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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愛馬文才》38.身體不適
?馬文才走入課室的時候,無論是傅歧還是梁山伯,都露出了鬆了口氣的表情,心口也放下一塊大石。

會稽山到縣城有一段路,何況事發時又是半夜,來去路程加等城門開的時間,如果馬文才真把劉有助提去了官府,現在絕不會出現在課室之中。

也就是說,劉有助一定沒有被送官。

傅歧是單純為自己不必間接背一條人命安心,梁山伯則是信任馬文才的能力和心性。

如果馬文才放下了這件事,那劉有助就不會再有什麼性命之憂,甚至連「盜字」的風言風語都不會有。

他那般高傲的一個人,絕不會讓庶人曾經摸入他房中的事情宣揚出去,劉有助日後的名聲也絲毫不會有損。

往日那籠罩在他心底久久不散的陰雲,竟就這麼漸漸散了。

馬文才放過劉有助,非但是劉有助重獲新生,他也放過了那個曾經悔恨捂住的自己,讓他重獲了新生。

劉有助不是他那可憐的同門,被盜字的祝英台也不是昔日那殘酷的士人,哪怕是馬文才這樣嚴苛與禮法之人,最後還是選擇了放過冒犯士族之人。

於是今日的五館不必會再變成昔日的五館,今日的賀館主不必變成昔日的賀老館主,豈不是大幸?

賀老館主曾經想在五館實現的理想,他似乎已經漸漸看到了蹤影。

能夠重新回來,實在是太好了。

***

看到梁山伯對他露出那般噁心的微笑,馬文才冷哼了一聲,重重地在第一排正中的位置坐下。

他不是傻子,也不是隨便給幾句可憐話就能打動的人,像梁山伯和劉有助這樣遭遇的寒生,天底下有千千萬,如果跪地求饒賣個蠢就有用,還要官府幹嘛?要律法何用?

但他不得不慎重考慮日後的安排。

他並不是莽撞樹敵之人,今日他將劉有助抓去送官,若是劉有助真因此而死,雖能殺雞儆猴,但全會稽學館的寒生卻會從此恨上他。

他昨日才和劉有助起了衝突,劉有助只不過摔了他的字,第二天就手都沒了,全家流放,會讓別人如何看待他?

那幾乎是把自己針尖對麥芒的放在寒族的「對立面」,哪怕日後出仕,有這層往事,寒門官員也會想盡辦法給他摘下去。

像是褚向這樣心軟的士子,說不得從此就要將他馬文才打上「不仁」的烙印,與他日後交際之中有礙。

如果說這些都只是名聲上的影響,馬文才還能付之一笑,畢竟士庶之別乃是國之章典,誰也不能正面說他什麼去,但梁山伯所說的「往事」,便讓他不得不小心慎重。

如果賀老館主賀瑒真是因此而鬱鬱而終,現任的館主賀革對於這種事情一定會有心結。

他今日將劉有助送官,就如昔日那士子當眾砍斷了寒生的手腕,即便他這位先生現在正值壯年並不會為此身體垮掉,但噩夢重演,不免會想起自己的父親,以及當年五館式微的原因。

人說愛屋及烏,其實反之也是一樣,一旦劉有助真的因此殘缺肢體千裡流放,他這入室弟子,怕是也走到頭了。

他現在想要求得是學館的推薦,他日若要被選入國子學去做「天子門生」,除了學業要出類拔萃,「德操」也是必須要出眾的部分。

助教和博士們的評點和意見很是重要,否則那麼多性格各異恃才傲物的士族子弟濟濟一堂,卻沒有惹出什麼事情,難道全靠自控嗎?

正因為他是個聰明人,也是個精於算計、步步為營之人,所以梁山伯將往事一一說明的時候,他就已經開始權衡將劉有助送官的利弊。

對於他來說,將劉有助送官,與他除了漲一些聲威,並沒有什麼好處,可壞處卻有不少。

於是乎,幾乎是下意識的,馬文才就明白了梁山伯自曝其短的原因。梁山伯是個城府頗深,八面玲瓏之人,會無緣無故說起自己過去的慘事,並不是為了搖尾乞憐求取他的同情,而是讓他自己去權衡利弊。

當然,想要讓心軟的祝英台幫他求情,也是其中的原因。

但馬文才就是不爽。

憑什麼他勞心勞力,又擔驚又受怕,還要操心祝英台日後的閨譽和安全,卻要被她一臉「你殘酷無情麻木不仁你就是怪人」的樣子防備?

憑什麼他和祝英台共住的屋子被人摸進了蟊賊,他還非要大人不記小人過,任由他隨意來去?

