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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愛馬文才》96.救命之恩
?馬文才和祝英台曾同居一室過,所以明明應該是很尷尬的氣氛,祝英台卻一點不自在的感覺都沒有。

裹著被子的祝英台這時候才覺得一口氣完全放鬆下來了,但心神鬆懈之下就有些睏倦,見馬文才看她,她索性裹著被子在馬文才榻下的地板上一坐,揉著眼睛含糊不清地說道:

「天都快亮了,睡也睡不了多久,醒又醒不過來,徐之敬說你現在不能立刻睡,我陪你說說話吧。」

對待馬文才,祝英台一直是很自在的,自在的猶如他沒有性別。

如果馬文才只是個知道祝英台性別的普通男人,這樣的「自在」無疑會讓他生出許多對自己魅力的挫敗感。

好在馬文才兩世未嘗情愛,也不知道男女之間該有什麼樣的相處之道,所以只是對她在這種不設防的表現上有些不順眼罷了。

祝英台的「自在」,倒讓馬文才變成不自在的那個。

那些在祝英台眼中沒什麼的事情,經常把守禮的馬文才氣到嘔血。

因為她是這樣的「隨意」,而且完全看不出這種赤子般毫無性別的天真是一種偽裝,有時候甚至讓馬文才好奇,到底前世的祝英台經歷過什麼,才會讓她如此柔軟的本性變得後來他所見的那般孤傲。

他從不覺得前世的祝英台是柔軟天真的人,即使只有一眼,但那種「眾人皆醉我獨醒」的高冷是根本無法偽裝的氣質,也是曾讓他自慚形穢下,反倒生出「這才是配得上我的人」想法的氣質。

想到那個女人,馬文才有些嫌惡地看了地上的祝英台一眼。

——不管她會這樣,反正不是這樣的。

「你別用這種眼神看我,我知道地上臟,這不是沒椅子也沒凳子嗎?你難道喪心病狂到讓我跪坐著?」

祝英台露出「怕怕」的表情。

「你知道沒辦法垂足坐多痛苦嗎?」

「椅子?」

馬文才隨即沒形象地翻了個白眼。

又被她莫名其妙的話帶著亂跑了。

不過,也幸虧這個祝英台和前世的差的太多,所以剛剛清醒時的怨恨不甘和恐懼,很快就因為兩人巨大的反差一掃而空。

他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靠著,指了指榻尾。

「地上涼,你坐那吧。」

祝英台露出受到驚嚇的表情。

「你你你是不是被誰附體了?那個最愛乾淨講究規矩禮儀連睡覺都恨不得不換姿勢的馬文才,居然讓剛坐在地上一身是灰裹著被子沒有形象的我上榻坐?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嗎?」

「叫你坐就坐!」

聽到這麼一大串話,剛剛控制好情緒的馬文才又險些破功,一聲低吼。

祝英台是出了名的吃硬不吃軟,被馬文才吼得一哆嗦,裹著被子小媳婦一樣上了榻,終於能換成她最喜歡的「垂足坐」姿勢。

馬文才看見她終於安靜下來,腦子終於沒那麼炸疼。

見到馬文才難得「溫情」,居然還讓她上榻了,祝英台壯起膽子強行進入聊天模式:

「說起來,你好像經常做噩夢吧?我記得和你第一次同住的時候,你還把水打翻了。你睡相那麼好,不是做噩夢,水碗怎麼能……」

「是我踢翻的嗎?是我嗎?!是你踢翻的!」

馬文才又是一聲大吼。

之前是為了自己的臉面,又怕影響她對自己的好感,被澆了一身冷水都沒有解釋,結果倒變成他的不是了!

他馬文才從來就不是什麼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

「啊?」祝英台被吼得又是一哆嗦,心虛地說:「原,原來是我踢翻的啊,我說呢……難怪你後來不都跟我睡了……」

「誰要跟你睡!」

她還要不要臉啊!

馬文才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臉憋得通紅。

「好好好,不睡,不睡,我們不睡!」

祝英台趕緊討好。

嗚嗚嗚傲嬌好難應付啊,說什麼都不對!

她為毛要留下來挨訓,就該跟著梁山伯一樣大喊著「傅歧」跑出去的。

還是梁山伯聰明嗚嗚嗚!

作繭自縛的祝英台哭喪著臉,滿臉後悔。

同樣後悔的還有曾動過「我乾脆委屈點娶了祝英台算了」念頭的馬文才。

他當時是腦袋被門夾了才想著娶祝英台吧?

想到為了一些祝英台可能幫著謀取也可能謀不取的「錢財」,自己差點就這麼「賣身」給這樣的姑娘,馬文才也結結實實打了一個哆嗦,看了滿臉委屈的祝英台一眼。

她還委屈?

