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方的時間觀念被完全擊碎了，他不知道此時此刻過去了多久。

他正在嘗試突破這個監牢，儘管他感到空虛，疲箴，衰竭，嘴裡發苦，但他還是嘗試著打破這個封印。

他僅存的意識裡，已經意識到自己被封印了，所以，他竭盡全力的試圖破開。

真的是竭盡全力，每一絲可以動用的力量都被調動起來，儘管他能夠感覺到只是稍一動彈，就有無窮無盡的痛苦襲來。

真正的痛苦，就好像是耳畔充斥著竊笑和尖叫，有東西在他的周圍蹦躂著。

試圖抵抗的代價是……靈魂正在被磨滅。

神魂的壓迫，比一切肉體上的刑罰都更加痛苦。

這樣的痛苦，持續了……一萬年？

不知道。

但無所謂。

一萬年也好，十萬年也好，哪怕是一百萬年，總能打碎這一切的。

總能……

十方早已神智模糊，只有些許的堅持在支撐著他的行動。

此時此刻，他的行為完全稱不上「有意識的行為」，更像是青蛙被殺死剝皮之後的猛烈踢腿，一種本能的反抗。

但是下一秒。

有什麼東西扯了他一把。

有東西抓住了他，就象有無數的惡魔，驀地把他的心撕碎！

但是，某種東西，勾起了他的記憶，激活了他的意志。

意志，是比神明更加崇高的東西。

「呃——啊啊啊啊！」十方下意識的吼叫起來，他的思緒還停留在一周之前，他勇猛的用楞嚴咒躍向天上院宮的那一剎那。

那一刻，他賭上了性命，覺得自己可以依靠集體意識的力量抗衡一二。

但他遠遠低估了天上院宮的力量，僅僅只是一瞪眼，他就直接被那令人驚怖的駭人意志給壓垮了。

他根本不是對手，對方直接越過了集體意識的力量，輕而易舉的將十方碾碎了，一丁點反抗都沒能做到。

如果天上院宮想的話，十方當時就死了。

但天上院宮不想，他要永遠的折磨那個膽敢阻礙自己的人，所以十方現在才會在這裡。

十方感覺到自己就像是被一團雷火猛烈的擊中了。

每一根神經末梢都在顫抖，在大聲嘶嚎！

難以置信的痛苦席捲了他的全身，讓他抖的就像一隻剛剛從水裡撈起來的蝦米，幾乎動彈不得。

如果他還有身體的話，那麼汗水肯定會在一剎那之間打濕三層衣裳。

這是天上院宮的目光所帶來的的傷害。

但是，意志比神明更加崇高。

它在心裡默默燃燒，浩瀚無邊。

在這場無節製的殘酷戰鬥中，意志彷彿是一道萬能的符咒，能夠把人推向如此遙遠的目標。

十方的意識趁著這突然恢復的意識，念誦咒文：「嗡阿喇巴劄那諦！」

南無大智文殊菩薩，這是文殊心咒。

文殊心咒，是菩薩的秘密藏中自然流露出的語言，當持誦者的心念集中時，就會得到文殊菩薩的加持和相應，而感召不可思議的力量。

文殊心咒，是大智慧法門，讓人於恐怖處內攝心，遇大恐怖，念誦此咒即得除怖。

四眾圍繞加被，是慈無畏護法善神在其人前，十方徹底穩定住了自己的意識！

「怎麼回事？我這是在哪兒？」他立刻回過神來，但卻依然感覺有重重壓力束縛在身，動彈不得。

「自己好像……」十方在腦內挖掘記憶。

好在，他沒有失憶。

很快，這中間發生的一切，和他失去意識的瞬間連接在了一起。

十方苦笑了一聲。

差距太大了，大到難以置信。

就好像是塵埃面對恆星一樣，他自以為可以挑動集體意識的力量傷到或者阻攔對方，但集體意識雖然和對方平級……

可是，作為核心的他，實在是太脆弱了。

這就像是……高達駕駛員，被空間手段直接在駕駛艙裡被刺殺了，外面的高達再強大也沒有用。

而且那也不是什麼空間手段，僅僅只是一個眼神。

