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老夫不讓呢？”

  眸光熠熠生輝的夏侯丹心，忽而矍鑠，喝聲如雷道。

  機械稻草人、機械瞪羚王，立即切換戰鬥狀態。

  一個滿背舒展刀片一樣的羽翼，如箭矢蓄勢待發。

  一個屈膝，啟動外附戰骨，驚人的光芒映照在腳底。

  大戰——一觸即發！
  劍拔弩張之勢——隨著夏侯丹心神智複蘇，渲染至沸沸揚揚！

  “那就由不得你了。”

  夜寒君緩緩握住背後的十字雷劍，霹靂形狀的電弧，頃刻間彈射全身。

  獨屬於雷暴的威壓，以一己之力對抗兩頭完全機械體。

  倘若從正面望去，那柄劍，不亞於一輪金色的雷電之日。

  而夜寒君的背脊，便是世界的地平線，旭日升起之時，便是雷光耀世之際，螳臂擋車者——死！

  “轟！”

  無形間，數股強大的氣流碰撞。

  夾在中間的機械奇美拉幼崽，尤以蛇首最為忿怒。

  它仰天嘶吼，尖銳的蛇鳴抵擋著兩邊的氣流，連帶著羊首也躁動起來。

  “吼！！”

  獅首也做出了選擇，前掌跺地，堪比晴天霹靂的驚雷之吼，震得實驗室的牆壁浮現道道陣紋。

  倏地間，所有的儀器表面都出現防禦屏障，生怕因為外力的衝擊，珍貴的器械全部破碎。

  “你的狀態，好生奇怪。”

  “本體似乎沒有達到第9位階，身邊卻有多個至聖之胎保護。”

  “這個植物修成的妖獸，倒是無足輕重。”

  “雷電生靈，掌握的元素非常純粹，即便是限制級雷渦發動機，也無法轉化出這樣的能量……”

  夏侯丹心——突然收斂殺意。

  他像是沒事人一樣，自顧自坐到桌子上，然後從儲物戒指中，掏出五顏六色的藥丸，當做零食不斷咀嚼。

  “哢擦！！”

  機械稻草人、機械瞪羚王，察覺到局勢的變化，蠢蠢欲動的能量核心，綻放的光芒迅速黯淡。

  它們重新回到牆角，倚靠充能樁，原地待命。

  而那柄自主浮空的「王牌扳手」，也消散攻擊的欲望，回落桌面，隱去所有的破壞氣息。

  “老夫早就知道，這隻奇美拉幼崽，非同尋常。”

  “但為了實驗，老夫不得不鋌而走險，沒有更好的選擇。”

  夏侯丹心洗去手上的油汙，又換了一套實驗服飾，手指往肩膀上一點，點亮第四枚印痕。

  新出現的契約眷靈，外貌上酷似猿猴。

  它呆呆的站在原地，身上有絨毛，不過全都黏糊糊的。

  肥大的肚子，有如懷胎百月。

  刺鼻的油香，圍繞它輻射整個實驗室，近距離的蛇首，馬上又露出人性化的忌憚之色。

  “遠古宙滅絕的生靈，被稱為「遠古油猴獸」的妖族？”

  夜寒君挑眉，領著夜流螢，尋了兩張沒有堆積雜物的座椅坐下。

  “正是。”

  夏侯丹心聳了聳肩，不甚在意道：

  “老夫主動覺醒，四個契約位全部滿配，培育並蒂機械體，並不是為了契約。”

  木守蔥轉了轉眼珠子，驀地跳到桌子上，大大咧咧道：
  “老頭，你剛才說，你是被械神山驅逐之人？”

  “好歹也是一介聖人，械神山已經膨脹到，連你這種規格的存在，也不需要籠絡接納嗎？”

  “咳……這個怨不得械神山。”

  夏侯丹心端起茶杯的手抖了兩下，犀利的眼神有一瞬的躲閃：

  “是老夫犯錯在先，遭受懲罰，理所當然。”

  “而老夫之所以研究「終極引擎」，研究「並蒂機械體」，不僅是為了證明我研究的方向沒有出錯，也是為了回歸械神山，將功補過，重新得到「生化機甲」的認可。”