再這麼下去,他的嗓子難說哪一天就保不住了。

他才剛剛變聲完,要是吼來吼去變得跟那陳霸先似的,以後也別出仕了,丟人丟到朝堂裡!

馬文才撫摸著有些發癢的喉嚨,心中暗暗想著:「那安神的葯也不必開了,回頭讓徐之敬弄點保嗓子的,別成了公鴨嗓。」

「不過我說真的,馬文才,我怎麼覺得你坐噩夢以後好像比以前放得開多了……」祝英台雖然被熊訓了一頓,心裏卻很開心。「以前你和我說話,總端著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就像是……」

她撓了撓臉,「就像是對著那些士族,一邊覺得我該是那個樣子,一邊又覺得我不是那個樣子想要我變成你這樣,哎喲我自己都說不明白。反正就是一面訓斥我一面維護我,想讓我端起來,搞得我壓力也很大啊。」

馬文才被祝英台看似無意的話說的心中一凜。

他沒想到迷迷糊糊的祝英台其實還有這麼敏銳細膩的一面。

難道她之前就看出自己對著她的態度不自然,所以才裝傻充愣自己做自己的,免得兩人真為了這個吵起來難堪?

這個祝英台有這麼聰明嗎?

要是前世的那個祝英台,倒有些是能做出這種「心照不宣」的樣子。

「說著說著我都好奇了呢,你到底做了什麼『噩夢』能這樣大徹大悟啊?」

祝英台雙手拜了拜。

「哪位神明在上如此英明,我也去拜拜,好早點開開竅。」

「那你自己拜自己吧。」

馬文才沒好氣地輕哼。

「什麼?」

祝英台聽不清,有點小情緒地自嘲道:

「我說文才兄啊,你這樣怎麼聊天啊?聊天就是兩個人都要說啊,我一個人說是在給你說床頭故事嗎?等下你要睡著了又做噩夢徐之敬還不得罵死我?」

「不會做噩夢。」

馬文才突然說。

「嗯?」

「我說,我不會再做剛才那樣的噩夢。」馬文才剛剛還算溫情的表情一點點淡了下去,「我想開了。」

「想開了什麼?到底是什麼噩夢?」

祝英台擔心地說:「你一直不願和別人說你的心事,又老是把人往壞的方向想,我一直擔心你心理方面,呃,擔心你會留下心病,別小看噩夢,老做噩夢也是會得癔症的。」

馬文才聞言嗤笑。

他做了十幾年的噩夢,又不是真有什麼神明庇佑著,如果要瘋,早就瘋了。

祝英台見他不信自己的話,瞪大著眼睛說:「就像我,以為劉有助偷字被你送去砍手那天,我就做了一晚上的噩夢,實在睡不著,我才爬起來去寫儒行的。我那時候覺得自己要不寫,一定就會瘋了。」

「後來我被人偷東西,被人討厭,也都做過噩夢。噩夢一般是現實中壓力的反饋,你跟我說說,也許能解壓?」

馬文才本來就不是個會傾訴自己苦痛的人,哪怕活幾輩子也是這個性格,而且祝英台的話引起了他的興趣,倒反問起她:

「哦,你這看起來大大咧咧的性子,還會做噩夢?我以為你心寬到連夢魘都塞不進去,做什麼夢了?」

祝英台心思單純,自然而然地就被馬文才帶歪了過去,反過來倒開始跟馬文才吐起苦水。

「別說了,那幾天跟中邪似的!」祝英台現在想起來還心有餘悸。「劉有助被你帶走那晚,我太傷心了,我以為他死定了你知道嗎?我那時候覺得自己就跟大部分貴族一樣,是個踩著別人血肉生存,卻死活不肯睜眼看看這世道就是這樣的人,我是又可憐又可悲,根本找不到出路,也不知道能怎麼活……」

雖然她現在是笑著說這段話的,但馬文才還是被她話裡的自棄驚得頭皮發麻。

什麼叫踩著別人血肉生存?

這世道本就是弱肉強食,難不成要讓別人踩著嗎?!

