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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史》卷15 列傳第5
○劉穆之(曾孫祥 從子秀之) 徐羨之(從孫湛之 湛之孫孝嗣 孝嗣孫

君) 傅亮(族兄隆) 檀道濟(兄韶 韶孫圭 韶弟祗)

劉穆之,字道和,小字道人,東莞莒人也,世居京口。初為琅邪府主簿,嘗

夢與宋武帝泛海遇大風,驚俯視船下,見二白龍挾船。既而至一山,山峰聳秀,

意甚悅。

及武帝克京城,從何無忌求府主簿,無忌進穆之。帝曰:“吾亦識之。”即

馳召焉。時穆之聞京城有叫聲,晨出陌頭,屬與信會,直視不言者久之,反室壞

布裳為F,往見帝,帝謂曰““我始舉大義,須一軍吏甚急,誰堪其選?”穆之

曰:“無見逾者。”帝笑曰:“卿能自屈,吾事濟矣。”即於坐受署。

從平建鄴,諸大處分,皆倉卒立定,並穆之所建,遂動見諮詢。穆之亦竭節

盡誠,無所遺隱。時晉網寬弛,威禁不行,盛族豪家,負勢陵縱;重以司馬元顯

政令違舛,桓玄科條繁密。穆之斟酌時宜,隨方矯正,不盈旬日,風俗頓改。

遷尚書祠部郎,複為府主簿、記室、錄事參軍,領堂邑太守。以平桓玄功,

封西華縣五等子。及揚州刺史王謐薨,帝次應入輔。劉毅等不欲帝入,議以中領

軍謝混為揚州,或欲令帝於丹徒領州,以內事付仆射孟昶。遣尚書右丞皮沈以二

議諮帝。沈先與穆之言,穆之偽如廁,即密疏白帝,言沈語不可從。帝既見沈,

且令出外,呼穆之問焉。穆之曰:“公今日豈得居謙,遂為守蕃將邪?劉、孟諸

公俱起布衣,共立大義,事乃一時相推,非宿定臣主分也。力敵勢均,終相吞咀。

揚州根本所系,不可假人。前授王謐,事出權道,今若複他授,便應受製於人。

一失權柄,無由可得。公功高勳重,不可直置疑畏,便可入朝共盡同異。公至京

邑,彼必不敢越公更授余人。”帝從其言,由是入輔。

從廣固還拒盧循,常居幕中畫策。劉毅等疾之,每從容言其權重,帝愈信仗

之。穆之外所聞見,大小必白,雖閭裡言謔,皆一二以聞。帝每得人間委密消息

以示聰明,皆由穆之。又愛賓遊,坐客恆滿,布耳目以為視聽,故朝野同異,穆

之莫不必知。雖親昵短長,皆陳奏無隱。人或譏之,穆之曰:“我蒙公恩,義無

隱諱,此張遼所以告關羽欲叛也。”

帝舉止施為,穆之皆下節度。帝書素拙,穆之曰:“此雖小事,然宣布四遠,

願公小複留意。”帝既不能留意,又稟分有在,穆之乃曰:“公但縱筆為大字,

一字徑尺無嫌。大既足有所包,其勢亦美。”帝從之,一紙不過六七字便滿。

穆之凡所薦達,不納不止。常雲:“我雖不及荀令君之舉善,然不舉不善。”

