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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歸》98.孫玉燕
?孫家姑娘辰時初刻到的,穿著煙柳色的銀錯金雙鳳織錦短襖,淺情色碧紋束腰長裙,頭上簪了一支三叉的風頭釵,三顆銜口的東珠有龍眼那麼大個兒,襟前一塊白玉佩兒,嬌柔柔走來。

柳葉眉,大杏眼,菱角嘴,肌膚白皙,身姿婀娜,像是夏天開得最盛的一株紫陽花,恰在繁華熱鬧時,但是進到眼前細細的瞧,眨眼之間些微血絲閃過。

李斐與她對行過禮,互通了姓名年紀。

孫玉燕,年十八,三年前曹家老夫人故去,孫雲燕堅持守了子孫孝,去年皇上有意給兩個年長的兒子吳王荊王指側妃,以下三個年紀正當的兒子也沒有正妃,曹家是積極應選,才有了衛王妃之位。從之前朱欽的話語裡,李斐聽不出孫玉燕本人的意思,不過這樣的一嫁一娶,昨天衛王還說不要不要呢,孫玉燕是怎麼個想法?孫玉燕是怎麼個想法不重要。

一個王爺一個王妃,一條被子蓋起來,一張桌子吃著飯,把日子過起來就夠了。

孫玉燕精神確實有些不好,一手捂著心口一手拉著李斐的手,聲音天生的軟糯輕柔,道:「舅舅說昨天是你最先找到衛王殿下?真不知該怎麼感激你,幸虧是找到了,幸虧是平安無事的找到了,萬一衛王殿下有什麼差池,我何去何從?我也是沒有立錐之地的。」

大婚之前男方逃婚,女方確實難堪,尤其對方還是皇子,孫玉燕的生死榮辱已經系在衛王身上了,李斐握著孫玉燕的手,不提這裏面一定有的那些骯髒事,只是笑著道:「昨天是太巧了,我的馬車經過和衛王殿下剛好遇到,之前又聽父親說過衛王其人,我看著年紀對得上,脾氣對得上,還有一份出自大富大貴之家的雍容,我就看住了,恰好那會兒襄王殿下領著人找過來,可不就找到了。所以也不算是我找到的,衛王臉上又沒有寫著衛王二字,找還是襄王殿下找到的,不過是他為了抬舉我,如此一說罷了。」

衛王差點被那什麼了絕對要揭過去,所以李斐說的這番話是早早對好的,孫玉燕聽出這裏頭襄王對李姑娘的愛護之意,頗為羨慕的一笑,道:「不瞞你說,我和殿下在皇后娘娘的召見下見過兩次,逛過園子,殿下是那個樣子的我也不該矜持著,我對著殿下是茶也喝了,花也賞了,他……他並不理我。要說殿下對我不滿,當著皇上皇后,殿下也未曾說過對我不滿的話,是以婚事便定了下來,這裏頭定是有人挑撥,殿下和我生分,能如了誰了意!」

孫玉燕面相柔軟,聲音軟弱,心裏存著一口氣夠硬,說到最後語氣也強硬了起來。

李斐勸著道:「既有皇上皇后做主,其他人就成了上不得枱面的東西,早晚收拾了,有一個收拾一個。」

「只是殿下……」衛王不是長了一對棉花耳朵,他是沒有長耳朵,善惡是非辨不出來,孫玉燕頓然無力,又必須得打起精神來,道:「舅舅昨晚和我說,殿下和你說話了。殿下說了什麼,你和我說說,你們怎麼能說上話,可有說對我的看法?我有哪兒不如意,我改就是了。」

衛王在上,孫玉燕把自己的姿態擺得極低。

「這具體的還真沒有。」李斐是來撮合的,不是來挑撥的,再說衛王也沒能說出孫玉燕具體哪裏不好,李斐隻道:「我不過是請衛王殿下吃了一塊米糕,又告訴衛王殿下我是誰,住在哪裏,兩人尋常聊天,這麼一說,衛王來了興緻,要來公府。」

孫玉燕臉上似有不大信服之意,李斐繼續道:「我想衛王的心地,是清如凈水,純潔無垢的,和他說話倒不需要費心思,返璞歸真,越簡單越好。」

「返璞歸真?」孫玉燕念著這四個字,心有所顫。真是什麼樣子的?她能按著真實的純樸之心活著嗎?為了孫家曹家,她已經沒有心了!

孫玉燕面上功夫太好,李斐沒看出孫玉燕此刻淡漠之心,李斐這樣指點過,就無話可說了,無奈的笑道:「昨天機緣巧合,我能懂什麼,再多我也說不出來了。衛王殿下安置在靜軒,那在東南角,老國公晚年住過幾年,父親夏秋也會住段時間……」

說了一會兒話兒,到了辰時兩刻,李斐依著安排請孫玉燕過去,孫玉燕隻帶著一個丫鬟穀雨,和李斐一行三四個人出了玉沁山房,經過幾株桂樹,朱妙華正看著幾個丫鬟踩梯子摘桂花。

