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紅光面色發白，搖頭又點頭。

陸夏沉聲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孟紅光語氣中充滿了負責情緒：「廠裡說價太低了，不賣。」

「他們想要多少錢？」

「一條、一條兩毛三。」

陸夏直接笑了，那些毛巾是積壓賣不出的貨，它的缺點很明顯，只不過因為便宜，所以才會這麼好賣。

毛巾廠一下子提了那麼多錢，這是把她當冤大頭呢？

現在市面上質量還不錯的毛巾，進貨價比這貴不了多少，尤其她進那麼多的貨，價格會更加優惠。

毛巾廠哪裡來的勇氣，認為她會用差不多的價錢購買他們那些積壓賣不出去的東西？

毛巾對於陸夏來說幾乎不掙錢，她也就從中抽點辛苦費，畢竟她還得聯繫車輛運輸，要打好關係還得承擔中途出現問題的風險，總不能讓她做白工。

五千條毛巾，陸夏折算下來，也就賺個百來塊錢。

要是成本提到兩毛五，陸夏還得倒貼。

「如果是這樣，這次的訂單取消。

我當初要五千條毛巾，沒有提價已經是看在你這人還不錯的份上。現在提價提得這麼厲害，我是不能接受的。」

孟紅光漲紅了臉，他也沒有想到廠裡會這樣刁難。

他那天興高采烈地去找廠子負責銷售的副廠長，覺得自己給廠子找到了一條好的銷路。

五千條對現在的毛巾廠來說絕對是大訂單了，陸夏雖然說以後拿不了這麼多，可也是看到了希望。

沒想到他不僅沒有被表揚，還被臭罵了一頓，說他惡意壓價，勾結外人挖廠子的牆腳。

說他這麼低的價格，是在故意擾亂市場，想讓毛巾廠永遠不能翻身。

孟紅光當時都傻眼了，完全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他是廠子的員工，覺得廠子好了，自己才能好。

因此在報價的時候，給的都是陸夏給的價，自己都沒有從中間拿回扣。

一毛八的價格確實很低，根本沒有一點賺頭，甚至是虧本的。

他當初能賣是因為廠子發不出工資，直接給毛巾抵的，能賣多少是多少，也能讓工人們有點進項。

都已經賣不出去了，再不壓價只會虧損更厲害。

只有將現在庫存都清空了，才能有資金進新機器生產新的、更好的毛巾。

孟紅光以為廠子就是這麼想的，所以才會發動員工去販賣。

沒承想，當他真拉來了大客戶，廠子竟然是這麼個態度。

這是以為他們的產品又好賣了，趁機加價？

孟紅光賣的這個價格確實比較低，別人是沒有這麼低價的，但是其他人也沒有一次性賣出那麼多，都是自己去擺攤零售的。

批發價和零售價能一樣嗎？

「陸同志，我過來是想請求你再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能將這些貨按照之前的價湊齊……不，每條還便宜一分錢，我到時候一定會將五千條毛巾發過去，請你不要取消合約，可以嗎？」

