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愛馬文才》297 救援行動(下)
「祝英台性命無虞,臨川王本來是要殺她滅口的,但是江無畏認出了她,將她的命保住了。」梁山伯已經換下了一身女裝,面帶憂色地說:「可是臨川王看中祝英台『男生女相』,要把她養做禁臠,連江無畏也沒辦法讓她逃出去。我怕耽擱久了,她的女兒身要被發現,又橫生許多波折。」
馬文才之前聽褚向說過臨川王的怪癖,對此毫不吃驚。事實上,讓梁山伯去見江無畏也是考慮到這點,以梁山伯這皮相,那臨川王就算再不講究也不會打梁山伯的主意。
江無畏雖然有心救祝英台,但祝英台還沒重要到她能為此放棄現在的生活。她好不容易才成為臨川王的寵妾,家人也因此雞犬升天,一旦她在臨川王那裏失了寵,多的是落井下石的人。
馬文才也能想到這一點,所以他不是請江無畏將祝英台放走,而是希望她能在臨川王府護庇住祝英台,等到時機到了的時候,幫他們一把。
「接下來要怎麼做?」
傅歧好奇的問馬文才。
「接下來……」
「公子,玄圃園的秦主簿託人送了東西來!」
疾風捧著一個盒子進了屋。
「公子,請看……」
他打開那盒子呈上,只見其中托著一方錦帕。
「三皇子果然和祝英台交好!」
馬文才驚喜地收回那方帕子。
「如此,我就有了八成把握!」
「你到底在幹什麼?」
傅歧丈二和尚摸不到腦袋。
「馬兄難道是想借三皇子之手,救出祝英台?」
梁山伯猜測道。
「是,也不是。」
馬文才搖搖頭,「臨川王勢大,就連皇子們也要避讓幾分,唯有太子和陛下才能讓他忌憚。我的塘坊被臨川王府的吳法壽毀了,鴻臚寺肯定要追究下來,禦史台必定要參上一本,只要能讓陛下同意去臨川王府批捕吳法壽,就有了趁亂救出祝英台的時機。」
「陛下那麼護短,為了幾塊糖,怕是不會答應。」
傅歧撇撇嘴。
「那可難說。」
馬文才把玩著手中那塊帕子,今天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
玄圃園。
聽說祝英台出了事,馬文才找自己討要之前拾去的帕子,三皇子還以為他是要向謝舉求助,想也沒想,便讓人將帕子從宮中拿了過來,順便請太子抽空來一趟玄圃園。
玄圃園就在台城內,離他們的住處並不遠。今日不是大朝的時間,太子本來準備在宮中看書,聽說弟弟有了著急的事情找他,便帶了幾個屬官一起出門。
臨出東宮,太子遇到了前來找他的二皇子,詫異地問道:「今天是怎麼了,一個兩個都來找我?」
「還有人找您?」
蕭綜一愣,猶豫著問:「莫不是馬文才?」
「馬文才?不,是三弟找我。」
太子搖頭,「你找我可是有急事?」
「也不算急事。」
二皇子回答。
「既不是急事,我們邊走邊說。」
太子對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和自己一起去玄圃園。
親弟弟求見,他親自去見,二皇子來找,他卻讓對方跟自己走,連駐足傾聽都沒法做到,親疏之別,可見一斑。
太子身邊的屬官覺得太子這樣有些不妥,可觀察蕭綜的臉色卻並沒有見到什麼異樣,便默默將這諫言又塞回了肚子裏。
蕭綜來找太子,原本也只是想打探個口風。
當他說出臨川王搶了馬文才糖坊的傳言時,太子的腳步頓了一頓,但很快又若無其事地繼續走。
「像是皇叔會做出的事情。」
太子邊走邊嘆了口氣,「這才消停多久?上次的教訓還不夠嗎?」
上次攻打台城,要不是父皇一力保住臨川王,他至少能處理了蕭正德。可惜蕭正德躲回了王府就沒有再出來過,想要抓他都沒有辦法著手。
「你來找我,難道就為了這件事?」
太子好奇。
