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空之中，李啟和景霧臻對坐。

  景霧臻本來是想飄著說話的，不過李啟率先‘無中生有’，踏出了一個小台子，讓他們在虛空之中得以‘坐著說話’。

  運動是相對的，這樣的話，在虛空之中，看起來就像是靜止了一樣。

  這一幕實在是相當的夢幻。

  眼前的景霧臻，作為武者，自然說不上什麽美若天仙，雖然不難看，但實際上就是個長相英武的女人，體格也比普通女性要健壯一些，和李啟差不多高。

  但在此處，就顯得不太一樣了。

  在那些尚未踏足域外的世界，其中的每一個天文學家恐怕都會驚喜於如此美不勝收的世界，這毫無遮擋的星空是如此的美麗，沒有一點風，也沒有一絲雲彩，滿天繁星全部展現在你的眼前，任你自由觀測。

  晴朗的夜空……當然，也不能這麽說，虛空中本來就沒有天氣可言，唯一能夠在虛空中算得上是‘醒目’的，那就只有類星體劍氣迸發時候的光芒了。

  不過，這樣的條件，給想要仔細觀察星空的人提供了很不錯的環境。

  天幕上掛著無數亮晶晶的世界群，這些光點像是一張圖畫之中畫上去的一樣醒目。

  不過對於景霧臻來說，這有些對牛彈琴，可惜這些世界群她並不認識，也無法準確的讀出來這是哪個世界群。

  盡管關於這些世界群的大小及其相互間的距離，她的眼睛可以清晰的看見看出其變化的，這也是她觀測能力的體現。

  如果觀測能力不夠，那星空的運動基本就是無法察覺，上千萬裡是一個很大的距離，但對兩個世界來說，那就算不上什麽了。

  就連一顆普通的恆星，每年都會至少運行六千萬公裡，其位置的變化在卻幾乎覺察不出來，因為這些天體間的距離實在太遙遠了。

  哪怕是以數倍的速度穿行，也基本看不見任何的動靜。

  不過，對於景霧臻來說就不是這樣了，她的觀測能力非常強大，僅靠肉眼，她就可以清晰的辨認出那些世界群的運行規律。

  比如，左前方的一個世界群，大概距離她有個六十光年的樣子，景霧臻可以清晰的計算出這個世界群的核心歸墟，在離自己世界平均零點一光年的軌道上運動。

  距離它最近的世界甚至在離她一億六千萬公裡的軌道上運動，剛剛越過那死亡的軌道，並且在在不斷的靠近，可見馬上就要被這顆歸墟吞噬了。

  景霧臻甚至可以估算出，它只要再向那顆歸墟靠近四千四百萬公裡，就會徹底死無葬身之地。

  這就是四品的觀察力。

  不過，對凡人來說，他們幾乎無法察覺到‘星空’，因為他們的星空，實際上是‘星官’們編織而成的，覆蓋在世界之上的一層‘薄膜’。

  他們必須要突破自己的世界，才能夠看見真實的星穹，那由世界群組成的，真正的虛無之中透露出的光點，並用自己最大的天文望遠鏡，從中得到有關的信息。

  “怎麽說？突然留我在這裡，是想說些什麽？”景霧臻坐在李啟對面，問道。

  李啟則拿出茶杯和茶葉，開始倒水沏茶，說道：“是有些事情想和景霧臻你商量，不過站著不好說話，還是坐著，一邊喝茶一邊說吧。”

  “婆婆媽媽，有什麽事情直接說不就行了。”景霧臻似乎有些不耐煩，對於李啟有什麽話不願意說，卻偏偏要倒茶之後慢慢說的行為表現出了武者特有的不屑。

  只是，她拿起茶杯，像是牛嚼牡丹一般，一口飲盡。

  然而這一口下去，讓她頓時瞪大眼睛，瞪大之後，便是閉眼。

  接著，過去了大概四五秒鍾的時間，她好像在回味什麽。

  一切結束後，她才重新睜開眼睛，讚歎道：“好茶，哪兒來的？”

