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拉從未想到會在生命中的余下時光裡再次見到這張臉。從前的記憶如同洪水決堤一般洶湧而來，讓幾乎昏倒在地上。她看到坐下去的洛平再次站起來把門給關上了。

  “你想幹什麽？”

  洛平一臉無奈地坐了回去，和梅拉保持著一段不近不遠的距離。他無言地看著這個夢寐以求的女孩。這是多麽漂亮的一張臉蛋啊，這是多麽白皙的皮膚啊，這是多麽熟悉的人兒啊。

  他不是一直都想要再見上一面嗎？面對面。如果可以的話，還能促膝長談一番，最好是高興的談話。可是這一切到了這一刻之後，都變得不同了。

  他失聲道：“你終於記得我了？”

  梅拉麵色有些平靜了。“我當然記得你了。”

  他有一種如鯁在喉感覺。“你和徐鬱星……”

  梅拉擺擺手，說：“我看我們還是別說他了。你跑過來做什麽？難道你發現了可以回去的辦法？”

  不知怎麽的，他就是想要這樣說。“是啊，我知道該怎麽回去了，我想我們要回去了。”

  梅拉突然哀歎一聲，說道：“對不起了，我愛上了徐鬱星，我不能和你一起回去了。”

  洛平堅持不懈地說：“也許你只是想找一個人陪伴，並不是愛上了他。”

  梅拉從容不迫地說：“我就是愛上他了，我知道。”

  “你難道對於我們，就沒有一點可以說的嗎？”

  她有過那麽一點點的遲疑不決，然後她聳了聳肩。“有什麽好說的。”

  就算再給他千萬次的機會，他也不會挑明的。“關於斯特拉克？”

  她無比果決地說：“好了，我老實和你講吧。說實話，我有多久沒有回到這種說話狀態了。我當初給了你機會，可是你沒有珍惜，沒有邁出那一步，我認為這不是我的錯。要是你還是那個殺神卡勞斯，我或許會主動一些，但是你在這個世界除了擁有那邊的記憶之外，一無所有。”

  他突然笑了，坐在那裡，撫掌大笑。“我從來沒有想過你是這樣的人。看來我這些年來一直想著的都是理想化的你。”

  “我不知道你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我對你徹底失望了。”

  梅拉沒好氣地說道：“什麽叫你對我失望了？我從來就沒有在乎過你，從前沒有，今後當然也不會有，你對我失望了那是你自己的事情，你說出來幹什麽？而且還是對我說，真是讓我有些受寵若驚。”

  洛平想了想，好像有點道理。“那我就走了。”

  “等等。“梅拉看著他側身。“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麽事情？”

  是的，這種事情，還是發生在外面，花點銀子當然就被洛平掌握了。她和徐鬱星已經有過床幃之事了。

  他一聲不吭地走了出去。他認為在這一生中，有太多太多的時間都蘭浪費掉了，他應該活得更精彩些的，而不是總是去想著一個理想化的人。

  他從草叢中撿起陌刀，幾個翻身之後從梅拉的視線中消失了。

  徐鬱星到底是怎麽想的，他不知道。他認為他最後能做的就是把張衍個殺了，其他的他再也不想過問了。

  他一路徑直衝到張衍的房間裡去，沒有人阻攔，他的運氣足夠好。一腳踢開房門，看到不是別人，正是張衍和瑟瑟發抖的秦氏。

  勃然大怒的洛平關上門，喝道：“奸夫淫婦，竟然如此下作！”

  秦氏光著身子一下撲倒地上，失聲道：“平兒，是他強迫我的！”

  張衍雖然早就知道洛平再往這邊趕了，但也還是不能料到他居然能徑直出現在自己面前。多年的身居高位早就讓他精明無比了，他光著身子一個翻身便拿起了一把明晃晃的劍。

  洛平一腳踢開秦氏，身為親王之母，無論張衍怎麽架空梅拉也不可能將秦氏玩弄於鼓掌間，除非這個蕩婦心裡是同意的。

  “孽畜！”張衍惡狠狠道。“當年沒有殺你，反而倒過來恩將仇報。”

  洛平一聲不吭將陌刀砍了過去，張衍實在不知他竟然會如此直接。一個側身居然被他躲過了。

  “來人啊！”張衍大喊了一聲。

  洛平的陌刀毫不留情地砍下了張衍的腦袋，一點都沒有猶豫不決的意味。血濺在他身上，他惡狠狠地看著倒在地上的秦氏。

  “快去穿好衣服，你好歹還是親王的母親！”