  “生化機甲？”

  木守蔥稍有疑惑之色，夏侯丹心迅即放下茶杯，面露狂熱道：

  “你們當然不會知道，我們械神山不對外人開放，能夠在那裡生存居住的，只有機械生靈和掌握機械權能的眷主！”

  “生化機甲大人，是我械神山有史以來的第三位冠位級強者！”

  “祂繼承了遠古宙「機械之手」，以及近古宙「機械之心」的全部智慧，綁定兩尊機械封神，深不可測！”

  “明明有橫掃諸天的實力，那位大人卻醉心於機甲方面的研究，深居簡出，於老夫心目中，祂是無上的！超然的！稱其為信仰也不過分！”

  “第三位冠位……”

  夜寒君、夜流螢、木守蔥，心裡都是咯噔一下。

  證道有多困難，他們這些夜氏的族人，不能更加清楚。

  械神山的傳承起源於遠古宙初期，甩開夜氏始祖夜修羅一大截。

  但祂們從來沒有衰敗過，始終都有冠位和封神共同支撐。

  排開械神山，也從來沒有聽聞，其他地方能夠誕生和機械有關的冠位、封神，完全憑借一己之力，壟斷整個道統。

  如今，新老接替，又有新的冠位誕生？

  而且一冠雙神，和劣土大帝一樣，這樣的配置，即便是各大神族，也是當之無愧的領軍者……

  夜寒君——暗自心驚。

  諸天萬界，強族真的太多了。

  相較而言，曾經輝煌過的夜氏，想要奮起再追，可能存在的攔路之虎，不是一個兩個啊。

  “這位公子哥，我們做個交易如何？”

  “你可以契約奇美拉幼崽，並且將它帶走，老夫不會阻攔。”

  “但我希望，你能夠盡可能快的，陪伴它飛升至聖之胎。”

  “介時，如果雙印同體依舊穩定，請回到這裡，老夫有事相求。”

  “什麽事？”夜寒君冷靜發問。

  “隨我一起，去一趟械神山。”

  夏侯丹心舔了舔嘴唇，一字一頓道：

  “老夫願意用畢生的名譽擔保，不管你是誰，你在那裡都不會有喪失性命的困擾。”

  “老夫想要用至聖級別的並蒂機械體，作為展示的成果，進而將一直以來的實驗數據，載入械神山，載入生化機甲大人的核心處理心臟。”

  “介時，老夫榮歸故裡，名字將會被永久記錄。”

  “等到死後，靈魂的一部分永駐械神山，這是每一個械神山子民畢生追求的榮耀，非同小可、至關重要……”

  夜寒君沉吟片刻，緩緩問道：

  “你的壽元接近乾涸了？”

  “是。”

  夏侯丹心誠實道：
  “老夫吃過不少延壽寶物，原計劃應該能活到這一紀元的中期。”

  “但抓捕這個小家夥，老夫被它體內的至聖力量重創，各方面的虧損極其嚴重。”

  “這是你自找的。”小瓜瓜嘟囔道。

  “是啊，的確是老夫自找的。”

  夏侯丹心沒有生氣，坦然說道：
  “不過老夫不後悔，再來一次，還是會這麽做。”

  “老夫這些年不是沒找過其他蠻聖的血脈，只可惜迄今為止，能夠支撐到實驗結束，並且呈現最終效果的，也只有奇美拉而已。”

  “現在，你將享受我全部的研究成果，體驗並蒂機械體的特別之處。”

  “你需要做的，僅僅只是幫我證明自己。”

  “老夫可不想隕落的時候，心心念念械神山，自身卻流落他鄉，那太孤獨、太殘忍。”

  “如果真的這麽做了，奇美拉會如何？我又會如何？”夜寒君直接問道。

  “放心吧，械神山尊重每一份科研成果，因為這些都是心血之作。”

  夏侯丹心篤定道：
  “奇美拉幼崽會成為械神山的一員，定期享受資源的補給。”

  “而你作為眷主，雖無權能，也能成為座上賓客。”
    “只要別平白無故給械神山抹黑，出行在外，頂著械神山客卿的身份，不知能減少多少的麻煩。”

  “倘若我本身也出自神族呢？”

