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子一確定予樂不會喊出聲後，慢慢放開了手，兩人貼的實在太近，予樂幾乎被他抱在懷裏，黑暗裏程子一早就紅了臉。

予樂也有些不自在，趕忙往前一步說：「我……我來這裏找蒙雅。」

「蒙雅？你要帶走她嗎？」程子一犯了難，這是局長親自交待的，可不敢將人交出去。

「不，我看看她就好。」予樂說。

「你看……」程子一硬生生將屍體二字吞了回去：「看她做什麼？予樂，人死不能復生，我知道你難過，可是……」

「不是的，」予樂隻好將實話說給他聽：「蒙雅死的蹊蹺，我得去看看她的屍體，她曾經對我說過，如果有一天她出了事，會留個吾心咒在身上的，除非是被人突然襲擊來不及，但是我想既然是親自被大巫處決，她應該有這個時間。」

程子一對女巫族的秘術其實不太了解，一下也沒聽明白，隻想著她是來尋蒙雅的死因，予樂已經很可憐，現在相見親人一面也合理。

「那你為什麼不直接和我說啊，我會答應你的，我帶你去吧。」程子一說。

予樂感激的點點頭，誰知程子一卻沒有向樓後走，反而轉身準備回辦公樓。

「你去哪？蒙雅的屍體不是在後院嗎？怎麼……」予樂立即緊張起來，難道程子一想舉報自己。

程子一知道予樂是誤會了，笑道：「你確實打聽到了不少，是後苑，不過不是真的院子，而是我們的革屍苑，按規定是不可以放屍體超過一天，只能查案的時候暫時存放的，我實在是查案心切就先放到了那，他們有的人覺得晦氣，就喊那叫後苑，因為也沒什麼人會去。」

「哦，這樣啊。」予樂小心跟在程子一身後。

程子一走到樓裡的一個入口處，伸手在門上劃了個結印，地下通道應聲開啟，越往裏面走越寬敞，只是過於陰冷，予樂不自覺的打了個冷顫。

大約走了幾分鐘，才看到有掌案精靈的身影，果然，位於地下的革屍苑裡面其實並沒有多少屍體，程子一一直領著予樂走到最裏面，蒙雅就躺在一個枱子上，旁邊站著看守的掌案精靈。

