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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來》第三百九十章 高明之家法刀道士
官道上多豪車大馬,或是一些裝束鮮明的怪人,除了懵懵懂懂的裴錢,除了只看出有錢之外,陳平安三人的眼光,只會比那位遞香人更好,如今在青鸞國遊歷、趟渾水的練氣士,真的很多。

裴錢估計還在心疼請香和題字的雪花錢,精氣神沒緩過來,病懨懨的,當然也有可能是愧疚自己的字寫得最差。

朱斂這次沒怎麼挖苦裴錢。

所以這一路走得就比較安靜,反而讓石柔有些不適。

按照正常路線,他們不會經過那座狐魅作祟的獅子園,陳平安在可以通往獅子園的道路岔口處,沒有任何猶豫,選擇了徑直去往京城,這讓石柔如釋重負,若是攤上個喜歡打盡世間所有抱不平的任性主人,她得哭死。

獅子園作為柳老侍郎的私邸,是京郊西南方向上的一處著名園林,柳氏是書香門第,世代為官,獅子園是一代代柳氏人不斷拓建而成,並非柳老侍郎這一輩飛黃騰達,一蹴而就,所以在清廉二字上,柳氏其實沒有任何可以拿出詬病的地方。

曾經有好事者專門搜羅歷代文人撰述獅子園風景的詩篇文章,收集成冊後,版刻精良,據說各地書肆賣得還不錯。

只是他們行出二十餘裡後,河伯祠廟那位遞香人竟然追了上來,送了兩件東西,說是廟祝的意的古道熱腸,真是不務正業。」

陳平安笑道:「古道熱腸不分人的。」

石柔面無表情,心中卻恨死了那座河伯祠廟。

一行人需要折返一裡多路,然後岔出官道,去往獅子園。

裴錢小聲問道:「師父,我到了獅子園那邊,額頭能貼上符籙嗎?」

陳平安點頭,提醒道:「當然可以,不過記得貼那張挑燈符,別貼寶塔鎮妖符,不然恐怕師父不想出手,都要出手了。」

裴錢大聲答應下來。

陳平安突然問道:「既然這麼怕,怎麼不幹脆攔著師父去獅子園?」

裴錢怔怔,燦爛一笑,「大人的事,小孩兒說不上話哩。」

陳平安哈哈大笑,拍了拍她的小腦袋。

朱斂嘖嘖道:「裴女俠可以啊,馬屁功夫天下無敵了。」

裴錢冷哼道:「近墨者黑,還不是跟你學的,師父可不教我這些!」

朱斂嘿嘿一笑,「那你已經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了。」

裴錢老氣橫秋地抱拳,還以顏色,「不敢不敢,比起朱老前輩的馬屁神功,晚輩差遠啦。」

朱斂抱拳還禮,「哪裏哪裏,後生可畏。」

有了一老一小這對活寶的打岔,此去獅子園,走得悠哉悠哉,無憂無慮。

臨近那座位於山坳中的獅子園,如果不算那條纖細溪澗和黃泥小路,其實已經可以稱為四面環山。

陳平安感慨道:「早知道應該跟崔東山借一塊太平無事牌。」

朱斂疑惑道:「大驪鐵騎如今不才駐紮在寶瓶洲中部嗎?又有觀湖書院與之對峙,能否順利南下,尚未成為定局,不然大驪宋氏就不用在老龍城那麼大費周章了,還需要請動桐葉宗杜懋,這可是引狼入室的舉措,很容易引起寶瓶洲公憤。藕花福地歷史上,為此眼前利益,而最終失去立國之本的藩鎮割據勢力,數不勝數。」

陳平安解釋道:「跟藕花福地歷史,其實不太一樣,大驪謀劃一洲,要更加穩健,才能有如今高屋建瓴的大好格局……我不妨與你說件事情,你就大致清楚大驪的佈局深遠了,之前崔東山離開還有一位,獨自住在東北角,是位佩刀的中年女冠,寶瓶洲雅言又說得拗口難懂,性情孤僻了些,喊不動她來此拜會同道中人。