  “我有個朋友，叫張宗，他很喜歡喝茶，從他那裡學了點泡茶的手段。”李啟笑著說道。

  “張宗……張宗……嗯，總感覺聽過這個名字。”景霧臻思索了一下，好像有點印象。

  “道門，小天師，如今天師的弟子。”李啟說道。

  “小天師……二品的徒弟，噢，我想起來了，我曾經看過他和魔王子的戰鬥，很厲害的人，你和他是朋友？那看起來你的身份也不小咯？”景霧臻放下茶杯，看向李啟。

  能和二品弟子成為好友，來頭肯定也不小，畢竟門戶之見是一個客觀事實，盡管這些天才弟子們自己不一定有門戶之見，可他們自己的愛好，行為動機，乃至於天分，都已經注定了他們和普通人談不來。

  能和他們聊的來的人，基本上都是同檔次的天才，肯定是會有人要的，就算此刻沒人要，以後也有人要。

  除非真的是死倔死倔的那種，非要靠自己奮鬥，不然的話……大部分人在‘道合’的前提下，還是不會拒絕大道統的邀約的。

  畢竟，這不只是身份地位上的提升，更是逐道之路上的巨大助力，而且這不摻雜任何的利益關系，純粹的逐道之心的合拍。

  這種師徒關系，在天下的大道統之中算是常事，可在諸天萬界那就是鳳毛麟角了。

  因此，這個檔次的天才，大多都是小圈子熟人社會。

  得知了小天師的存在後，哪怕是武者也可以輕易的推斷出李啟的身份。

  “噢……小天師，魔王子，還有你的名字，李啟，我好像記起來了，巫神山公子，人巫之戰裡的那位先鋒，是吧？”景霧臻看向李啟，然後說道。

  “對，是我。”李啟點了點頭：“都是小事，不必在意，還是說正事吧，景姑娘——”

  “剛剛我不是說過了嗎，直呼我的名字就行了，別叫姑娘，怪惡心的。”景霧臻再度提醒。

  “抱歉，景霧臻，關於魔道，你是怎麽看的？”李啟問道。
    “殺之後快。”景霧臻立刻答道，一點猶豫都沒有。

  “關於這點，我和你是一個答案，我覺得在這點上，我們可以達成共識。”李啟點了點頭，表示認可。

  “是嗎？但巫覡們不是正在和魔道聯手嗎？現在你出手針對魔道，會導致雙方關系惡化的吧？”景霧臻說道。

  “魔道的事情，不用想的太清楚，這幫瘋子在想什麽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他們可以一邊和你拚命一邊和你合作，這完全隻取決於他們自己的想法，不必在意那麽多。”李啟如此說道。

  景霧臻點頭，對這點表示了讚同。

  “所以，我想請你，幫我這個忙，和我聯手，作為我的護法，在之後的大概……四千，到五千年裡，差不多就這個時限，這個期間陪我一起絞殺魔道，我想嘗試能否通過這種動靜，引來高位魔道的出手。”李啟如此說道。

  “噢，所以，你之前放走那三個，也是因為這個原因？你為什麽想引來高位魔道，會死的吧？只要任何一個三品出手，你我都不可能活下來，或者說……你可以活，我卻未必。”景霧臻皺眉，提出了自己的疑慮。

  李啟沒有回答對方前面的問題，他直接默認了，他隻對後面的風險做出了答覆，李啟慢慢說道：“的確，是有這樣的風險，你可能會死，我的話……由於師長的庇護，應該是可以活下來的。”

  “所以，這是一個懇求，我不願意因此而率先對你提出報酬，當然，如果你索求報酬的話，這倒是好辦了。”

  是的，要是景霧臻想要得到什麽報酬，那還真是好辦，李啟自認為自己的資產雇傭一個四品綽綽有余，實在不行找老師借，祝鳳丹還是很有錢的，起碼對李啟來說算是有錢的。

  不過，若是李啟真的主動提什麽報酬，反而不好辦。

  大家都四品了，連因果律都可以無視，可以‘自我存續’，李啟隨便提報酬，就有種侮辱人的意思了，搞不好反而弄巧成拙。

  盡管武道對外物的要求非常高，淬煉氣血，打磨身體，溫養神意，都不是什麽便宜的活兒，此前就說過，武道一路，首重資糧，次重毅力，這兩者滿足了，才能當好一個武者，但是在對方主動提出報酬之前，李啟都不願意以報酬來開啟這個話題。