如果這件事就這麼算了,以後他有的給祝英台的爛好心擦屁股的時候!

他不爽,就想讓所有人不爽,所以他還是把劉有助提了出去,一夜未回。

至於他連夜把劉有助提到先生那裏說明原委,在先生問他該如何處置劉有助時假意思忖,甚至回答「這事與我、與五館聲名有礙,就以夜闖宵禁為由小懲大誡,杖責一番,就算揭過了吧。」,都是他在知道過去的事情時的惺惺作態。

既然他已經決定放過他,就要用這件事給自己謀取最大的利益。

比如說,先生對他加倍的好感。

果不其然,先生果然感動萬分,不但用「夜色太晚怕引人關切」的理由邀請他在他的小院住了一晚,更是對他言語切切,一番看待家中子侄模樣。

所以,他才不是因為祝英台哭的稀裡嘩啦一副要死要活的樣子才心軟呢。

也不是因為聽到之前那位寒生雙腕盡斷流血而死而心軟。

就是這樣!

馬文才搖搖頭,把記憶裡祝英台哭叫「我已經見過了被挖掉的鼻子,現在又要見別人斷掉的手嗎?」的樣子甩到腦後,方才施施然打開第一頁書。

今日上的是「大學」,《禮記》中最重要的部分之一。

然而沒過一會兒,他就發現了不對。

「曾夫子,我家公子今日請假。」

孔笙的書童跪在門前向夫子請假。

「曾夫子,我家公子今早也不能來了。」

和他一直互別苗頭的顧烜也派了人來。

沒一會兒,門外請假的書童小廝跪了一地,俱是誠惶誠恐,卻連他們為什麼不來都說不清。

可憐那夫子一張臉嚇得雪白,還以為自己做錯了什麼惹得這群士生共同抵製,不但沒有發怒,反倒跑出門外,仔仔細細的詢問,生怕是自己做錯了事,要引得所有人一起罷課。

在問明白只是出門的時候遇見了些事情,需要共同商議怎麼辦以後,這助教雖然還是一臉慘白,但至少沒有慌得手足無措了。

馬文才從一開始有人請假的時候心裏就七上八下,等人越來越多,他的臉色也沉重起來。

他環顧四周,發現諾大的課室內今日隻稀稀拉拉坐了十幾個人,大部分是乙舍和丙舍的學子……

甲舍的士生除了傅、梁兩人,一個沒來?

甲捨出什麼事了?

難道是他昨夜抓賊的事情弄的太大,讓他們都知道了?

不,如果都知道了,絕不會是不來上課,而是一起鬧到館主那去了,他昨夜是在館主院中宿下的,直到他來上課,都沒有一個甲舍學子來過。

難道是……

「可是他要被砍了手,全家都流放,子子孫孫成為奴婢,我會瘋的,馬文才,我真的會瘋的……」

「不,我會死的,我會死……」

馬文才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

難道是祝英台出了事,他們不能離開?

天知道,他只是想嚇一嚇她,讓她好好知趣不要再異想天開而已!

這下子,馬文才根本坐不住了,傅歧坐的太遠,哪怕他對梁山伯有心結,也只能向離得最近的他發問:

「梁山伯,你早上出來的時候見到了祝英台沒有?」

她畢竟是女人,女人都愛一哭二鬧三上吊,要是……

「咦?」

這倒讓梁山伯訝異了。

「馬兄也知道祝兄早上的事了?」

「這麼說,他們全部沒來,真的跟祝英台有關?祝英台出事了?」

馬文才急急問。

「是,他們全部沒來,跟祝兄確有關係……」

梁山伯一愣,點頭承認。

「只是……」

「曾夫子,我身體突然不適,早上請假休息。」

馬文才猛得站起身,完全不顧其他人的看法,頭兒也不回地直衝門外而去。

「呃?馬文才,你也請假?」

那夫子是真的要哭了,看著堂下稀稀拉拉的人群,恨不得自己也請假回去才好。

就這麼幾個人,叫他怎麼上才好?

明日再說一遍嗎?

眼看著馬文才一陣急驚風般奔出門外,梁山伯剩下來的話也就被他噎在了嘴裏,沒有說盡。

「只是……祝英台沒有出事啊。」

他無奈地笑笑。

罷了,不是他說話說半邊,是他自己跑得太快沒聽全。

馬文才出了東館,起先開始疾走,到後來心中實在焦急擔憂,根本控制不住情緒,幾乎是發足狂奔了起來。

風雨雷電不知道自家主子出了什麼事,但見主子突然狂跑,也緊緊跟在後面,跑的腳不粘塵,引起一片側目。

(贈送字數及下文見作者有話說,首發晉//(江)//文學,請支持正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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