  夜寒君又問，猶如拋下平地驚雷。

  夏侯丹心微微愣住，繼而皺著眉頭，再一次審視劍雷子，而後掠過夜寒君、夜流螢的發色、身形、樣貌，面有遲疑道：
  “敢問是哪裡的至高族群？和械神山可有過紛爭？”

  夜寒君輕輕搖頭：
  “恕我無法詳細告知。”

  “但我大致確認，祖上和械神山無仇無怨，始終相安無事。”

  “那就沒有問題！”

  夏侯丹心松了一口氣，深信不疑道：

  “放眼諸天萬界，比械神山還要強勢一大截的勢力，基本沒有。”

  “我們沒有爭雄之心，只是因為科學研究的過程中，免不了形形色色的天材地寶幫襯，如此參與征戰、參與紛爭，實屬無奈之舉。”

  “老夫可以不問你的出身，但老夫需要你的承諾。”

  “辛辛苦苦培育出來的並蒂機械體，若不能成為老夫的證明之物，與其流落在外、孤獨老死，不如現在就同歸於盡。”

  夏侯丹心吐出長長的一口氣，決然之色溢於言表。

  夜寒君不語，又一次陷入深沉的思考。

  他不喜歡被人威脅，真要和夏侯丹心開戰，即便對方有四頭聖靈，也不見得就能讓他們埋葬此地。

  可這樣的交易條件，也有其他意料之外的好處。

  夜氏……需要盟友！
  若能和械神山建立良好的外交關系，情況危機之時，說不定就是助力。

  何況……懶奇凶已經成為並蒂機械體！
  它未來的成長，少不了和械神山接觸。

  如此，除了涉足未知的神地，自帶一份敬畏和恐懼，其他的潛在收益層見疊出，拒絕二字，如何能脫口而出？

  “如你所言非虛，我可以答應你。”

  最終，夜寒君頷首，承諾道：
  “但成聖並非易事，看似只有一小段位階，所需要的時間和機緣，仍舊具有嚴重的不確定性。”

  “一千年——老夫給你一千年的時間！總該綽綽有余了吧？”

  夏侯丹心豎起一根手指，吐氣如虹道：
  “這是我能夠堅持的最大壽命！”

  “只要你別卡著點回來，給老夫留點趕路的時間，縱使老夫剛剛抵達械神山，一命嗚呼，起碼死在故鄉，老夫也認了！”

  “千年為約……時間上倒是寬裕。”

  夜寒君支著下巴，自語道：

  “懶奇凶懷揣蠻獸之王的血脈，正常發育，必然登臨聖位。”

  “現在雙印同體，即便有未知因素干擾，一千年，跨越一個小等級，想來肯定是夠了。”

  “很好，那我們一言為定！”

  夏侯丹心用力拍著桌子，忽而哈哈大笑，眉眼裡無比興奮。

  他又一次點亮儲物戒指，倒出一大堆雜七雜八的零器件，然後從中挑了一些，全都推到夜寒君的面前：

  “這些寶貝，留在老夫手裡也是浪費！”

  “你拿去吧，物盡其用，不謝！”

  “老頭，你還挺大方。”

  一蹦一跳的瓜瓜，跟著嘟囔。

  它湊近瞧了瞧，大抵是一些稀奇古怪的丹藥，還有十幾張上了年代的符籙，看起來都不簡單。

  然而，夜寒君一眼相中的卻不是這些。

  他抓住一枚圓形魚鱗，借助光芒的照射，上面浮現一個端端正正的西字，隸屬遠古魚人語，不由得露出一絲驚訝。

  “西海秘符？閣下怎麽會有這種東西？”

  “據我所知，這是西海玄武神宮旗下派發的信物，只有核心附庸，以及位高權重的聖人、聖獸，才有資格持有。”

  “很奇怪嗎？”

  夏侯丹心一臉疑惑道：

  “老夫再怎麽說，也是土生土長的械神山子民。”

  “直到成聖，別看大半輩子呆在那裡，外界還是有個別朋友的。”

  “這枚西海秘符，原本屬於西海的一尊聖獸。”

