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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歸》73.斷髮
?「姑娘快跑!」

江伯故意這樣大聲的示警,用血肉之軀拉鋸著,企圖把車頭掉過來,另一邊竄出一個提著劍的蒙面人來,搶上馬車,江伯憋著最後一口氣,狠狠的朝那個人面上抽了一鞭。

李斐一身寒意,打了一個冷戰。

「不要怕,有我在呢!」趙彥恆親昵的話音落在李斐的耳旁,眼睛一直緊盯著車外模糊的影子,就在江伯的鞭子甩出去的同時,趙彥恆拔出藏在褲褪上的匕首,踢開車門,蒙面人劈斷了江伯甩過來的鞭子,不妨車裏竄出一個矯健的身影,還沒有看清楚,趙彥恆一招奪了蒙面人手中的劍,另一隻手拿著匕首劃拉過去,削斷了蒙面人半個脖頸,鮮血噴湧了江伯半個身子,趙彥恆再反手劈斷江伯胸口的細鐵鏈。

這般刀光血雨,聽著江伯粗噶的呼吸,李斐卻出奇的冷靜了下來,看見趙彥恆隔斷了江伯胸口的細鐵鏈,李斐也不知道怎麼長出了一身的力氣,雙手提著江伯後頸的衣領,就把江伯連拖帶扯的弄進了沒了車門的車廂裡。

不過撓鈎釘入胸部,拉斷了肋骨,扯破了肺葉,李斐拉進來的江伯呼出了那口氣,就成了一具渾身是血的屍體,闔上了眼,胸口的血洞涓涓湧著熱血。

「躲進去,擋著!」

趙彥恆的意思是用江伯的屍體擋著,此時殺機四伏,趙彥恆連話都說不完整,又有一個陰毒的撓鈎甩出來,李斐張著嘴,眼眶猩紅。

趙彥恆一腳勾著馬套斜側了身,搶過來的劍挽了一個劍花繞住了撓鈎,另一把削鐵如泥的匕首一砍,才躲過了這一個殺招。

一時萬籟俱寂,落葉可聞。

對方兩度受挫,隱在暗處。

趙彥恆要護著李斐,成了明靶子,又不知道暗處有幾個殺手,多少殺招,那些陰毒的撓鈎出手,人就是一具皮囊,連肉勾骨,死就死了,還會死得痛苦慘烈。趙彥恆目光很平靜,看著樹叢中輕微的移動,至少看出了兩個人。

李斐沒敢看手邊江伯的屍體,只是眼盯著趙彥恆寬厚筆直的後背,沒有思考,沒有動作,李斐有自知之明,她能做的,就是盡量保持鎮定不要添亂。

拉車的馬橫在路中,或許是受不了這樣緊張的氣氛,噴了一個響鼻,趙彥恆挨著馬背,推了它一掌,這匹老馬還算通一點靈性,兩蹄踢踏著,漸漸往後轉過去。

馬一動,樹叢中竄出兩個蒙面人,身材一般的高大魁梧,步伐卻是輕躍,揮劍向趙彥恆砍殺過來。

「你先走!」

趙彥恆丟下這三個字,迎面而上,三個人纏鬥在一起,趙彥恆一步不退,不讓他們逼近馬車。

李斐注意著左右,小心翼翼的去拉韁繩,一把飛刀橫過來,李斐嚇得倒回車廂,那把飛刀的目標倒不是李斐,它橫拉過來,割斷了右邊的馬套,等到那飛刀收回去,再擲過來,想割斷左邊的馬套,把李斐困在原地,馬或許是受了刺激,嘶鳴了一聲,往後撒腿狂奔。

等李斐暈頭轉向了一下之後,馬已經再跑了,只是李斐看著左邊的馬套,馬越跑越快,等到左拐的時候,右一半沒有馬套控制的車廂就由著慣性往前衝出去,偏偏這路不過是沒有一丈寬的山路,路口又彎,半具馬套不足以把車廂拉過彎,車廂飛出去半截,又被拽回來,左側的車輪在路上,右側的車輪懸空了出去,那馬是一股子蠻力,四蹄狂奔,只是右側的車輪懸空之後又陷落了下去,卡在了那裏提不上來,一個車廂兩個人,馬拉不上來,只是磨著右側的車輪,土石飛濺。

那一邊四個人且戰且奔,有一個倒在路上沒有再爬起來,不過趙彥恆左膀子一片血,近到李斐身邊的時候,又是三人混戰。

李斐試著往路邊縱跳,腳下晃蕩不停,又沒有一個起跳的好位置,如果把江伯的屍體扔出去,也是一個不知道可行不可行的方法,不過面對忠僕的屍體,李斐沒有想到過這個方法,她盯著幾乎是垂直的山坡,高度還好,就六七丈,而且車廂的下面,橫長出了許多的樹木灌叢,李斐看著在奮戰中,分不清孰優孰劣的三人,不知道何是生路,何是死路,李斐隻想著自己不能坐以待斃,不能拖累了趙彥恆,李斐眼前的視線突然模糊,是淚水湧了出來。李斐擦掉了淚水,匆匆撕開了衣服纏了手掌,爬出了這廂,半個身子懸出車壁,輕風揚起她的衣帶,獵獵飄蕩。