「後來我就想,我這樣的士族也是可憐蛋,有什麼好同情別的庶人的,不過是自取其辱,所以發誓不要再這麼軟弱的哭了。我那時候心力憔悴地睡了過去,然後就開始做噩夢……」

她回憶著。

「我夢見不是你,也不是梁山伯目睹了這件事,而是巡邏的侍衛抓住了劉有助,無論我如何申明不介意他入室行竊,還是被侍衛提去了官府,之後劉有助手被砍了,命沒保住,家裏連坐,學館之中所有的丙生都將我視為敵人。」

她現在想起那個夢還覺得很可怕,抱著被子往馬文才身邊挨了挨。

「我能感覺到夢裏的那個就是我自己,因為我們的心情都是一樣的:滿腔熱血去了丙科,隨便施恩卻被誤解,最終兜兜轉轉一圈,無論我如何試圖化解士庶之間的隔閡,卻還是把自己一步步推到士庶天別的境地。」

「那是我最害怕的一種局面,而且我有預感自己承受不住,所以那天晚上才哭著喊著讓你不要讓劉有助斬手。但夢裏的我沒遇見梁山伯,也沒夢見心軟的你,我遇見的只有士族鐵律,於是夢裏的我只能認命,放棄了繼續在丙館求學,憑藉自己在五經中的才華回到了甲科。」

祝英台嘆氣。

「但夢裏那個曾經在丙科廝混過的我哪裏能得到士族的認同,我在丙科被人避如瘟疫,還有人恨我入骨,在甲科則同為士庶所不齒,幾乎無立錐之地,只有梁山伯肯……」

「只有梁山伯肯同情你,幫你,開解你?你倒是對他印象不錯。」

馬文才冷笑。

如果兩個梁山伯都一樣,還真有可能是這樣。

「是啊,我連夢裏都覺得梁山伯是好人……」

祝英台知道自己瞞不住馬文才,點了點頭。

「總而言之,夢裏的我慘極了,我看著自己從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傻姑娘,硬生生被磨礪成了冷傲的性子。為了不灰溜溜回家,夢裏的我只能用在各方面的才華無情地碾壓學館裡所有的人,無論是在風儀上,還是在才學上,我都做的讓人挑不出錯……」

『就跟你這樣。』

祝英台看了眼馬文才。

「夢裏的我成為了會稽學館當仁不讓的『第一』,如此一來,雖然討厭我的人也多,可是人都崇拜強者,也有人認為這樣的我才是士族該有的樣子,劉有助和庶人冒犯我是自己持身不正,慢慢的,也就沒人敢在我面前指指點點。」

祝英台沒說的是,夢裏的自己所用的才華,是那個自己最不願意動用的東西,也是給自己帶來無盡痛苦的東西。

用過人的能力來證明自己,卻註定無法用這些能力做到和男人一般改變世道的巔峰,那些不服輸卻不得不屈從於這個社會規則的倔強,日日夜夜都在撕扯著夢裏的祝英台,讓她的柔軟像是被風霜雪雨一點點侵蝕,漸漸打磨成最堅硬的模樣。

「這也叫噩夢?」

馬文才聽完了祝英台的「噩夢」,忍不住嘲笑。

「變強了,難道不是美夢嗎?」

如果是這樣看清一切,能審時度勢改變逆境的祝英台,也許才是他該喜愛的士族貴女模樣。

「這叫美夢?看見自己正變成自己最害怕的樣子,簡直是不折不扣的噩夢好嗎?不會哭,不愛笑,永遠都用隔絕一切的態度對待所有人,貴是貴了,卻一點人氣都沒有,我當時是嚇醒的!」

祝英台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胸口。

「後來我去寫了書牆,看到了其他士生對我那些字的追崇,立刻就明白了為什麼夢裏的自己是甲科第一碾壓別人,態度還那麼差,別人卻開始認同我。我就開始想,士族也有好的一面,庶人也有不好的一面,是我之前狹隘了。」

這種尊重是來自於士族的驕傲,是對於強者的尊敬,是對於曾經付出過的努力的尊敬。

也因為這個可怕的噩夢,她開始認真考慮變成「再不會哭」的怪物是不是自己想要的。

強是強了,堅毅也是堅毅了,可結果還不是士庶天別,自己不想成為怪物,可最後不也漸漸變成怪物了嗎?

祝英台想到這個,臉上露出發自內心的微笑。

「當我知道劉有助只是不不痛不癢的打了幾杖的時候,才真正敢睡過去。因為我不必擔心那樣的噩夢會再次到來,丙科生們再怎麼討厭我,也不會如夢中一般把我當成不共戴天的階級敵人,我的好心也沒變成殺人的原罪,那時候,我鬆了好大一口氣。」

「所以,我很謝謝你,馬文才,謝謝你那時沒有那麼殘酷。」

她眼神中泛起動人的光芒。

「你的高抬貴手,不止救了劉有助,還救了我……」

馬文才原本只是蹙著眉聽著,聽到祝英台的話,整個人一下子坐了起來,滿臉震驚。

「謝謝你,救了我即將崩潰的人生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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