「這次出使北方,鴻臚寺向馬文才訂了一批雪糖和白糖,現在這些東西都到了皇叔那裏,聽說連工匠都被抓走了不少……」
蕭綜剛成年時是在鴻臚寺歷練的,「鴻臚寺卿托我打探消息,想問問能不能向臨川王要回這批糖。我不敢應下這件事,隻好來找皇兄商量。」
「進了臨川王府的東西,想要再出來,難!」
太子又嘆了口氣。
「你讓我想想。」
他是個寬厚有信的人,做不到的事情不輕易許諾,說了「想想」,十有**就只是「想想」。
蕭綜也知道這一點,聽到後就沒抱太大希望,只能在心中暗恨臨川王橫插這一腳。
太子已經有一陣子沒去過玄圃園了。之前書令史空缺,殘本也遲遲沒辦法修復,整個編修的進度都停滯不前,他去玄圃園也是乾著急,索性就不去給自己找不快活。
可今日一進玄圃園,見到了他這位三弟,卻讓太子吃了一驚。
不但三弟在,連書令史們都齊聚一堂,其餘諸如主簿、管事們也都一臉焦急的等在廳堂裡。
「這是……」
太子愣住。
「皇兄,書閣的書令史祝英台被臨川王叔抓走了!」
蕭綱一看到兄長就急不可耐地說道:「現在整個書閣都亂了套了!」
「什麼祝英台?」太子莫名地問:「我府上的人怎麼會被皇叔抓走?」
「秦主簿!」
蕭綱急喚秦主簿,讓他來解釋。
秦主簿也擔心祝英台的安危,將從馬文才聽來的事情說了一遍,又擔憂地說:「祝小郎怕是受了無恙之災。他喜歡吃糖,又和馬文才是摯友同窗,有時候會仗著這個便利去討些糖解解饞,結果恰巧遇見這麼件事,被人當做糖坊的管事,和那些工匠一起被帶走了。」
太子並沒有和祝英台接觸過,但卻了解蕭宏的難纏,聽完秦主簿的話隻皺眉不語。
「皇兄!」
蕭綱急得直跳腳。
「皇叔那人你知道,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我們要不去救他,他說不定命都沒了!」
「你休慌,既然是誤會,那我便修書一封,請皇叔將他還回來。」
當著滿堂玄圃園屬官的面,太子自然沒辦法說不管。
「皇叔不會承認人在他府上的,他要承認了,那不就是承認他的人搶了糖坊?到了嘴裏的肉怎麼會吐出來?」
蕭綱冷笑了一聲,他是真的從心底鄙視這位叔叔,「皇兄,恐怕您得私下去將祝英台討回來。」
「祝英台被抓了?」
二皇子蕭綜突然插口,「他也在糖坊裡?」
「你問這個幹什麼?你能救他?」
蕭綱不知道這位二哥為什麼也會在,瞟了他一眼。
「阿弟,要人也不是我一句話就行的,此事得從長計議。」
太子安撫著,「皇叔一直不愛上朝也不去衙門,要是私下去討就得去他府上。他向來不喜歡在家中招待我等,我去說不定也只是吃個閉門羹,不如先修書讓他知曉此事……」
「沒法從長計議,這玄圃園沒了祝英台就會又變成以前那副模樣!」
三皇子一指屋子裏的眾人,喝道:
「你們向皇兄說!」
聽到三皇子的話,幾個主簿互相看了眼,見對方都毅然點頭,這才上前回稟。
「啟稟太子,自祝英台來了書閣,已抄經卷六十餘篇,詩賦一百二十首,非但如此,他還按文別做了歸類、裝幀和存留……」
秦主簿認真道:「自他來了書閣,從未有過一日曠班,旁的不說,就這份仔細和認真,自我在書閣以來,從未見過有人能如此。」
「我管著的竹部好幾個月都沒有願意填字分別之人,祝英台在抄書之餘經常幫著竹工們分揀竹簡,這幾個月已經陸續成冊四十多卷……」
「他教我們去掉絲帛上的黃漬……」
「他教我們怎麼裝裱……」
等眾人七嘴八舌地說起祝英台的好處後,屋內突然爆發出一種前所未有的熱度。
祝英台沒事愛溜達,她是個熱心腸的,雖然行事低調不愛居功,可是看到誰有麻煩都想辦法幫上一把,待這些人齊聚一堂互相說起她的好來,才赫然發現她居然在短短的時日裏做過這麼多事。
