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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愛馬文才》37.物我兩忘
?天色未亮的時候,祝英台就命半夏磨出了大半盆的墨汁,帶了紙筆,來到了甲舍的院牆之前。

此時正是夏末,天亮的早而黑的晚,離上課還有一個多時辰,可天色已經朦朧到足以看清眼前的東西。

她想要在牆上寫字,不過是胸中一腔不平之氣在推動。

倉頡造字、聖人立言、百家著書,所為的都是將「知識」傳承下去,可梁山伯也好,劉有助也罷,如同他們這樣出身貧寒求學無門之人,想要求取知識,究竟為此付出多少代價才夠?

追求功名利祿尚且可以說是「貪慾」作祟,可追求知識又有什麼錯誤?

她走到牆邊,抬頭仰望,抬起手來所寫的第一句,便是曾為劉有助抄寫過的「儒行」篇。

那時她對拒絕劉有助心中有愧,抄字時為他選擇這篇,正是希望他能如儒行篇所教導的一般,夠出於微寒而不忘心中之志,遇世事之艱辛亦不放棄自己的節氣。

看似是她以聖人之言贈他,又何嘗不是她以聖人之言「勵己」?

這儒行篇那夜她練了一晚,已經是爛熟於心,此時寫來,輕車熟路。

一寫出儒行篇的第一句,她便想到了劉有助,便想到昨夜她親眼見著劉有助被馬文才提了出去的場景。

從會稽學館下山到山下的縣城只須三四個時辰,如今算算,馬文才恐怕已經等到了開城門,等他再回書館時,劉有助恐怕已經肢體殘缺,奄奄一息。

想起劉有助因求字而不得釀成的悲劇,祝英台一筆一劃中充滿悲憤抑鬱之氣,眉間更是一抹難以化開的愁緒。

她的筆法師從於衛夫人,原本講究俯仰風流,飄逸婉轉,可如今心中有悔,胸中有恨,這種鬱鬱而不得伸張的情緒便盡數隱藏在「儒行」之中,讓人望之生悲。

漸漸的,她的筆越來越慢,她的手越來越沉,若有書法大家在這裏,必定會見獵心喜,驚喜於又有人悟出「以情入字」之道,可惜如今在祝英台身邊的沒有什麼書法大家,只有一個僅僅識得幾個字的小丫頭半夏而已。

對於祝英台的舉動,半夏是惶恐而痛苦的,從祝英台開始提起手腕在牆上寫第一個字的時候,她就難以控制地開始顫抖起來。

她雖生於高門為仆,卻同許多卑微之人一般,認為「學問」是神聖而不可外傳的東西,「禮法」也是一般不可冒犯。

正因為如此,無論是她們祝家的嫡女和男人同住、與男人一起上課,還是深夜裏被陌生的寒門學子闖入屋裏,都足以讓半夏忍不住屢屢想要逃離這個「可怕」的地方。

他們祝家雖然自成一體,祝家老幼既不出仕也不干涉莊外的世界,可作出這樣的事情,怎麼看也是驚世駭俗。

那般嚴厲的主母,是怎麼會同意讓主子女扮男裝來會稽學館讀書,甚至準備好所需的一切的呢?

怎麼看,都像是瘋了一般。

原本她以為被選中陪同主子一同進入滿是男人的書院,就已經夠可怕的,可現在她的的主人,這位真正的貴族淑女,卻決定將自己的字書寫在圍牆之上,堂而皇之的拿出去給所有人看?

她看著祝英台筆走龍蛇,字跡越來越深,到後來縱橫開闔,她甚至產生了一種錯覺:

——她家這位從未學過武藝的女郎,手中拿的不是筆,而是利劍!

「主人……」

半夏是在場唯一窺見之人,那字中的森然之意幾乎是直面撲來,猶如快劍長戟,驚得她這個不識幾個字的人也心驚肉跳,幾乎不敢再看那些字一眼。

「休要出聲!」

祝英台頭也不回地斥道。

此時的祝英台已經沉入了一種玄妙的境界裏,漸漸有了種不曾有過的了悟。

她與祝英台一般,皆是從小練字,只不過祝英台傳承完整,練字又早,水平比她高的太多,可「書」之一道,原本就是以達者為先,她的心境破而後立,正如練武之人突然頓悟,一夜的感悟,有時候勝過一生的苦練。

