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川歌，意外的出現在了十方的面前。

她孤零零的站在街角，一如既往的柔弱，黑眼圈還是那麼濃重，常年在電腦面前加班讓她有點不自覺的駝背。

彷彿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一般，她的四周時不時就有怪物竄過去，十方正是追逐著這些怪物而來，但這些怪物卻好像都看不見她似的。

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卻能夠在這裡待上很久卻不被傷害。

當然，現在十方已經知道原因了。

她，還有另外三個人，就是這個世界的支點，是【精神投影】得以蔓延，得以存在的基礎。

天上院宮掌控【精神投影】的方法，就是將他們的人格摧毀，使之徹底變成單純的「支點」，這一行為，便是「約束」【精神投影】。

十方並沒有準備去打擾她，反正……她也快死了。

現在時間緊急，十方還要去救更多的人，雖然很難受，但他不能為了一個必死之人浪費那麼多的時間。

她註定會被天上院宮約束，但其他人不一定，其他人還有救。

十方只是暫時頓住了腳步，然後，加快了速度，準備從淺川歌身邊越過去。

甚至連打句招呼的時間都沒有，她必然會被天上院宮「約束」。

為什麼叫約束？

因為天上院宮要把整個集體意識，幾千萬人的集合的思想，全部約束，壓縮到支點之內，然後在其中徹底將其征服，摧毀，將之化為天上院宮自身的力量，這便是「收束」的全部過程。

幹這種事情，對天上院宮而言毫無感覺，甚至有種例行公事般的無趣，快速，就和人吃飯喝水一樣。

就連十方都能理解天上院宮的想法。

是，會有受害者的家屬，朋友，一輩子都記得天上院宮所做的殘酷事跡。

一輩子都記得？

也不過區區幾十年而已。有什麼值得在意的……

萬年以來，有無數人「記得」天上院宮，但那有什麼用呢？他們的生命好似蚍蜉一樣短暫，朝生而暮死，甚至根本不值得去計較什麼。

天上院家，是高貴的永生者。

十方現在已經深刻的認知到了這一點。

就在之前幾分鐘，他已經深刻的領會到了天上院家的力量。

真是可笑，他居然曾經還冒出來過：「大不了就打上天上院家」的想法。

殺上高天原？就因為自己碾壓了一些日本的超凡者們？

簡直可笑，日本的孱弱，完完全全是因為天上院家導致了嚴重的斷層而已。

天上院家不需要那些羸弱的奴僕，他們養的狗已經足夠了。

當真正見識到那種程度的存在之後，十方心中唯有對自身渺小的深刻認識，他從未有現在這樣清晰的認識到自身的力量程度。

螢火比之皓月尚且不能比喻，他就像是茫茫宇宙裡的一粒微塵，對比起天上院宮而言，根本不值得對方看一眼。

但越是這樣強烈的對比，他就越是對方丈，劉哲儒，以及更久遠的前輩們感到憧憬與敬仰。

那種，如果不親眼見證，恐怕此生此世也無法想象的強大。

如果不是親眼看見，十方根本不可能去探究如何掌握這種能力，他甚至都不曾想象過人類有可能會強大到那種程度！

而且他也理解這一切的原因。

就是劉哲儒所說的——傳承。

十方相信，這個世界上，最初的人類，無論怎麼努力，都不可能及得上天上院宮，或者玉藻前這種長生者。

玉藻前能度過四千年的漫長時光而不死，天上院宮可以輕而易舉的活上一萬年，看樣子，估計再活一萬年也不是什麼問題，他們可以在無盡的壽命和自己天生就擁有的力量的積累下，輕而易舉達到人類智者永遠抵達不到的境界。

但那只是暫時而已。

最初的智者，拚盡全力，僅僅解決了勾股定理這種簡單的小東西，或者提出了一些匪夷所思的猜想。

知識，就是這樣。

哪怕他們是最頂尖的人類，最頂尖的智者，他們短暫的一生之中，能做到的也僅有如此罷了，他們就是這麼羸弱，他們就是天生不如別的種族，天生就會被天上院家那樣的存在給奴役和操控。