  不能用報酬，那麽，就只有用懇求，以及相同的願景了。

  尤其是相同的願景，對到達了四品這個層次的修行者而言，這比一切利益都更有誘惑力。

  景霧臻沒有回答，而是審視著李啟。

  她對李啟，若是低位者祈求高位者，那倒是稀松平常，要是高位者祈求低位者，也不算少見，可若是地位平等的情況，要一個人央求另一個人辦一件事，這可需要多大的勇氣啊。

  於是，景霧臻過了一會，說道：“那我想問問，你屠戮魔道，只是為了給你的女兒報仇嗎？還是說，是為了自己泄憤？亦或者有別的目的呢？”

  李啟則答道：“三者都有，我既想要為女兒報仇，也想要給自己泄憤，同時，我還想看看高位魔道到底是怎麽想的，我想弄清楚魔道內部的事情，這需要試探一下高位魔道的水平，如果後續能夠成功的話，我有一套針對魔道的計劃，不過那要到三品才有實施的可能，但是現在就要開始做準備了。”

  “如果可以的話，這個準備的過程，我希望你能加入進來，至於後續，那再看吧。”

  “謔……”景霧臻上下打量了李啟一眼。

  他居然堂而皇之的說出了：‘我有一套針對魔道的計劃。’

  這話可不能隨便亂說的。

  “那麽，這個計劃，能和我說說嗎？”景霧臻說道。

  “抱歉，不可以，在計劃實施之前，他隻可以存在於我的腦子裡，甚至我的腦子裡都不保險，你也是知道魔道手段的，所以我用特殊的辦法保存了這個計劃，確保即使我被讀心，也不會有任何的泄露。”李啟回答道。

  “如果我告訴你，你這個計劃我不知曉的話，我就不會參加，這樣你也要堅持保守嗎？”景霧臻問道。

  “當然，那我只能很遺憾失去了一個看起來不錯的護法了。”李啟笑道。

  “很好，你看起來不像是說謊，那我加入，不過我要先說明一點，我對你的仇恨，和你女兒的仇恨沒有興趣，但你要保證，你的計劃過的了你自己那關。”景霧臻說道。

  至於李啟說謊這個問題……她倒是沒有怎麽考慮。

  巫神山公子，李啟，這個人還是相當有名的，而且並非是什麽惡名，這種情況下，信譽還是有的。

  “當然，畢竟，我其實也是會死的，魔道真要出手，可真不一定能夠能護住我，無論如何，這個計劃都是很危險的，需要賭上性命。”李啟的聲音變的鄭重起來。

  “小事一樁，你我修行至今，需要賭上性命的事情何止一樁，哪怕是你們這些天之驕子，想來需要搏命的時候也不少吧？”景霧臻看向李啟。

  “也是，我成長起來算是特別快了，但需要豁命之事，確實是一樁接著一樁。”李啟回憶了一下，笑著回答。

  “那就是了，你這種高高在上的貴公子都是如此，那似我這等武者，本身就是屍山血海裡爬出來的，還怕這個？那接下來，我們要做什麽？”景霧臻問道。

  既然已經定下來了合作的事情，那就該乾活了，說做就做，她向來不是什麽婆婆媽媽的人，直接一手重劍，一手禮劍，準備開始做事。

  禮劍曰製，重劍曰裁，正好是她的武道神意。

  “不急，休息幾天，坐會吧，那座城市需要一點時間建設，如果從頭摧毀了，重建反而乾淨利落，但總是修修補補，那才是傷神的事。”李啟再度給景霧臻倒了一杯茶水，然後看向了天下的方向。

  只是看了一眼，他就閉上了眼睛。

  這幾天過去，李師薇也應該跑路了吧？

  魔王子……這點默契應該是有的，他估計很樂意看見自己對那座城市做點什麽。

  至於放走的魔君，也應該把消息傳出去了。

  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