穆之與朱齡石並便尺牘,嘗於武帝坐與齡石並答書,自旦至日中,穆之得百函,

齡石得八十函,而穆之應對無廢。

遷中軍、太尉司馬,加丹陽尹。帝西討劉毅,以諸葛長人監留府,疑其難獨

任,留穆之輔之。加建威將軍,置佐吏,配給實力。長人果有異謀,而猶豫不能

發,屏人謂穆之曰:“悠悠之言,雲太尉與我不平,何以至此?”穆之曰:“公

溯流遠伐,以老母弱子委節下,若一豪不盡,豈容若此。”長人意乃小安,穆之

亦厚為之備。謂所親曰:“貧賤常思富貴,富貴必踐危機。今日思為丹徒布衣,

不可得也。”帝還,長人伏誅。進前將軍。帝西伐司馬休之,中軍將軍道憐知留

任,而事無大小,一決穆之。遷尚書左仆射,領選,將軍、尹如故。帝北伐,留

世子為中軍將軍、監太尉留府。轉穆之左仆射、領監軍中軍二府軍司,將軍、尹、

領選如故,甲仗五十人入殿,入居東城。

穆之內總朝政,外供軍旅,決斷如流,事無壅滯。賓客輻湊,求訴百端,內

外諮稟,盈階滿室。目覽詞訟,手答箋書,耳行聽受,口並酬應,不相參涉,皆

悉贍舉。又言談賞笑,彌日亙時,未嘗倦苦。裁有閑暇,手自寫書,尋覽篇章,

校定墳籍。性奢豪,食必方丈,旦輒為十人饌,未嘗獨餐。每至食時,客止十人

以還,帳下依常下食,以此為常。嘗白帝曰:“穆之家本貧賤,贍生多闕,叨忝

以來,雖每存約損,而朝夕所須,微為過豐,此外無一豪負公”。

義熙十三年卒。帝在長安,本欲頓駕關中,經略趙、魏,聞問驚慟,哀惋者

數日。以根本虛,乃馳還彭城。以司馬徐羨之代管留台,而朝廷大事常決於穆之

者,並悉北諮穆之。前軍府文武二萬人,以三千配羨之建威府,余悉配世子中軍

府。追贈穆之開府儀同三司。帝又表天子曰:“臣聞崇賢旌善,王教所先,念功

簡勞,義深追遠。故司勳執策,在勤必記,德之休明,沒而彌著。故尚書左仆射、

前將軍臣穆之,爰自布衣,協佐義始,內竭謀猷,外勤庶政,密勿軍國,心力俱

盡。及登庸朝右,尹司京畿,敷讚百揆,翼新大猷。頃戎車遠役,居中作捍,撫

寧之勳,實洽朝野,識量局致,棟乾之器也。方宣讚盛化,緝隆聖世,忠績未究,

遠邇悼心。皇恩褒述,班同三事,榮哀既備,寵靈已泰。臣伏思尋,自義熙草創,

艱患未弭,外虞既殷,內難亦薦,時屯世故,靡有寧歲。臣以寡乏,負荷國重,

實賴穆之匡翼之勳。豈唯讜言嘉謀,溢於人聽,若乃忠規密謨,潛慮帷幕,造膝

詭辭,莫見其際。事隔於皇朝,功隱於視聽者,不可勝紀。所以陳力一紀,遂克

有成,出征入輔,幸不辱命。微夫人之左右,未有寧濟其事者矣。履謙居寡,守

之彌固,每議及封爵,輒深自抑絕。所以勳高當年,而茅土弗及,撫事永念,胡

寧可昧。謂宜加贈正司,追甄土宇。俾忠貞之烈,不泯於身後,大賚所及,永旌

於善人。臣契闊屯夷,旋觀終始,金蘭之分,義深情感,是以獻其乃懷,布之朝

聽。”於是重贈侍中、司徒,封南昌縣侯。及帝受禪,每歎憶之,曰:“穆之不

死,當助我理天下。可謂‘人之雲亡,邦國殄瘁。’”光祿大夫范泰對曰:“聖

主在上,英彥滿朝,穆之雖功著艱難,未容便關興毀。”帝笑曰:“卿不聞驥J

乎,貴日致千裡耳。”帝後複曰:“穆之死,人輕易我。”其見思如此。以佐命

元勳,追封南康郡公,諡曰文宣。

穆之少時,家貧誕節,嗜酒食,不修拘檢。好往妻兄家乞食,多見辱,不以

為恥。其妻江嗣女,甚明識,每禁不令往江氏。後有慶會,屬令勿來。穆之猶往,

食畢求檳榔。江氏兄弟戲之曰:“檳榔消食,君乃常饑,何忽須此?”妻複截發

市肴饌,為其兄弟以餉穆之,自此不對穆之梳沐。及穆之為丹陽尹,將召妻兄弟,

妻泣而稽顙以致謝。穆之曰:“本不匿怨,無所致憂。”及至醉,穆之及令廚人

以金睦埔貨越

元嘉二十五年,車駕幸江寧,經穆之墓,詔致祭墓所。

長子慮之嗣,卒。子邕嗣。先是郡縣為封國者,內史、相並於國主稱臣,去

任便止。孝建中始革此製為下官致敬。河東王歆之嘗為南康相,素輕邕。後歆之

與邕俱豫元會並坐,邕嗜酒,謂歆之曰:“卿昔見臣,今能見勸一杯酒不?”歆

之因濾鑣└璐鷦唬骸拔粑曜鞽跡裼肴甌燃紓炔蝗叭昃疲嗖輝溉昴輟!