他駕駛著高達，剛想發力，然後被人一眼瞪死了。

真是……丟死人。

不過有個問題，他是怎麼蘇醒的？

按照之前的記憶，他應該永世不得超生才對，為什麼會蘇醒？

但還沒等他思考出什麼結果來，非常突兀的，一個聲音在他耳畔響起。

「十方大師。」這個聲音呼喚著他的名字。

聲音非常熟悉，是源小姐。

「當你聽見這些的時候，我應該已經死了，而且我也沒有足夠的能力留下足夠的聲音，就留這麼一段，當做防偽標記吧。」

話音剛落，一切的聲音真的消失了，只剩下一封信。

是的，一封信，彷彿是因為文字所需要的力量比聲音更少，所以源小姐選擇了用信件的形式展現自己最後的遺言。

十方拿起那封信，與其說是信，不如說是一張便簽，上面用很樸素的語言寫著源小姐藏起來的話。

「十方大師，把你卷進來真的非常不好意思，但沒有辦法，我能夠爭取到的助力裡，釋懷恩與劉哲儒是最強的了，必須要藉助他們的力量才能完成這個計劃，為此讓毫不知情的你來充當這個棋子，真是非常抱歉。」

「不過放心吧，報酬也很豐厚，在一切結束後，【精神投影】將歸你所有，你可以藉此直接完成『掌中佛國』的建設，跳過很大一個坎，甚至在未來有機會成就菩薩果位，這是補償，我沒有給你拒絕的權力，但這一切應該可以彌補。」

「我想你現在肯定還覺得很茫然，不過其實包括當初『王子』的事情，莊園的事情，都是我在背後策劃的，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擊敗天上院宮。」

「具體的安排，這裡寫不下，如果你有興趣的話，可以在一切結束後前往我的房子裡看看，在那裡有我所有的計劃留檔。」

「事到如今，我心裡唯一的彷徨就是我將離開這個世界，你知道嗎，十方大師，我非常不願意離開這個世界。」

「這個世界是如此美麗，但我卻不得不離開它，因為只有我真正的離開它了，它才會真正屬於我。」

「我有很多想做的事情，我想去滑雪，想去看看真正的精神世界，我出生的地方，真的很可笑，我常在想象中做出一堆事，把自己感動的快哭了，然而回過神來，事實我卻一動不動坐著，面前是一堆人，我即將當做棋子的人的資料。」

「好在，雖然做了很多該千刀萬剮的事情，但我在世上還是做過一些好事，我用自己的才能嘗試過，雖然做好事本身對我而言並不是什麼好事就對了。」

「我為自己堅持的事業已經戰鬥了七十六年，我相信，我如果在這裡能夠獲勝，那麼，在每個地方就都能獲勝，哪怕是死後的世界，我一樣可以像現在這樣取得勝利，我以一個奴隸的身份對自己的主人發起了至死的衝鋒，我會為我，還有其他和我一樣的奴隸們贏得自由，雖然我並不在乎他們，我只是對自己的境況感到悲哀而已。」

「十方大師，你還很年輕，你要知道，世界是個美好的地方，值得你為之戰鬥，我是多麼不願意離開這個世界啊，十方大師，你很走運，因為在你面對生命危險之前，你度過了這樣美好的一生，你度過的一生和你師父釋懷恩所度過的一樣美好，雖然時間沒有他的那麼長，但光是憑著你幸福完整的童年，那麼我可以說，你度過的一生比誰的都不差。」

「你是這樣的走運，以至於我都快要嫉妒死了，好在，我死後肯定沒什麼可抱怨的了，然而我希望能有什麼辦法把我這輩子的看見的東西傳給後人，不管這個後人是誰，我隻想是想留在這個世界，哪怕只是一點點的痕跡。」

「可不能這樣，我是第四支點，我必須沒有任何人際交往，所以到了最後，我能夠託付的人只有你，話說回來，被我拖進泥潭裡的感覺如何？遇到這種事，你覺得那種人比較心裡坦然些？有宗教信仰的人還是正視現實的人？」