趙彥恆雙手難敵四拳,一個蒙面人越了趙彥恆過去,一劍砍了一隻馬蹄,又幾乎同時擲出了飛刀,射向李斐。

趙彥恆看到了左右皆是危局的李斐,瞪目欲裂,大喊了一聲「斐斐!」

「摔不死我!」李斐高喊一聲,眼睛只是朝著下方,縱身躍了下去。

同時,飛刀噔的一聲,釘在了車壁,斷了一腿的馬哀鳴,血噴灑了一條線,再也無力拽住車廂,漸漸往後滑去,連車帶馬,摔了下去。

幾乎是那個蒙面人擲刀的同時,趙彥恆的匕首擲入了那個人的後心,而趙彥恆的身後,一個撓鈎襲過來,趙彥恆返身折腰,用劍纏住,對方棄鈎上前,一劍朝趙彥恆的脖子狠劈,趙彥恆側身避開了致死的要害,抽出了被鐵鏈纏繞的劍身,直插對方心肺。

李斐掛在懸崖的一顆松樹上,看著車馬差一點也是壓在了這棵松樹上,不過最後是插肩而過,往下壓折了一根碗口大的樹枝,跌入了六丈之下的灌木叢中。馬沒有掙扎著爬起來,不知生死。李斐伏在樹上,靜心聽著上面打鬥的聲音,上面也沒有了聲音。

不知道是該致死的恐懼,還是嗜血的雀躍,來回在李斐的心頭牽扯,直到一個賤了血點的臉探出來,是趙彥恆的臉,他看見李斐果然沒有摔死,而是掛在不足兩丈的樹上,撫額笑了笑,匆匆說了一句:「不要動。」

很快趙彥恆拋下一段鐵鏈,就是那殺人的鐵鏈,李斐不由心顫,趙彥恆好像是知道李斐心中所想,笑著道:「這鏈子牢固,你暫且抓緊,眼睛一閉,我就把你拉上來了。」

趙彥恆那樣說,李斐也知道她該勇敢一點克服心裏的恐懼,果然把鐵鏈纏在手上,閉了閉眼睛,感覺到身子往上提了一段之後停了一下,李斐睜開眼,看見趙彥恆的雙臂都繞著鐵鏈,趴在那裏喘了一口氣,見到李斐看他,他也顧不上歇一歇的樣子,繼續一把一把的拉著鐵鏈,臉因為用力而憋得通紅,臉上的汗也一滴一滴的滴下來,最後一滴汗就落在李斐的額頭上。

李斐呼吸沉重,眼前再次模糊。

李斐就這樣被趙彥恆拉了上來,隨之,李斐看見趙彥恆的樣子,瞳孔慢慢放大。

真是除了趙彥恆的臉還勉強能看,趙彥恆身上全都是血,有些是別人的,但是更多是自己的,趙彥恆努力朝李斐露了一個明亮的淺笑,隨即通紅的臉色迅速褪去,臉向水潑過一樣,面色變得蒼白,唇色變得透明。

李斐哆嗦著,尋看了趙彥恆的身前身後,趙彥恆身上有兩處傷,一處在左後肩,衣服劃拉破了,染了半個後背,血肉模糊,一處在下腹,趙彥恆用汗巾子緊緊的扎住了,汗巾子被血浸透,濕噠噠的,都能擰出血水來,趙彥恆剛才趴著的地方,也有一灘血積著。

「要止血!」

李斐恍恍惚惚的摸著自己的腰帶和袖口,李斐是帶了荷包的,是一些備著打賞郭家下人的銀錢和一個香囊,香囊裡是些提神醒腦和驅蚊驅蟲的藥粉,外傷止血的藥粉是沒有的。

李斐又四目瞭望了一下,隨即自嘲,葯就是錢,真有止血的神葯早被人采走了。

李斐手握著趙彥恆的手,趙彥恆的手已經冰冷,這是失血太多的癥狀,李斐又捂著趙彥恆下腹的傷口,一股熱乎乎的血就流到手心上,李斐幾乎喃喃自語:「怎麼辦,我跑去郭家別莊喊人來得及嗎?」李斐怕,怕血流得太多,趙彥恆等不到她回來。

趙彥恆秀眉似墨,眼亮如星,他清冷的問:「你來郭家別莊,誰知道?」

趙彥恆這樣問李斐,李斐震了一下,卻是馬上的回道:「沒人知道,就是林媽媽今早送了果子,我也沒說要去探望姑媽,是奶奶看著果子才說,姑媽一向疼愛我,她既病得昏沉,我得去探望,我這才決心去的。」

趙彥恆咬著牙,不再說話。

李斐垂了頭,看見自己的一縷頭髮垂下來,忽然想到了什麼,問趙彥恆道:「你帶火摺子嗎?」

趙彥恆的眼睛瑩澈透亮,他沒有說話,就是沒有。李斐帶著一絲絲希望,忍著惡寒去兩個蒙面人身上翻找,那做殺手的倒是隨身帶了火摺子,李斐順手抽回了趙彥恆匕首,血跡就在那人身上擦乾淨,跑去路邊劈了幾張乾淨的芭蕉葉鋪在地上,隨後摘了頭上的髮釵,解了髮髻,及腰的長發如瀑般飛泄下來。

「你幹什麼?」

趙彥恆的臉色越發蒼白起來,豆大的汗珠滾落。

鋒利的匕首搭上烏黑柔順的長發,李斐邊割邊道:「頭髮燒成的灰燼是血餘炭,有止血之效,我三哥說,戰場上死人的頭髮也會搶,就是因為血餘炭,或能保人一命。」

在趙彥恆的哀嘆聲中,李斐在芭蕉葉上點燃了自己的頭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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