祝英台現在便是如此的狀態。

起初,她自是悲憤傷痛,幾乎想要以筆為劍,硬生生將這世道捅上一個窟窿方才乾休,可隨著聖人之言一句一句書來,祝英台胸中的悲憤也隨著筆意一絲一絲化去。

那些豁達仁義之句猶如一雙雙寬厚的大掌,將她胸中的怨懟緩緩化去,唯有一腔浩然之氣,連綿不絕。

此時她已經入了「書」之大道,沉浸在以情入道相的物我兩忘之中,先前隱與聖人之言中的鋒芒畢露也漸漸斂起,隨著筆鋒的運轉,越發酣暢淋漓。

剎那間,剛則鐵畫,媚若銀鈎,又是衛體該有的徘徊俯仰,容與風流。

猶如女性同時具備的包容和堅韌,雖為弱草,卻能守護大地。

半夏已經愣住了。

她看著祝英台雲懸腕運筆,面容鄭重而虔誠,就像是在朝拜著什麼令人尊敬的神明,容不得一絲褻瀆之心。

可她揉了揉眼睛,這面前明明只不過是一牆橫豎撇捺而已,哪裏有什麼漫天神佛、舉頭三尺之神明?

「先生……」

隨著一聲低沉的輕喃,半夏驚了一跳,隨之回過頭去。

張大了嘴的傅歧和眼眶通紅的梁山伯,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牆邊,如今正並肩而立,俱是心神俱醉,目眩神馳。

衛夫人「筆陣」之法,乃是祝英台家傳之秘,可祝家自得此《筆陣圖》,至今已有六代,卻無一人將筆陣圖練之大成,不過風骨猶存而已。

誰又能想到,兩百年前,衛夫人曾以一女子之身成就書之大道,兩百年後,祝家又有一女子,體悟了衛夫人「筆陣」傳承之意,將衛體練至大成?

橫如千裡之陣雲、點似高山之墜石、撇如陸斷犀象之角、豎如萬歲枯藤、捺如崩浪奔雷、努如百鈞弩發、鈎如勁弩筋節。

在這一瞬間,祝英台似乎已經和那位士族女子神交已久,而那位赫赫有名的衛夫人正藉由這些運筆之法,告訴她這世道對女子從未停止過壓迫,但她已經學會了如何悄然無聲的與之抗爭。

書者以筆來體現天道,「筆陣」正如天陣,又如人道。

一篇文已經行至尾聲,而此時祝英台的身邊,早已經站滿了甲舍清早欲去上課之人。

他們雖都知再盤桓下去就要遲到,可士族子弟,皆是未能提箸便先提筆,又有誰捨得這滿牆陰陽剛柔、運筆如神?