陸夏挑眉：「你還想繼續說服你們廠？」

陸夏覺得完全沒有必要，毛巾廠要是誠心，就算提價也不會一下這麼狠，每條毛巾提五分錢，他們怎麼不上天呢。

她又不是非要做這筆生意不可，現在也不是賣方市場。

明明是他們愁銷路，抱著能賣掉就賣掉的想法在清理庫存，結果還拿喬上了。

陸夏原本以為毛巾廠是因為品質跟不上時代，所以才導致入不敷出，如今看來，管理層佔據主要責任。

孟紅光連忙搖頭：「當初廠子給每個工人發了兩千條毛巾當作是一年的工資，不少人手裡還有很多貨，我會從他們手裡拿貨。

因為我不能保證今天就能湊齊給你發貨，所以我現在過來是想跟你申請推遲發貨時間。」

孟紅光給的價格低，因此並不是每個人都能狠心一口氣賣出去，有的人寧願自己一點點賣，這樣能賺多一點，因此這個周期會被拉長。

孟紅光之前沒想到廠子會不同意，因為這個價雖低，但在目前條件下是可以接受的。

所以之前簽訂合約的時候，孟紅光給的時間是最遲明天發貨，壓根沒想過工廠會不同意，還給出這麼個價格。

兩毛三的價格，是當初市場沒有被衝擊，他們毛巾廠可以正常售賣時的價格。

現在不同當年，市面上的毛巾這麼多，比他們廠子的還好，哪裡還能以這個價格出售。

孟紅光當時一聽，就直接掉頭離開了。

比起憤怒，孟紅光更多的是失望。

雖然廠子變成現在的樣子，他還是一心期盼廠子能好的，他是廠子的一員，對工廠是有很深的感情的。

可現在看來，他們的問題不僅僅是因為技術落後，人不行了，再怎麼掙扎也沒用了。

現在雖然還沒有破產的說法，可孟紅光已經感受到這鐵飯碗已經不鐵了，很快就會被砸了。

陸夏：「你能以這樣的價格收到貨？」

一毛八已經非常低了，現在變成了一毛七，孟紅光就算能找到這麼多貨源，恐怕也是白忙活的。

孟紅光咬咬牙：「我可以。」

他當初既然接下這個單子，他就一定會完成，這是做人的基本誠信。

況且，如果錯過了陸夏，是很難有機會這麼迅速將毛巾給賣出去的。

那些毛巾壓在手裡時間越長，也就會變得越不值錢。

外頭的毛巾廠實在是太多了，質量越來越好，成本也越來越低。

沒過多久，他們興許連零售價都賣不出這個價錢。

只有趕緊出貨，才是最明智的選擇。

廠子裡的工人都是他的同事朋友，他不想讓他們以後守著這些沒用的毛巾唉聲嘆氣。

陸夏對孟紅光表示出了欣賞，卻也沒有因此讓步。

「我可以多給你三天時間，如果超過這個時間就算了。」

孟紅光舒了一口氣，「陸同志，你放心，我一定會準時把貨給你發過去的！」

說完就急匆匆地騎單車離開了，背影裡充滿了倔強。

陸夏面露欣賞，這樣的人哪怕今後毛巾廠破產了，他下崗後也不會過得太差。

孟紅光車子還沒騎到馬路上，又轉了回來。

「還有什麼事？」

孟紅光：「昨天的小龍蝦味道特別好，非常受歡迎。」

陸夏朝著他笑了笑，「我等你的貨。」

孟紅光朝著她點了點頭，目光中充滿了堅定，又轉身騎車離開了。

看人走遠，一直未出聲的嚴以鈞道：「你想跟他合作賣小龍蝦？」

陸夏摸了摸自己的臉：「我表現得這麼明顯？」

想要在省城做生意，陸夏覺得還是得聯合當地人更為妥當。

孟紅光的舅舅就是開小賣部的，而且還能裝上電話，說明是有門路的。

這年頭想裝電話可不容易，價格昂貴不說，沒點本事根本排不上隊。

孟紅光所在廠子又是這個德性，他肯定得另尋出路。

這幾次合作來看，他表現得都很不錯。

如果他真能將這五千條毛巾搞定，那麼孟紅光不僅人品不錯，能力也有保障，是可以合作的對象。

嚴以鈞：「是我看得比較仔細。」

陸夏看了他一眼，總覺得這話裡有話。

「要是我的小龍蝦店真能開起來，一定會給你一張VIP卡，只要你過來就能打折。」

「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

公安局雷霆出擊，犯罪團夥很快被一網打盡，陸夏看到新聞就打算要回縣裡了。

雖然貨已經發了回去，她也得看看情況才行。

陸娟才剛上手，目前只能按部就班地賣衣服，上新貨恐怕就不知道該怎麼處理了。

陸海霞在醫院躺了兩天也待不住了，醫生也說她沒有什麼大礙，只需要注意休息和換藥就行，她立馬就辦了出院手續。

「躺在這裡實在是太難受了，就算讓我養傷，我寧可躺在我自己的床上。」

陸夏看她的樣子依然擔心，回去的車子要開七個小時，正常人坐著都非常地難受，何況她還是個病號。

「你要不還是在省裡多待一段時間吧，正好下批貨你可以看著發過去。」

陸海霞連忙擺手：「我不要一個人留在省裡，我現在就想回縣裡。我現在身體倍兒棒，要不我耍一套拳給你看看？」

「你可給我省點心吧，」陸夏連忙攔住她，「你想走可以，可回到縣裡，你立馬給我去醫院看看。」

陸海霞覺得陸夏現在變得特別囉嗦，一點不像平時那麼乾脆利落，撇了撇嘴不情不願地應下了。

陸夏哪裡看不出她心裡的小情緒，隻當是看不見。

她要是不操心不叮囑，陸海霞肯定能上天。

經歷這麼驚心動魄的事，命都差點沒了，陸夏現在晚上還會做噩夢，比她當時處境危險得多的陸海霞卻一點事都沒有。

陸夏一直覺得自己心理承受能力還是不錯的，現在才發現自己竟然是墊底弱雞。

又在招待所住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陸夏和陸海霞退房準備離開，就看到一輛熟悉的車停在招待所門口。

穆一舟從後面位置探出頭，朝著她們揮手：「嗨，早啊。」

陸夏微愣，目光望向駕駛位上的人。

嚴以鈞：「我們今天也要去南虹縣，正好一塊。」

昨天他們還一塊吃了飯，壓根沒聽他提這件事啊。

穆一舟這邊已經打開車門，熱情邀請陸海霞。

「霞姐，快進來，我帶了我媽做的牛肉餅，特別的香，你肯定喜歡！」

陸海霞想都沒想，麻溜地鑽了進去，完全沒有意識到陸夏的停頓。

陸夏見狀，只能上車坐到副駕駛的位置。

她怎麼看都覺得這個位置的安排非常奇怪，按道理穆一舟不是坐副駕駛嗎，怎麼跑後面去了？

嚴以鈞感受到她的疑惑，目光有些躲閃，直直地望著前方，目不斜視。

穆一舟在後面感受到了兩人之間微妙氣氛，暗暗嗤了一聲。

嘿，男人！

陸夏一邊拉下安全帶，一邊望向身邊的男人：

「昨天怎麼沒聽你說過你們也要去我們縣？」

穆一舟的頭從後面冒出來：「驚不驚喜，意不意外？要是提前跟你們說了，怎麼會有今天的效果。霞姐，你說是不是？」

「啥效果啊，沒感覺到。」陸海霞很不捧場。

嚴以鈞啟動車子：「我之前說過我最近要去一趟南虹縣。」

陸夏也記得這件事，之前也想過會不會一塊走。

只是嚴以鈞這幾天完全沒提，就將這個念頭壓下去。

哪裡曉得嚴以鈞早就計劃好，只是沒有跟她說罷了。

「之前不是約好了，你要親手做各式小龍蝦報答我們，你不會反悔吧？」

陸夏想到已經發回去的各種調料：「你們放心，這次我會讓你們吃到走不動道為止！」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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