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同意了？”

  金蛇夫人站在窗前，俯瞰著整座太營，金絮雕樓的宏偉讓她能夠將這座城市納入眼中，也能讓她感到暫時的自由。

  “我不知道。”

  自言自語似的，金蛇夫人低著頭，輕聲道：“他最後跟我說，如果妖族的命運就是自我封閉的話，滅亡也只是遲早的事情。他不想以背叛漢王為代價，去換取一個必將會消亡的種族的延續。”

  “為什麽？”

  “仇恨。”

  輕輕地攥緊手中的布帛，金蛇夫人閉上眼，輕聲道：“自從我親眼見到左無用為了救下狐狸，吃掉那個無辜的獵人後，我就明白，人類與妖族的裂隙早就無法彌補了。我們沒有資格，也沒有能力去解決仇恨。”

  “獵人無辜嗎？”

  “無辜。”

  金蛇夫人回答的很果斷，“獵人捕獵動物，是他的職責。如果他因疏忽大意被獵物殺死，是他自己的問題。可如果他只是在捕獵動物的途中，被一個無關的妖怪殺死，你說，這還是他的問題嗎？”

  “妖族何辜，天生就要被人捕獵？”

  “我不知道。”

  金蛇夫人有些頹然，她看著自己的雙手，輕聲道：
  “我沒吃過人，也從未敢去吃人。我生來就是一副人類的模樣，所以我下不去口。可我的同胞們他們天生是動物，是捕獵者，他們眼裡的人類就是食物，是可以吃掉的肉。他們幻化為人，只是因為人形更為方便，也更容易去殺死其他人。”

  “也有很多妖怪從未吃過人，你心裡清楚。”

  “有用嗎？”

  金蛇夫人攥緊布帛，長舒一口氣，輕聲道：“周離說的對，人和妖之間早已經不再是仇恨了，而是種族存亡的對決。然而我們妖族早就輸了，千年前我們試圖奴化人類，是我們最後的機會。我們失敗了，現在，人類馬上就要徹底碾壓我們，最後···”

  “滅絕我們。”

  “沒錯。”

  金蛇夫人眼中浮現出黯淡的光采，她看著自己的手背，有些哀傷，又有些釋然，“他不想幫助我們，卻也沒有拒絕我們。他說我們會失敗的，也說我們並不算愚蠢，我不知道他究竟想要什麽。”

  “力量？”

  “不。”

  搖了搖頭，金蛇夫人淡然道：“七位仙子早就認同了他的存在，只要周離想，他就可以直接煉化玉葫蘆，將七條仙道佔為己有，成為世出不二的仙人。可他甚至都沒有想過這件事，所以，他現在也沒有被我掌控。”

  “狡詐。”

  “如果他動了貪念，就可以堂而皇之地操控他，驅使他。可如果他沒有被操控，就證明他有被說服的可能。”

  “我是蛇，蛇從來都和光明正大沾不上關系。”

  金蛇夫人淡漠道：“周離早就超出了我的掌控，我將左千戶留給他，就是在向他示好。我沒有想到，短短幾個月的時間，他的成長會如此···”

  “令人難以預料。”
    “諸葛清是我從未想過的變數。”

  輕歎一聲，金蛇夫人低著眼眸，緩緩道：“正一道的老天師，他對我做的事情了如指掌，卻沒有干涉我，這就證明我做的一切都在天道的許可之內。可諸葛清卻是惟一一個不受天道拘束的人，她只要想，就可以打亂我的一切計劃。”

  “她無法戰勝你。”

  “她和周離加在一起，就不一定了。”

  金蛇夫人很冷靜，她的眼裡滿是冷血動物獨有的淡漠，“雲白白，儺戲神巫唯一的血脈，如果我想繼續走下去，別說殺死她，我甚至要保護她。徐玄與徐特大，九命玄貓和啥玩意來著，兩個祥瑞聚集在一個人的身邊，還心甘情願地幫他遮掩命運，我真的···”

  “無法理解。”

  緊蹙著眉頭，金蛇夫人不解道：“還有我的那個同族，碧水蛇，堂堂吞天蟒的血脈傳人，卻心甘情願地跟在他的身邊，甚至都不肯與我共鳴。劉宮，一個本來都不準備摻和這件事的老頭，卻肯為他提供這麽多的幫助，甚至和漢王交惡···”

  “他是魅魔嗎？”

  “可問題是，還不止如此。”

  看著手裡那仿造的漢王令，金蛇夫人低垂著眼眸，輕聲道：

  “朱淺雲，唐莞。一個是漢王之女，一個是唐門少主，我還是無法理解，這樣的兩個人是怎麽和周離這一個無名之輩扯上關系，甚至肯為他直面我與漢王。若是今天沒有唐莞，我那杯中酒，就可以多加點東西了。”

  “怎麽？很不爽？一個本來心目中可以任由自己拿捏的小子，幾個月的時間已經成長到了需要和他促膝長談的程度。”

  “這就是代價。”

  金蛇夫人緩緩坐在床沿，輕聲道：“如果掌控玉葫蘆的是侯玨，他恐怕只能在這段時間裡喚醒三個仙子，我的計劃也只能被迫延緩，漢王再想解決我，就不費吹灰之力了。”

  “是啊，我也沒想到。”

  金蛇夫人有些頭疼地說道：“本來我還打算細水長流，一年後再全部收網。可漢王竟然胡鬧一番，原本的計劃全部打亂了，我的所有安排都必須提前行動。若不是太過匆忙，我們現在應該已經掌控了兩條龍脈，而不是只有一條。”

  “如果不是陰差陽錯之下，周離得到了玉葫蘆種子，恐怕計劃就徹底失敗了。”

  “是啊，如果他沒有喚醒七仙子就來到太營，我的計劃就全面崩盤了。”

  輕歎一口氣，也不知是福是禍，金蛇夫人複雜地輕聲道：“如果不是周離，七仙子無法及時被喚醒，左千戶無法回太營，被引誘到北梁的桂道子也會鬧出動靜，引來朝廷關注，恐怕我的計劃早就崩盤了。”

  “可偏偏他又成長到了你無法隨意操控的地步，陰差陽錯。”

  “是啊，陰差陽錯。”

  轉過身，金蛇夫人的眼中逐漸浮現出淡淡的光澤。她看著自己的身後，看著那面隱於紅帳之後的牆壁中隱約的身影，輕聲道：
  “所以，這一次我需要你的幫助。”

  “聖主殿下。”

  在那沒人見過的石牆中，一尊盤踞的黑龍雕塑緊閉著雙眼，十二顆缺失的星辰黯淡無光，仿佛隱沒了一切的光澤一般。

  “呵。”(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