最初的神明，全都不是人類，足以能察覺到一些端倪了。

在那個蠻荒的年代，在許多愚昧的地區，那裡的苦民們飽受野獸的爪牙，風暴的沖刷，敵人的劫掠與其他無窮無盡的傷害與險惡，他們的恐懼，祈求匯聚成願望，於是就有了一些善良的野獸，或者超感紙層面的生物出現，這就是……原始神明的誕生。

因此，他們回應了這原始的禱告，它們降下『奇跡』，以換取凡人的獻祭和崇拜——於是這些虛無的神靈便漸漸化身為原始部落的圖騰，偶像與聖物，被凡人所祭祀的神，他們以最原始的渴求更多人的獻祭，更多人的崇拜。

但終究是有人不願意被神明控制的，不願意成為信徒，享受天上院宮這種「神明」的庇護，只需要放棄自由，思想，就可以得享安寧。

所以，第一批的智者們用自己所有的力量與思想，開拓出了新的道路。

不親自去走那一條路，是很難理解的。

學習力學三定律，學習勾股定理，學習二維幾何，多簡單啊？多輕鬆啊。

簡簡單單的幾行字，很有可能只夠看半個小時的書籍，背後卻需要花費掉了一位人類世界最頂尖的智者，花費幾十年，乃至於一生的時間去探索、總結。

最初的超感知層面，是怎麼發覺的？那是最初的智者們，從「壁畫」之上，發現了「二維世界」。

二維世界，這是人類最初認知到的超感知層面，現在說來好笑，二維有什麼好認知的？

任何人看見影子，看見壁畫，都應該能認識到吧？

可是，那是你建立在已經有對應知識的情況下。

知識，就是這麼可笑。

沒有掌握的時候，彷彿遙不可及，未知神秘，彷彿是什麼特殊的，終極的，無與倫比的超級奧秘。

但是當你確確實實掌握了某種知識後，就會發現，一切都不過是理所當然而已，原理似乎是那麼的簡單。

是的，那麼的簡單，一點就透。

但是，卻需要花費掉難以想象的時間、物質、精力去完成這種簡單的東西。

因為哪怕是人類之中最頂尖的智者的，也實在是太渺小了，渺小到至多只能計劃未來好幾年、十幾年後的一些事情。

能計劃一年後的事情，已經足以算得上聰明人。

如果算得清楚十幾年後的事情，足以被稱為先知了。

更多的人，只是隨波逐流而已。

在二維世界被認知之後，人類才終於踏入「超感知」的層次，智者們用語言，甚至是連語言都沒有，就靠用手比劃，將「抽象」的概念教導給其他人。

人類，第一次認識到，世界不只是自己看見的那麼簡單。

有很多東西，是看不見的，但可以通過其他手段去看到。

比如，二維世界，看不見，因為三維世界看見的所謂二維，都只是比較薄的立體物質罷了。

但可以依靠「想象力」去看見。

繼續發展「想象力」，就能夠接觸到「意識」。

六識之一，就能夠如此打開。

這就是傳承的力量，智者們拚了命的開拓出一點點道路，於是這些道路，普通人也就能走了，普通人也可以很順暢的走下去，不需要付出和智者們一樣的代價。

就比如，道門第一階，道士。

初通氣感，能夠引氣入體，開始修走上修行之路，而且能夠利用體內的「氣」來引動自然之力，進而施展出「道術」。

他們不需要明白道術的原理，不需要研究道術是怎麼回事，只需要掐訣，念咒，引氣，配合特定的法門，就能夠施展神奇的道術，發揮出遠超人類極限的力量。

偉大的上古智者先賢們，用平凡人根本難以想象的精力，用難以置信的「犧牲」，去一點一點總結這個世界的規律，進而開發出基礎法門。

只需要按部就班，就能一路走到高位。

傳承，真正連接起了所有人類，

如果說，天上院宮是永生的，那麼……「人類」，也是永生的。

不是某個人永生，而是一代又一代的人，積累起的知識與力量，讓釋懷恩得以打爛天上院宮的臉。

一個壽命短短不超過兩百年的物種，居然可以壓製住天上院宮。