「你是有宗教信仰的人，我知道，宗教使人得到很大的安慰，然而我更清楚，直視現實其實也沒有什麼可怕的，糟的只是缺乏信念。」

「死亡從不可怕，可怕的是，死亡在拖了很久才來臨，並且痛苦的會使你丟人，就像我一樣，我已經預見到了我最後一刻的丟人現眼了，我的死亡拖了整整七十六年，並且在最後一刻一定會讓我痛哭流涕，丟臉至極。」

「你走運的地方就在這兒，明白嗎？就算一切都失敗了，但無論如何，你既不會拖得很久，也不痛苦。」

「抱歉，說了一堆絮絮叨叨的話，不過……正如我所說，因為我很害怕，我的最終時刻就要來臨了，我無法平靜下來，在寫這些的時候，我滿腦子都是即將來臨的死亡。」

「或許，我的醜態此時此刻就已經暴露無遺了。」

「不過無所謂了，一切已經定好了，還是來說說正事吧。」

這裡塗改了一部分，十方看得出來，源小姐還想繼續往下寫，但很顯然，她最終還是選擇了先講正事。

十方隱隱約約似乎能夠體會到源小姐心情，就是那種……受了重傷的老兵，在戰場上十分安靜地躺著，竭力堅持著，因為他覺得生命在悄悄離去，就像是人會留意到有時雪從山坡上開始悄悄融化—樣。

然後，這個老兵靜靜的對自己說：「那就讓我堅持到他們來吧。」

他們是誰？

可能是援兵。

也可能是……死神。

誰知道呢？

就是那麼一回事，她在等待什麼，但又好像什麼都等不來，希望和絕望介乎於存在與不存在之間。

如果按照某些熱血漫畫裡的發展，會有一個主角從天而降，怒吼著打碎惡棍們，然後拯救痛苦中的源小姐，以及那些麻木的奴隸們。

可十方知道，現實不是熱血漫畫。

十方有著一顆熱血漫畫裡的心，但靠心意什麼也做不到，他豁出一切躍向天上院宮，但僅僅被對方一個眼神就擊垮了。

差距根本無法計量。

所以他繼續往下讀。

讀「正事」。

「計劃的最後一步，就在於你的天賦上，在你覺醒了超感知之後，你的『力量』是吞噬，這是原本早就預定好的誘發計劃。」

「其原因，就在你的那顆麥穗裡，那是一粒金麥穗，可以誘發『食慾』，進而將你的超感知的能力朝著這方面誘導。」

「那個死神的來歷，則是我的另一個布置，不過你不需要知道那些，那不重要，總而言之，利用你的飢餓吞噬，引發貪慾，這是你下一步要做的。」

「你會成為第五支點，『上位者』集體意識的支點，然後發動吞噬，依靠上位者們的威壓，會引動其他四個支點的暴動，畢竟『上位者』們是真的統治者，比起高高在上的天上院家，他們才是實質上控制日本運行的人，天上院家並不在乎他們怎麼控制，只需要繳納足夠的資源就好了。」

「天上院宮不會發現第五支點的存在，因為這一切的建設都是在他被戰鬥全面分心的時候發生的。」

「沒錯，這就是我需要釋懷恩和劉哲儒，以及玉藻前拚命為我拖延時間的原因，在那段時間，我完成了第五支點的建設，那時候天上院宮沒有心思來關注這一切，他被戰鬥吸引了所有的心神。」

「所以，一切的鋪墊，都是為了現在，盡情開啟你的力量吧，不要擔心會反噬變成怪物，一切的傷害都有【精神世界】為你承擔，這個武器可不是那麼簡單的東西。」

「成為它的主人吧，用你的一切，用整個東京所有『上位者』們內心的貪婪，撬動集體意識，然後——滅掉天上院宮！」

「天上院宮死去惠州，掌控了【精神世界】的你，天上院家沒有人是你的對手，他們被天上院宮保護的太好了，而且別說……我還有其他的伏兵。」

「上吧，十方大師，時機由你自己決定，我相信你。」

「祝願你成功，當然，正如我之前所說的，就算失敗了，也不會拖得很久。」

信紙到這裡就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