陳平安再次送行到院門口。

回到院子後,想起那位佩刀女冠,自言自語道:「應該沒這麼巧吧。」

朱斂好奇問道:「有說法?」

陳平安點點頭,「我曾經在婆娑洲南邊的那座倒懸山,去過一個名叫師刀房的地方。」

道老二有一脈道士,一律使用法刀,被稱為師刀房道士。

曾經在中土神洲很出名,只是後來跟墨家神秘賒刀人差不多的際遇,慢慢淡出視野。

石柔始終無動於衷。

陳平安察覺到這個細節後,就知道師刀房道士,在寶瓶洲確實名聲不顯。

理由很簡單,說來可笑,這一脈法刀道人,個個眼高於頂,不但修為高,極其強橫,而且脾氣極差。

完全看不上寶瓶洲這個小地方。

陳平安當時在師刀房那堵牆壁上,就曾經親眼看到有人張貼榜單懸賞,要殺大驪藩王宋長鏡,理由竟是寶瓶洲這麼個小地方,沒資格擁有一位十境武夫,殺了算數,省的礙眼噁心人。除此之外,國師崔瀺,遊俠許弱,都在牆壁上給人頒佈了懸賞金額。只不過劍仙許弱是因為有癡情女子,因愛生恨,至於崔瀺,則是由於太過聲名狼藉。

在陳平安將師刀房道士的傳聞說了一遍後。

石柔總算臉色微變。

朱斂見陳平安笑望向自己,趕緊信誓旦旦道:「少爺放心!老奴再武癡,再不知輕重,也不會擅自挑釁一位有可能是師刀房的別洲女冠,再說了,萬一她是位動人女子,朱斂哪裏捨得辣手摧花,給她去獅子園花圃摘花折柳獻殷勤殷勤,還來不及呢。唉,這麼一說,老奴是真有些好奇了,不知那位女冠的姿容如何,雖說石柔姑娘生前必然是位絕代佳人,可每天對著杜老兒這副皮囊,老奴再不以貌取人,也委實是有些……膩歪了啊。」

朱斂懊惱道:「看來還是老奴境界不夠啊,看不穿皮囊表象。」

佝僂老人轉過頭,對石柔歉意道:「石柔姑娘,你請放心,我自認這種庸俗眼光要不得,我得改,你若是不介意,我朱斂今晚就與你同住一屋,好好鍛煉一下自己的心境!說不得一夜頓悟,學那禪宗佛子的立地了成佛,從今往後,再來看你,便是處處動人,時時美艷了……」

陳平安咳嗽兩聲,摘下酒壺準備喝酒。

石柔臉若冰霜,轉身去往正屋,砰然關門。

陳平安輕聲笑問道:「你什麼時候才能放過她。」

朱斂大義凜然道:「少爺有所不知,這也是我輩風流子的修心之旅。」

言語之間,陳平安晃了晃養劍葫。

朱斂便心領神會。

牆頭上蹲著一位身穿黑色長袍的俊美少年,拍手叫好道:「好好好,說得甚和我心,不曾想你這老兒拳意高,人更妙!」

陳平安仰頭問道:「神仙有別,妖人不犯,鳥有鳥道,鼠有鼠路,就不能各走各的嗎?」

那俊美少年一屁股坐在牆頭上,雙腿掛在牆壁,一左一右,後腳跟輕輕磕碰雪白牆壁,笑道:「井水不犯河水,大家相安無事,道理嘛,是這麼個道理,可我偏偏要既喝井水,又攪河水,你能奈我何?」

驟然之間,一抹雪白光彩從那黑袍少年脖頸間一閃而逝。

頭顱從牆頭墜落。

只是沒有一滴鮮血。

腦袋搬家的俊美少年身形消散,竟是一個玄之又玄的幻象,除此之外,有一根細若髮絲的黑色狐毛,在空中飄飄蕩蕩。

狐妖氣急敗壞的話語回蕩院內,「醜婆娘好俊的刀法!你等著,哪天晚上大爺一定會以布遮眼,吹了燈火,讓你領教一下大爺的胯下劍法!」

屋頂那邊,有一位面無表情的女道士,手持一把雪亮長刀,站在翹簷的尖尖上,緩緩收刀入鞘。

陳平安和朱斂相視一眼。

還真是一位師刀房女冠。

這位女冠是位金丹修士,比較棘手。

朱斂不敢託大。

尋常寶瓶洲的金丹地仙,朱斂身為遠遊境武夫,應該勝算極大。即便自稱金身境的底子打得不夠好,那也是跟鄭大風、跟朱斂自己之前的六境作比較。

但是對上能夠在中土神洲闖下偌大名聲的法刀道人,朱斂不覺得自己一定可以討得到便宜。

兩頰消瘦凹陷、容貌枯槁的中年女冠,收刀後,用蹩腳的寶瓶洲雅言緩緩道:「這頭狐妖,是我囊中物,你們如果敢搶,到時候就別怪我刀子不長眼睛。」

朱斂笑了。

這脾氣對胃口。

佝僂老人就要起身,既然對了胃口,那他朱斂可就真忍不了了。

陳平安伸手攔下朱斂,然後手掌攤向院牆之外,示意師刀房女冠可以走了。

佩刀女冠身形一閃而逝。

朱斂笑問道:「怎麼說?」

陳平安想了想,「等著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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