「查案子，你們先去忙吧。」程子一對他們說。

蒙雅躺在那混身發紫，脖子上的手印觸目驚心，眼睛突起，死不瞑目，饒是予樂再有心理準備，見到姐姐的慘狀，一時間也難以自持。

不過予樂迅速擦幹了眼淚，知道現在不是傷心的時候，還有很多事情要她去做。

予樂走到蒙雅身邊，翻過她僵直的手臂，在青紫色的手腕處，有一個細小的紅斑，不仔細看根本注意不到。

予樂將手附在紅斑上，微閉雙眼，嘴裏默念吾心咒，眼前浮現出了蒙雅臨死前留給她的一段記憶。

「你們這種低等的女巫還想怎樣？」

「已經發揮了她的最大作用！」

「是你殺了她！是你殺了祖母！」

「不止是我，還有一個人。」

「……」

予樂猛的睜看眼睛，雙眼通紅，噙滿淚水，她咬緊牙關不讓自己發出聲音，雙手緊握拳頭，止不住的發抖。

身後的程子一不知發生了什麼，只看見予樂肩頭微抖，似是在哭泣。

「予樂，你沒事吧？」程子一伸出手，終是沒碰到她肩膀，又默默收回來。

予樂緊閉雙眼，讓湧出的眼淚留個痛快，然後用手背胡亂抹凈，壓抑住聲音，一字一句的小聲說：「我沒事。」

「你……你看出什麼來了？」程子一小心的問，這一看就有事啊，她一哭程子一也跟著慌亂了。

「子一大人，謝謝你，不然我不也見不到蒙雅。」予樂沒想告訴別人，這件事的真相她會一直記在心上，大巫，我一定要你血債血償。

「別這麼說，那……我先送你出去？」程子一說：「還有一件事，予樂我得先告訴你，革屍院不允許我存放屍體這麼久，現在既然已經確定蒙雅就是殺害念閣主的兇手，可能……」

予樂心狠狠揪了一下，還是說：「好，我知道了。」

「你祖母的屍體現在不在這，她……」

「沒事的。」予樂的臉被月光照的明一陣暗一陣，看不清表情：「你們處置就好了。」

什麼都不重要了，予樂想。

予樂在程子一的護送下一路出了墨靈局，她眼眸低垂，不太能看得出情緒，也不再說什麼。

程子一其實很想問她是怎麼進的墨靈局，可縱然是他職責所在，這個時候也不便明說，隻好壓在心裏。

送走了予樂，程子一返回墨靈局門口，從掌案精靈的通往記錄上看到了謝晉宇的名字，據他所知，這個時候，謝晉宇正在前往M城的路上。

予樂和謝晉宇什麼時候也有了聯繫？程子一眉頭緊皺，他不想去往壞處想予樂，即使她身邊的女巫族都對墨靈局有所行動，程子一也相信予樂是無辜的。

來墨靈局以前，予樂可能也是這麼打算的，可是現在，她改變了主意。

予樂並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出現在了麒麟殿門口。

大巫顯然沒料到予樂會來，他對予樂並不熟悉，之前包括蒙雅在內似乎都對這個人過於保護，很多事她並不牽扯其中，對予樂的印象只是一個鄰家少女，不諳世事。

他料想予樂是來哭訴的，也沒有太多在意，叫人隨意打發了便是，誰知據人來報，予樂堅持不走，說有要事要見大巫，死也不走。

大巫慵懶打了個哈欠，這一家子窩囊廢，能有什麼要事，他是真的不想見，可已經死了兩個人了，這小妮子要是到外面到處亂說，到時候……

「讓她進來吧。」大巫滿臉不屑的說。

予樂由侍衛領著走到大殿，這裏她略顯陌生，唯一來的一次，還是她幼時，由祖母領著，不諳世事，而這一次，卻早已物是人非了。

「是予樂啊，好久不見，最近家裏的事還是要節哀，人死不能復生嘛。」大巫起身，一臉關心的說。

予樂看著他虛偽的臉，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她清冷的臉上卻表現的如平時般平靜。

「予樂今天來，是想跟大巫交換個東西。」予樂眼睛盯著前方，語氣聽不出情緒。

「呵，和我？交換東西？」大巫笑了笑，一臉無奈，果然是個初出茅廬的小丫頭，過家家一樣，「你有什麼能和我交換的？」

從蒙雅身上的吾心咒裡，予樂還讀到了一件事。

「蒙雅曾經告訴過我，她在幫大巫找一樣東西。」

大巫猛的睜大眼睛，蒙雅竟然將這等機密的事告訴了別人，真是死不足惜：「什麼東西？她都對你說了些什麼！」

予樂不慌不忙，慢悠悠的說：「沒什麼東西，就是因為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所以才沒找到，不是嗎大巫？」

「蒙雅都沒找到，你能？」大巫看著她問。

「嗯。」予樂忽然嘴裏念起咒語，手指指向一旁的水潭，裏面立即浮現出了程子一的身影，他這個時候正在家裏睡大覺，周圍的環境一清二楚。

大巫心裏一驚：「你竟然拿到了他的血液。」

「不止是他的，只要我想，幾乎都可以拿到。」予樂說。

大巫不得不重新打量起眼前這個女孩，臉色蒼白，身體瘦弱，看上去還是那麼單薄，但似乎……比橫衝直闖的蒙雅聰明一些。

「換什麼？你想要做什麼事？」大巫開始感點興趣了。

「報仇！」予樂脫口而出。

大巫雖然不拿她當回事，這個時候心裏還是一驚：「報什麼仇？」

「報我祖母的仇。」

「你知道誰是殺你祖母的人？」大巫手放到背後，已經準備好出手了，再死一個小鬼也沒什麼。

「現在還不知道，不過差不多了，靈族能殺她的人，沒幾個。」予樂說。

大巫繼續問：「蒙雅呢？我處決了她，你不恨我？」

「是她殺錯了人，她以為殺死祖母的是念舒恩，可以她錯了，程子一調查過了，不是他，雖然現場的證據確實有一部分指向他，但不是，蒙雅被騙了。」

「那你來找我做什麼？我並不知道那是誰。」大巫慢慢放鬆，拿了面前的茶杯喝了口。

「你可以幫我找到他，就夠了，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包括找那件東西，蒙雅能做的我都能，她犯的錯我不會犯。」予樂抬起頭，眼神堅定，她已經學會將仇恨埋在心底了。

大巫站起身，心不在焉的來回踱步，那個人早晚都要殺，雖然予樂不見得有用，可早聽聞程子一和她有些過往，多多少少也是個機會，白來的先用著也沒什麼，不想要了隨時可以解決掉。

「好，就這麼定了。」

「現在，我想找大巫要一個職位，女巫族的總理事，蒙雅一直想做的位置，我要有光明正大和墨靈局打交道的身份。」予樂不卑不亢的提出要求，語氣卻並不像是索求。

大巫倒是覺得她越來越有趣了，總理事僅低於自己，一直沒有人勝任過。

「就憑你現在手上的東西，不夠。」大巫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