這些主簿和屬官分散在玄圃園各處,平時也管著不同的差事,莫說太子,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原來被幫的不止他們。
聽完這些屬官的話,太子不由得為之動容。
一旁看戲的蕭綜面色古怪,大概是沒想過有哪個士人會「能幹」至此,從修修補補到分類抄寫幾乎好不挑剔。
「不僅僅是這樣,皇兄,你看這些……」
三皇子命秦主簿將幾卷抄好的詩詞拿了過來,又命人抬上一箱子竹簡和書卷。
「你看看這些詩!」
太子不明所以地接過這些抄著詩句的書卷,起先還只是隨意翻翻,越到後來翻的越來越慢,到最後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抬起頭,肅容問道:
「他補的?」
三皇子點點頭。
「他補的。能找到出處的殘本十一首,有些只是竹簡上的殘句,他竟能補全了,還偽作成漢末軼失之作的樣子。有幾首乾脆就是他仿著這風格自己作的,還假借『無名氏』的名義……」
旁人聽不懂他們說什麼,二皇子和太子卻聽得懂。
當初這些高門借送這些家中藏品時,為了挑選可用的,蕭衍幾個喜愛詩文的兄弟們都幫著來分揀過。
旁人不說,三皇子最愛詩文,看的最是仔細,太子天生有異於常人的記憶力,對這些都很熟悉。
而這些「無名氏」的詩既然只是幾句殘句都能入選書閣,必然是有詩句精彩到讓人無法割捨的緣故,雖有遺憾,但也都借來觀摩學習。
可這才月余,這些讓人抱憾的殘句都成了完整的詩句,非但如此,這些填補上空缺的詩句比之前的殘句立意更加高遠、辭藻更是華麗,豈能讓人不驚喜交加?
太子蕭統喃喃自語,撫著那些補全的古詩,愛不釋手。
「這是上天命他來輔佐我,欲讓我《文選》大成之人嗎……」
「……相去日已遠,衣帶日已緩。浮雲蔽白日,遊子不顧反……」
蕭綜見太子如此之態,好奇地靠過身來,看著紙的句子。「……生年不滿百,常懷千歲憂。晝短苦夜長,何不秉燭遊……」
讀著這樣的句子,蕭綜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神情竟有些恍然。
「真妙,他不但能補尾,竟然還能補頭……」
三兄弟文學素養都極高,蕭綜喟嘆著,又驚問。
「這樣的詩有多少首?」
「啟稟陛下,這樣假託漢末『無名之人』的古詩,共有十九首,皆是無作無年無出處的殘句。」
秦主簿回道。
「十九首!若是讓東宮裏那十學士見了,不知道要羞愧成什麼樣!」
蕭綜哈哈笑著。
「他們敝帚自珍,好處名聲都是他們得了,這些勞累的事情都交給別人,天天還吹噓著詩才無雙,真該打打他們的臉!」
「阿弟,休得胡言!」
太子一邊訓斥著弟弟,一邊卻攥緊了手中謄抄好的書卷。
「皇兄?」
「如此大才,須救之!」
在眾人緊張的期盼中,蕭統終於點了點頭。
***
第二日的早朝,有不少人察覺到了其間有暗潮湧動,都小心翼翼地向同僚們打探著消息。
果不其然,早朝剛剛開始,禦史台就將所有昏昏欲睡的使君們徹底炸了個清醒。
「臣禦史大夫王簡,有本參西豐侯!」
「臣謝舉,同參西豐侯!」
兩位朝中重臣,分別代表清官和濁官兩派的中堅人物,竟齊齊參起了臨川王之子蕭正德。
「臣蕭恭,亦同參西豐侯!」
竟連宗室也參起了臨川王府?
這下,風向一下子變得很奇怪,方才還在觀望的諸人心裏也打起了形形色色地主意。
見二皇子回頭給了自己一個眼色,列中的鴻臚寺卿猶豫了一會兒,也咬牙站了出列。
「臣鴻臚寺卿張榕,有本參西豐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