因為整個人類族群，經歷的時間，絲毫不比天上院宮差。

為了更多的人……所以需要……做出一些取捨。

一想到這裡，十方忍不住看向了淺川歌。

似乎是恰逢其會，她也正好朝著十方看過來。

他能看見淺川歌清楚，帶著情緒和思想的眼神。

這，就說明，她現在應該還有自我意識吧？

「嗯……奇怪。」這時候，玉藻前卻突然說話了。

「有什麼問題嗎？」十方問道。

「她的心神有點不對勁，我……看不透，但是，她身上，並沒有集體意識的存在。」玉藻前的語氣帶上了一些不確定。

十方正準備走過淺川歌的腳步停滯了。

原本，十方只是準備路過看一眼，然後……就不再管她，繼續去救人，或者說……繼續去殺戮。

但是聽見這話，卻讓十方真正的停步了。

玉藻前都看不透，這是「支點」所帶來的特殊能力？還是說別的什麼？

她是支點，這是源小姐親口說的，應該不會有假。

她身上沒有集體意識的存在，那麼如果能夠維持的話……

如果能夠在她身上找到一點突破的話，那麼救的人絕對多得多，比十方徒勞的救下幾個人強得多。

所以十方停了下來，然後快步走到了淺川歌的面前。

淺川歌也注意到了這個肌肉和尚，看見他走過來，甚至還笑了笑：「啊，大師，你來了啊，這種時候，還能碰見你，運氣真好。」

「淺川施主……」十方走了過去。

十方原本還想著要問問她怎麼回事，畢竟他其實是想救更多人的。

但走過去，就看見淺川歌的笑容。

很陽光的笑容。

就像是，經過了一整天的工作，終於忙完了一個項目，可以提前下班，之後有三天的帶薪假和獎金，然後走到樓下，買了一杯飲料，伸了個懶腰，剛剛傍晚，在車站等車，聽著蛐蛐和不知名的飛蟲，在寂靜的夜晚中低聲蟲鳴，此起彼伏，然後自然而然露出來的那種放松的笑容。

她不知道自己要死了嗎？

她不痛苦嗎？她的世界不是被噩夢籠罩了嗎？

為什麼還能笑得出來？

為什麼還要笑啊？

你怎麼還能笑的？

現在這種場景，這種事情，十方已經笑不出來了。

正如他之前所說的，所做的，他甚至大開殺戒，只為了救哪怕一點點的人，他古井無波的心境早就碎了。

方丈在天上院宮手裡，生死未卜，數千萬的人籠罩在地獄裡，被迫等待死亡，自己太過於弱小，這一切已經讓十方很煩躁了，所以他才會拚命找點事情去做，去救幾個人，去殺幾個人，總之，不能讓自己太沒用。

東京籠罩的負面情緒，哪怕無法侵蝕十方，也在冥冥之中影響著他。

這點，十方也知道，但他能做的，只有握緊拳頭，去做自己能做的事情。

但……為什麼淺川歌還能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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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院宮面色陰沉。

就在之前，他想不起來巴是誰，而這個老和尚也不願意說，所以，他準備處決釋懷恩了。

但是對方果然還有一手。

「隱顯即本性，明暗元無二。今付悟了法，非取亦非離。」釋懷恩念著偈語，挺身躍入空中，現出一輪紅日，金身端坐其中，萬法不侵。

「伏魔羅漢果位……老東西，確實有點手段，不過你能撐多久呢？」天上院宮眼皮跳了跳，隨後自言自語道。

無所謂了，對方以羅漢果位自封，他也一時半會奈何不了。

但是，他跑不掉。

「我現在就收束第三個支點，等到弟弟妹妹到的時候，沒人救得了你，西天諸佛親至也不行。」天上院宮陰沉著臉，雙手開始收束【精神投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