更有甚者,已經狀若瘋癲,伸手臨空題字,口中念念有詞。

隨著最後的「終沒吾世,不敢以儒為戲」,這篇儒行終到結局,祝英台心中已毫無鬱氣,又恢復了往日的爽朗模樣。

她提筆落款「上虞祝英台」五字,筆致無往不復,正是「台」字最後一筆。

「快哉!」

祝英台擲筆。

「世人皆知衛夫人,可有知李夫人者?」

她開懷大笑,似是解開了心中一道死結。

圍觀者面面相覷,卻無人知曉她說這句話有何含義,唯有梁山伯隱隱推想到了衛夫人衛鑠之夫李矩,卻無法理解祝英台開懷大笑是為何。

待祝英台寫完「儒行」全篇轉過身來,雖眼眶紅腫,蓬頭垢面,一望便知夜裏沒有休息好,卻依舊精神飽滿,神采奕奕,更難得是有一股曠達之氣,讓人心中生悅。

祝英台微微揚起下巴,像是個終於完成了什麼傑作的小孩子,燦笑著問圍觀之人。

「我的字,寫的好不好啊?」

甲舍裡雖住的都是家世上流的士人,卻不見得都是心胸狹窄的小人,否則也不會在這裏足足等到她寫完而不發聲。

剛剛那種情況,任誰都看得出祝英台已經陷入了一種玄妙的境界裏,只要有一人喧嘩,恐怕祝英台那一時的領悟就要斷掉,說不得此生再也無法進入「書道」大成之境。

他們雖都不見得都是君子,卻依舊保持著士人的「風度」,如今見這天真的瘦小少年帶著得意的腔調發問他們,竟無人覺得他恃才傲物,隻覺得猶如自家弟弟般可愛,紛紛笑著回答。

「妙,妙極了!」

「想不到你小小年紀,卻得衛體妙傳之法!」

有人看到落款的「上虞祝英台」幾個字,「啊」了一聲,指著她道:「你你你你就是那個丙科第一,搶了馬文才三科魁首的祝英台!」

「是啊。」祝英台被人指著,卻不避不讓,笑著點頭:「我,我我我就是那個搶了馬文才丙科第一的祝英台!」

馬文才在甲舍人緣極好,他才學出眾門第又高,在東館一種士子之中隱隱有領頭者的趨勢,只是士族子弟都心高氣傲,雖明面上看起來有些不在乎,心中其實大都有些較勁之意。

如今見到祝英台大大方方說了自己就是那個唯一讓馬文才吃癟之人,他們心中竟有些痛快,有幾個性子爽快地更是上前直接交好。

「在下會稽孔笙,住在甲十七,希望日後有機會與祝兄切磋書法。」

「在下吳縣顧烜,同住甲十七,望能一同切磋書法!」

「我住在甲四!今日太累了,待我歇上幾天,吃飽喝足休息好了,一定去和兩位兄長切磋書法!」

祝英台揉了揉哭腫又熬夜的眼睛,可憐巴巴地說著。

孔笙哈哈一笑,拍了拍她的肩膀。

有孔笙開頭,其餘眾人客套起來也就順理成章多了,祝英台記性又好,很快就把人名和長相對應了起來,一時間,「孔兄」、「顧兄」不斷。

原本性子就熱情的祝英台猶如見到了陳年舊友一般,對誰都熱絡萬分,口稱兄長,毫無扭捏之態。

一旁從頭看到尾的傅歧將一頭頭髮幾乎都要撓亂,瞠目結舌地對著梁山伯說道:「這這這這祝英台瘋了?昨天他還抱著馬文才的大腿哭的稀裡嘩啦,哭得像是他已經把劉有助害死了一樣,今天怎麼就跟什麼都忘了似的在這裏呼朋引伴?」

他哆嗦了一下,彷彿白日見鬼,緊緊貼著梁山伯:「還是劉有助已經死了,現在冤魂附體,正在報復啊?」

「你可見過如此爽朗活潑的鬼魂?」梁山伯輕笑,「那是祝英台沒錯啊。」

「這就不對了!」

「這就不對了!」

咦?誰學小爺說話?

傅歧莫名地向前看去。

說話的是孔笙。

「雖說你書法上佳,可入仕為官,光宗耀祖,靠的卻是《五經》。你儒行能夠爛熟於胸,又下筆如同有神,說明已通禮經,為何不去報考甲科試,卻混在丙科之中,與一群卑微無才的寒生同窗?」

孔笙面露惋惜之色。

「還是其中有什麼隱情?」

難道是祝英台才學太好,馬文才怕他搶了自己的風頭,威脅他不要入甲科?

孔笙暗暗猜想。

「丙科其實也不錯,我從小仰慕祖沖之的才學,善算又好書法,所以當初考了丙科第一,便順理成章去了丙科。」

祝英台眼皮還是腫的,笑起來有些令人發笑,越發顯得天真不解世事,所以其他人表情還算輕鬆,沒把他去丙科當成自甘墮落。

「我出身上虞祝家莊,家中還有長兄承嗣,我家不出仕,我又不用成器,是個沒什麼大志向的,嘿嘿,背書好累,我就沒考甲科。再說丙科的先生都不錯,你看我沒讀多久,便把家傳的書法練成了……」

她反手指了指背後的書牆。

「他他他他撒謊……」

傅歧差點咬了舌頭。

「他在撒謊對吧?梁山伯?」

梁山伯在一旁靜靜看著,心中是說不出的羨慕。

他如此努力學習和士族相處之道,自認才華風儀都不在祝英台之下,可在東館讀書至今,除了傅歧、馬文才和褚向三人以外,和他相交者寥寥。

如今祝英台雖看起來胸無大志又心思簡單,但憑著一手絕佳的書法和鄉豪的出身,輕輕鬆鬆就融入了他們的圈子。況且他出身士族,儀態氣度都不差,性子簡單,反倒讓人卸下防備。

不似他……

梁山伯想起昨夜馬文才意味深長地那一眼,忍不住心中有些酸楚。

若能靠率直便輕易與他們相交,他又何必逼得自己玲瓏心竅?