  他說完這句話便出了門，隻留下一個窸窸窣窣穿衣服的秦氏。

  洛平一路遠遁，很快就消失在夜色裡。他一路朝著海邊的方向去，早就已經騎上馬的他速度不可不謂之神速。整整一個晚上他都在馬背上度過，身下的馬兒一點也搞不清楚他到底是怎麽了，還是努力的邁開蹄子，希冀坐在上面的洛平不會生氣才好。

  他一夜趕了倆百裡路，在一個他都不知道叫什麽的郡內停了下來。消息就像是長了翅膀一般，他在這裡住下沒多久便聽到了張衍的消息。朝中大怒，然後做做形式把張衍個埋了。

  洛平端著酒，聽著深夜裡重新聚在一起的酒鬼們談論著這些事情。他心裡想著皇帝老兒一定很高興。他多少也明白一些事情，即使當年李淳並沒有說多少。他懷裡兜揣著嚴氏的牌位，他不知道她是怎麽死的，但總歸和張衍脫不了乾系。之所以沒有問張衍就是不想聽到任何從他嘴裡說出來的話。

  他也成功做到沒有讓張衍多說什麽。至於身後事，剛好他熟讀一首李太白的詩：十步殺一人，千裡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他在這個郡內休息了一天，之後便立即上路，他要一路趕向海邊，之前的住地。隨身的倆個大箱子裡裝著妙兒和嚴氏的屍體、骨灰。他一路上都在對妙兒道歉，實在是懷裡兜不下了，不然他肯定要把妙兒的靈位也兜著。

  第七天的時候，他進入了那個小鎮，在走幾步便到那座插入雲霄的山角下了。

  他沒有拖延，一路上了山，在原來的草屋前埋掉了嚴氏和妙兒。她們倆的墓緊緊地靠在一起。洛平又把已經被摧毀的草屋收拾好，住了進去。身上帶著的銀子足夠讓他在這裡過完富足的一生。

  他想好了，今後就埋在嚴氏和妙兒邊上。對於回去他是不抱任何希望的了。既然這一次的穿梭讓他沒有獲得法力這樣的東西，那就是告訴自己他再也回不去了，他就是這樣想的。

  沒什麽事的時候，他就會拎著一壺酒步行多山頂，站在那裡俯瞰大海。他之於大海總是有一種神秘的情結。他有時總會幻想，大海上也許有一塊大陸叫做神州大陸，有一塊大陸叫做斯特拉克大陸。

  但是他從來沒有聽到任何關於大海上的消息，從來沒有。就連那些海盜也只是在沿海區域隨便遊遊，從未有人深入過海域。他在李家的熟讀經書，從沒有發現任何一種典籍有記錄海的那頭是什麽的記錄。

  另外關於這個朝代他也一無所知。他不知道這到底是一個怎麽樣朝代，在整個歷史中究竟是站在歷史潮流中還是以一種鏡像的方式映照著所有的歷史。

  他在山頂待的時間夠久了。他想到他或許該下山去，找一個妻子，然後生一個孩子，最後是一個女孩。然後告訴她，男人都不是好東西，不要被人佔了便宜。

  倏然間，一個身影從雲層中走了過來，漸漸靠近。洛平睜大了眼睛看著，無論他怎麽看也看不清那個縹緲的人影，只知道他正在往自己這邊走。

  最後，他在狂風呼嘯的山頂昏了過去。牛頭人身的老者出現在他身邊，拎起那壺被洛平扔到地上的酒，小小的喝了一口，這張牛臉不應該做出那種享受的表情來的。看起來真是滑稽可笑。

  驟然間，天上的白雲和山頂上的雲霧開始滾滾洶湧起來，最後整個山頂都被雲層風暴給包圍住了，大風吹啊吹啊，吹得下面的小鎮裡的每一個人都瑟瑟發抖，不明白上天為何要突然間雷霆大怒。

  一番天昏地暗之後，山頂的雲層漸次散開，最終留下的便是真空一片，整個山頭都不見了。只有洛平最後搭起的草屋和倆座墳頭。

  後來的人們只能靠近這裡，卻看不真切那上面到底寫了些什麽。他們亦是無法接近那個草屋和墳墓，無論誰來了也靠近不了。

  多年以後，伏靜親王攜著她的夫君來過這裡一覽。那麽那麽多的人中，也只有她一眼看清了牌位上面寫著的是什麽。她追憶往昔，發現少了點什麽。

  “梅拉，怎麽了？”

  “嗯，沒事。”

  梅拉久久地凝視著草屋和牌位。她在草屋半開的門後面似乎看到了那把陌刀；她又看了一眼空空的山部上方。她知道洛平為什麽要回去，但是她不能回去；她只能對洛平說聲對不起。是的，她深愛著徐鬱星。既然他與她都在那個時間錯過了，那就是錯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