  “正是因為它的相邀，老夫才來到此地，不然天大地大，哪裡去不得，非要悶在這透不過氣來的水下？”

  “原來如此，是晚輩唐突了。”

  夜寒君抱了抱拳，正色道：
  “我還以為，閣下是非法入境，所以刻意躲藏在西海的邊境。”

  “沒想到持有高等級的通行令，名正言順，根本不怕暴露行蹤。”

  “也不全是。”

  夏侯丹心撓了撓頭，又有些尷尬：

  “它也老得掉牙了，生怕熬不過紀元之鍾，特地來找老夫機械改造，試圖以此延長壽命。”

  “但改造哪有這麽簡單，即便我是大機械師，也做不到輕而易舉。”

  “最後吧，它死在實驗台上，這枚令牌算是它的遺物，這些年一直塞在犄角旮旯裡吃灰，沒怎麽用過……”

  “唔……那尊聖獸，可有子嗣？”夜寒君心念一動，追問道。

  “沒有，它的種族喚作「水王燕」，是一種生活在水底下的妖獸。”

  “因為難以繁衍的問題，到它那兒就是獨苗了，尋了一輩子也沒找到老婆。”

  “與其他海獸結合，也出現了生殖隔離……老夫間接見證它這一脈絕種，問心有愧，卻也無濟於事。”

  夜寒君想了想，繼續問道：
  “我使用它的令牌，會被西海問責嗎？”

  “不會。”

  夏侯丹心言之鑿鑿：
  “秘符裡有水王燕的殘念，由我贈予你，它不會躁動。”

  “只要拿在手上沒有異樣，即便是巡海衛兵，也不敢仔細追究。”

  “哇！”

  瓜瓜立即雀躍道：

  “這麽說，我們是不是可以正大光明的探索西海了？”

  “海洋裡可是有不少寶貝，還有許許多多的海底遺跡！”

  “只要別被認作入侵勢力，我們在這裡冒險，一定能找到不錯的機緣！”

  夜寒君沒有第一時間答應，而是試探性的，往西海秘符中注入一絲魂力。

  旋即，腦海中出現一幅奇特的畫面，上面有數百個方框，以特定的頻率來回切換。

  【喜報！西海龍王產下第九子！欲設千日龍王宴，來者皆是客，喜悅同分！】

  【驚！西海極北出現幻影蓮花，眾魚王爭奪——全軍覆沒！】

  【訃告！佔星聖人隕落，疑似過度佔卜，遭受權能反噬！】

  【特大驚喜！玉魚公主決定出嫁！尋一良魚永伴終生！渣魚，退退退！！！】

  【未知！西海中東區域出現三千年一遇的內旋渦浪！大船章魚一族的王者，親自前往調查！】

  【援助令！西海葵聖晉級失敗！尋求延壽聖物——有償！重金！不惜代價！】

  ……

  注視著這些方框，還有裡面基本都能辨認的異族文字，夜寒君越發驚奇。

  這就是西海秘符第二個神奇之處。

  它與玄武宮旗下的「新聞魚網」鏈接，每逢西海出現特別重要的事情，會有專門的工作魚，負責把相關的信息刊登在秘符中，所有有資格持有秘符的生靈，只要養成定期閱讀的習慣，就能獲得一定意義上具有時效性的情報。

  這個發明，乃是西海的一大特色。

  另外三海，據說也想模仿。

  但因為製作秘符的材質非常稀少，其中有一種礦石恰好只有西海孕育，東、南、北三海，因為得不到足額的材料，只能不了了之。

  “大蝌蚪，你在看什麽好東西，我也要看！”

  瓜瓜從夜寒君的手裡，搶走魚鱗，緊緊抱住。

  一瞬間，它也看到一堆交替閃爍的方框，兩隻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奇心再也壓抑不住。

  “都是些雞毛蒜皮的事情，有什麽好關注的？”

  夏侯丹心嗤之以鼻，語氣相當的不客氣：
  “真正重要的秘聞，怎麽可能通過這種途徑公之於眾？那不成了笑話嗎？”

  “西海的個別魚真的閑得發慌，類似的功能型通訊裝置，械神山應有盡有，搗鼓這些，在老夫看來就是浪費生命，有天大的罪過！”(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