「我說的沒錯吧,你也覺得他撒謊是不是,丙科的先生要能教出他這字來,我把這面牆都吃下去!」

「未必。」

梁山伯抬起眼。

讓祝英台終究書道大成的,除了長期以來的累積以外,昨夜劉有助之事,也是促成他心境突破的原因。

對於有些人來說,遇見挫折等於作繭自縛;而對於有些人來說,遇見挫折卻是破繭成蝶的契機。

在某種程度上來說,祝英台去丙科讀書,確實成就了他今日的書道大成。

更何況……

梁山伯看著在人群中眼圈紅紅卻依舊在笑的少年,腦中浮現的卻是昨晚伏在案上,猶如意志完全被擊碎的那個祝英台。

他的眼神漸漸望向那堵書牆,比起昨夜的廢紙,這一牆筆走遊龍不知超出那字凡幾。

「他在牆上寫字,為的不是這些人。」

梁山伯的胸口不知為何突然劇烈跳了幾跳,眼神再也離開他去。

正如梁山伯所猜測,甲舍之中居住的士子們漸漸客套的氣氛熱絡了點,終於有人開始問起祝英台。

「英台,你練字為何不寫在紙上,卻寫在牆上?」顧烜看了眼牆壁,雖覺得寫的極好,可還是覺得有些怪怪的。

「寫在這裏,人來人往,豈不是麻煩?」

甲舍不許擅入,可這裏是分割內外之處,即便是寒生,站在牆外看這些字也不會觸犯什麼學規,一想到他們所住的地方日後要被寒生日日造訪,顧烜心中就有些難以言喻的不適。

「我這人有個怪癖,要寫出好字,非要在牆上寫。我家裏的圍牆上,到處都是我練的字。」

祝英枱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胡扯。

「昨夜突有所感,我提著筆墨就出來了,哪裏有跟家裏一樣大的牆給我書就?找了一圈,沒辦法,就寫在這牆上了!」

祝英台無辜地指著牆壁,

「難道書館有規矩不能在牆上寫字?我是不是髒了牆啊?那我等會兒叫下人去尋點灰泥來把它抹了……」

「沒沒沒,沒這規矩!」

「你愛在哪寫在哪兒寫!」

「不要!」

「千萬別抹!」

聽說祝英台要把這書牆摸了,一乾士子各個驚叫了起來。

「你可知這一牆字價值千金?日後你若因書道成就宗師,我們這些住在甲舍裡的便是見證之人!」

一個士子激動地搓著手指。

「怎能抹了?!非但不能抹,等會兒我就派人下山去找工匠,給這堵牆造個頂出來!」

「正是正是,若是下了雨,將這一牆好字全部沖了,可如何是好?」

一時間,滿牆前士子們七嘴八舌著該如何保全這一牆好字,有說造頂的,有說派人看管的,相比之下,有寒生一同來看反倒不算什麼了。

權當是張榜公告之地就是!

總比一個人都看不到好。

「不用這般慎重吧……」

祝英台也沒想想到他們會是這樣瘋癲,嚇了一跳。

她之前隻覺得寒門書生嗜字如命,為求一字甘願鋌而走險,卻沒想到連這些士族子弟也一個個如獲至寶的樣子。

原來真是她之前心有偏見,隻覺得高門無情,卻不知道這時代不只是高門對寒門,士族之間也互相防備,並不能擯棄門戶之見,即便是士族子弟,在這一點上,和寒門也沒有什麼區別。

只不過他們學到這些字,往往不必付出寒門那般重的代價罷了。

想到這裏,祝英台臉上的嬉笑也收了起來,認真道:

「如果字被水沖沒了,等天幹了我再寫便是。」

「你還願意再寫?」

剎那間,好幾個士子眼神大亮。

「再寫有什麼,他可是給庶人都送過字的……」

傅歧混在人堆裡,小聲呢喃,被梁山伯搗了一拐子,才算沒有再說什麼。

見祝英台如此「好說話」,有些好字的摸著牆上未乾的墨跡,面上有些扭捏,卻還是問了出來:「敢問祝兄,我可以照牆臨摹嗎?」

祝英台眨了眨眼,大方地點了點頭。

「可以啊,在場的都是見證,我說了,『誰』都可以臨摹!」

她把「誰」字重重咬住,在場者沒想太多,隻以為說他們全都可以臨摹,於是一些準備趁沒人時摹下的士子一聽不必偷偷摸摸了,心中也是大悅。

「祝英台,你人真不錯,尋常人有這一手好字,必定藏著掖著,你卻大大方方讓我們臨摹。」

孔笙頓時覺得此人值得深交,笑的一口白牙在陽光下亂閃。

祝英台被人誇得臉有些發燒,隻好揉著眼睛說道:「我一夜未睡,現在實在困得不行,無奈早上還有課,不能跟各位再多寒暄了,我得去丙館上課去。」

她早已命半夏去拿書袋,現在半夏來了,立刻讓她抱著書袋跟她去丙館。

傅歧和眾人目送著祝英台頂著一雙紅眼和稍顯狼狽的樣子前去上課,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麼。

「看他不過十四五歲年紀,卻能寫這麼好的字,真是讓人羨慕啊。」

有人嘆道。

「難不成丙館真有什麼特別的教字之法?」

他也參加了丙科試,可以去入讀,要不,他也去上幾堂書學課看看?