「大妹妹!」兩撥人慢慢靠近,李斐親切的笑道。

「姐姐。」朱妙華掛著笑意對著李斐,視線往左移,點頭致意,道:「玉燕!」

曹家和朱家一向交好,所以朱妙華和孫玉燕認識十年了,不過之前也只是互通姓名,相互見過知道有這麼一個人,現在朱妙華用上熟黏的口氣,孫玉燕從容的接過,笑道:「妙華在摘桂花啊。」

自從備選皇家,閨閣之中那些原本疏遠的女孩子都靠攏了過來,這是成為衛王妃的好處,時至今日,孫玉燕也享受這份好處。

「對呀,我正要做今年的桂花蜜,等做好了,我送一瓶給兩位姐姐。」說完朱妙華用眼神打趣孫玉燕,笑道:「只是那時不是送去懷寧侯府了,玉燕還會收嗎?」

「你做的我豈有不收之禮。」孫玉燕笑著回答。

朱妙華一笑報之,側身讓出路來,讓李斐和孫玉燕一行人走過,朱妙華看著孫玉燕的背影俏笑的玉面上浮出冷嘲,雙眸閃過一抹算計。

孫玉燕那時看著李斐妍麗的側面,心裏琢磨著這兩姐妹在她面前表現出來的姊妹相敬,冷冷一笑置之。

靜軒,衛王手拿著剪子,圍著一棵綴滿果實的金桔樹,專心致志的剪著果子,進門來的李斐和孫玉燕,得他回頭一眼,似乎了扁了扁嘴,又轉過頭去。

真的是不理人啊!

李斐站得遠一些,孫玉燕走進些,蹲身行禮,頭上鳳釵的三把流蘇紋絲不動,端得是好儀態。

衛王的背影有些僵硬,剪下十餘顆小果子之後,把剪刀交給一旁的小內侍,兀自進門。

孫玉燕難掩面上的失落,側頭向李斐致意過,稍提著裙子跟在衛王身後進門,至於李斐,她接待過孫玉燕,和孫玉燕稍稍解釋了一下昨天的情形,再帶著孫玉燕見過衛王,以示地主之誼,這就夠了,再多,李斐是不能做的。

衛王心智不全,也是男女有別,還是大伯子和弟媳婦,更有許多繁文縟節要守了。

往回走,前方一個趙彥恆穩步走來,雙腿格外的筆直修長,五官越發的俊秀端正,臉上似笑非笑帶著蓬勃的朝氣。

李斐嫣然一笑道:「你怎麼過來了。」

「過來問五哥幾句話,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回答我,問還是要問的。」趙彥恆露著明若朝霞的笑容,坦然道:「不過這會兒孫氏在裏頭,我早早過來,是來看你。」

說著和李斐並排而行,道:「我有兩張白狐皮,已經叫董讓交給了公爺,正好做件披風,京城的冬天冷著呢,會下幾天的大雪,雪積得兩尺厚冰十幾天不化和昆明不一樣,你多做幾件大毛衣裳。」

李斐低頭含羞,道:「我不缺皮子。」

「我知道!」趙彥恆壓低了一個音道:「那兩張白虎皮是我十五歲打獵得的。」

拐過前面一個彎,李斐同趙彥恆一道去了曙蔚堂。

很遠的桂花樹下,朱妙華只能看見一個背影,而且這個背影也是很快的拐過迴廊,消失不見。

有朱欽在,趙彥恆和李斐同桌用膳,描金青瓷碗裏盛裝一粒粒化開的米粥,李斐從丫鬟手裏接過筷子杓子擺上,道:「是擱玫瑰露還是桂花蜜?」

朱欽習慣吃桂花蜜,剛才朱妙華著人摘桂花做這個便是為了孝敬朱欽,見著李斐孫玉燕才說客氣話。

趙彥恆是知道李斐每天食用玫瑰,所以也要了玫瑰露。

一碗舀兩杓,趙彥恆坐下,李斐等著朱欽坐下之後再落座,桌上有花捲,炸春卷,雞蛋烙餅和鹽焗鵪鶉蛋,趙彥恆剝了兩個鵪鶉蛋放在李斐的小碟子裏,朱欽輕咳一聲,既然趙彥恆和李斐都在場,朱欽便不假辭色道:「現在,阿月在郭坤手下做事,我很不放心,我會支會郭坤一聲,你們也給阿月寫信,叫阿月回來,至於廣西那麼缺多少人手,我這裏倒是有幾個堪用的人可以過去。」

李斐抬抬眉,沒有應。李月去廣西一半為公一半為私,除了熟悉那裏的地形和幾大勢力的過節,李月還在那裏經營香料生意呢,這是李家的財和李家的勢,和宣國公府的勢力無關,李月也和朱欽毫無關係了。

昨天趙彥恆鄭重問過李斐的話就應在這裏,趙彥恆夾住一個春卷微笑道:「宣國公不要把李夫人當一個尋常的女子對待,再說李夫人現在,算是本王的長輩吧,本王沒有權利支配她,是去是留,隻憑李夫人的意思。」

朱欽啪的一聲把筷子拍在桌子上,然後狠狠扯了一下衣領。

憋屈的!

當著趙彥恆,還有李斐的面兒,有些話怎麼能說出口,郭坤是個什麼人,男女不忌,輩分不忌,那是個耽於美色的人,比他混了不知道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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