反正連馬文才和祝英台都去了……

「他去上課了,我們是不是也趕緊去上課?」

「去幹嗎?不趁著這字在摹好了,萬一下午變了天,豈不是要抱憾?抱歉,在下這就讓下人去請個假,今日就不走了。」

一人說罷,立刻擠到牆前。

「我也不去了!」

「還有我!」

一時間,這些平日裏唯恐落於人後會致使「天子門生」落空的士子們,如今卻紛紛請假的請假,觀字的觀字,再也沒有人提起「這字別人看不得的事情」。

「馬兄看人實在是精準啊……」

梁山伯不由得喟嘆。

「他如此看重祝英台,果真是有過人之處。」

「這些人也是瘋了。」傅歧搖頭,「祝英台那小子根本不把自己字當回事的,他們何必這樣扒在牆上一遍遍摸,找他再寫一張帖子夠學一年。」

「那不一樣,這是祝英台的『立道』之處,這是他的『成道』之篇,他日說不得他青出於藍,脫衛體為『祝體』,這字,便可成傳世的佳話。」

梁山伯見傅歧一臉不服氣,笑著勸他。

「我覺得傅兄也可以臨摹幾張,若是你就此錯過,說不得他日會後悔。」

現在是還沒得到消息,待到下午,再到明天,這裏說不得還會被擠的水泄不通,無孔不入,想要臨摹而不得為之。

「我?後悔?你以為我在看過那小子抱著馬文才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之後,能生的出什麼敬仰之心?算了吧,我現在沒心思學寫字。」

傅歧看著遠處祝英台的背影。

難道他看錯了人,這小子,難道其實是個涼薄的?

為何劉有助遭此大劫,昨日他還能痛哭流涕,今天卻毫無所覺一般去上課?

「是啊,現在哪有心思去學字。」

梁山伯可惜地看著圍牆前站成一排的人群。

他們還要去打探劉有助的消息。

***

祝英台走到課室門外的時候,隻感覺腳下跟棉花一般,走路都是飄的。

剛剛是因為她突破了某種境界,身體雖然疲憊,可精神猶如打了雞血一般亢奮,這才能意氣風發,熱情洋溢。

可一路從甲舍門口走到西館,頓時困成狗。

是以哪怕眾人因為昨日之事對頭她指指點點,或是她身形狼狽眼睛紅腫引人側目,都難以讓她再抬一抬眼皮,幾乎是一到了自己的席上就往下一倒,伏在案上瞌睡。

她已經來的太遲,書學的講士早已經到了,見丙科第一居然遲到了還一副「我真沒睡好求讓我睡一會兒」的樣子直接撲倒,他也傻了眼。

大概是祝英台平日裏並不跋扈,今天這樣子也太慘了一點,那年輕講士咳嗽了一聲,居然沒有讓她起來好好聽課,裝作什麼都沒看到一般開始準備講課。

上課之前,他像往常一樣用眼神在人群中掃視了一番,待看到祝英台右側的案上空無一人,忍不住一怔。

「劉有助呢?劉有助今日怎麼沒來?」

劉有助曾是丙科書學第一,刻苦努力,即便是生了病也從未缺席,是以這講士驚訝之下連忙詢問。

伏安也是一臉擔憂,他雖喜歡欺負劉有助,但畢竟同窗幾載,他自己呼喝可以,心中卻是維護的,如今見劉有助沒來,再想到昨天劉有助受到那等奇恥大辱,就忍不住狠狠瞪了假寐的祝英台一眼。

祝英台其實並未完全睡著,只是身子太過疲倦已經無法動彈。聽到助教問起劉有助,祝英台的心猶如被一隻大手狠狠揪住,痛得四肢五骸都酸痛了起來,將身子又蜷縮了幾分。

「張大眼,你和劉有助一屋,可知他怎麼了?」

「啟稟講士,劉有助在學舍裡養傷呢。」

張大眼回答道。

養傷?

沒死?

祝英台心頭一震,睡意去了大半。

不對,從這裏到縣城,一來一回都足以讓他流乾血了,怎會在學舍裡養傷?

「養傷,究竟怎麼回事?」

這講士也生出了好奇之心。

一時間,一屋子裏的人都竊竊私語了起來。

「不會他心中不甘,昨天跑去找馬文才麻煩被打了吧?」

「得了吧,你覺得以他的性子,他敢找馬文才麻煩?說不定昨天丟了馬文才的字,惹得他不快,被打了。」

「難道真是這樣?」

張大眼見他們討論的邪乎,趕緊出聲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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