邕性嗜食瘡痂,以為味似鰒魚。嘗詣孟靈休,靈休先患灸瘡,痂落在床,邕取食

之。靈休大驚,痂未落者,悉褫取飴邕。邕去,靈休與何勖書曰:“劉邕向顧見

啖,遂舉體流血。”南康國吏二百許人,不問有罪無罪,遞與鞭,瘡痂常以給膳。

邕卒,子肜嗣。坐刀斫妻奪爵,以弟彪紹。齊建元初,降封南康縣侯、虎賁

中郎將。坐廟墓不修,削爵為羽林監。又坐與亡弟母楊別居,楊死不殯葬,崇聖

寺尼慧首剃頭為尼,以五百錢為買棺,以泥洹輿送葬,為有司奏,事寢不出。

穆之中子式之,字延叔,為宣城、淮南二郡太守,犯贓貨,揚州刺史王弘遣

從事檢校之。式之召從事謂曰:“還白使君,劉式之於國粗有微分,偷數百萬錢

何有,況不偷邪?”從事還白弘,由此得停。從征關洛有功,封德陽縣五等侯。

卒,諡曰恭。

子r,字茂琳,始興王浚為南徐州,以r為別駕。r性陵物護前。時浚征北

府行參軍吳郡顧邁輕薄有才能,浚待之厚。r乃折節事邁,邁以r與之款盡。浚

所言密事,悉以語r。r與邁共進射堂下,忽顧左右索單衣幘,邁問其故,r曰:

“公以家人待卿,言無不盡,卿外宣泄。我是公吏,何得不啟白之。”浚大怒,

啟文帝徙邁廣州。

r性使氣尚人,後為禦史中丞,甚得志。彈蕭惠開雲:“非才非望,非勳非

德。”彈王僧達雲:“蔭藉高華,人品冗末。”朝士莫不畏其筆端。轉右衛將軍。

年位本在何偃前,孝武初,偃為吏部尚書,r圖侍中不得。與偃同從郊祀,時偃

乘車在前,r策駟居後,相去數十步。r蹋馬及之,謂偃曰:“君轡何疾?”偃

曰:“牛駿馭精,所以疾耳。”偃曰:“君馬何遲?”曰“騏驥羅於羈絆,所以

居後”。偃曰:“何不著鞭使致千裡?”答曰:“一蹙自造青雲,何至與駑馬爭

路。”然甚不得意,謂所親曰:“人仕宦,不出當入,不入當出,安能長居戶限

上?”因求益州。及行,甚不得意,至江陵,與顏竣書曰:“朱修之三世叛兵,

一日居荊州,青油幕下,作謝宣明面目,向使齋帥以長刀引吾下席,於吾何有?

政恐匈奴輕漢耳。”坐奪人妻為妾免官。後為吳興太守,侍中何偃當案之雲:

“參伍時望。”r大怒曰:“我於時望何參伍之有?”遂與偃絕。族叔秀之為丹

陽,r又與親故書曰:“吾家黑面阿秀遂居劉安眾處,朝廷不為多士。”其年疽

發背,何偃亦發背癰。r疾已篤,聞偃亡,歡躍叫呼,於是亦卒。諡曰剛。

祥,字顯征,式之孫也。父豈攵,太宰從事中郎。祥少好文學,性韻剛疏,

輕言肆行,不避高下。齊建元中,為正員郎。司徒褚彥回入朝,以腰扇鄣日,祥

從側過,曰:“作如此舉止,羞面見人,扇障何益。”彥回曰:“寒士不遜。”

祥曰:“不能殺袁、劉,安得免寒士。”永明初,撰《宋書》,譏斥禪代,尚書

令王儉密以啟聞,上銜而不問。為臨川王驃騎從事中郎。祥兄整為廣州,卒官。

祥就整妻求還資,事聞朝廷。又於朝士多所貶忽。王奐為尚書仆射,祥與奐子融

同載,行至中堂,見路人驅驢,祥曰:“驢,汝好為之,如汝人才,皆已令仆。”

著《連珠》十五首,以寄其懷。其譏議者雲:“希世之寶,違時必賤;偉俗之器,

無聖則淪。是以明玉黜於楚岫,章甫窮於越人。”有以祥《連珠》啟上。上令禦

史中丞任遐奏其過惡,付廷尉。上別遣敕祥曰:“我當原卿性命,令卿萬裡思愆。

卿若能改革,當令卿得還。”乃徙廣州。不得意,終日縱酒,少時卒。

秀之,字道寶,穆之從父兄子也。祖爽,山陰令。父仲道,余姚令。秀之少

孤貧。十歲時與諸兒戲前渚,忽有大蛇來,勢甚猛,莫不顛沛驚呼,秀之獨不動,

眾並異之。東海何承天雅相知器,以女妻之。兄欽之為朱齡石右軍參軍,隨齡石

敗沒。秀之哀戚不歡宴者十年。

宋景平二年,除駙馬都尉。元嘉中,再為建康令,政績有聲。孝武鎮襄陽,

以為撫軍錄事參軍、襄陽令。襄陽有六門堰,良田數千頃,堰久決壞,公私廢業。

孝武遣秀之修複,雍部由是大豐。後除西戎校尉、梁、南秦二州刺史,加都督。

漢川饑饉,秀之躬自儉約。先是漢川悉以絹為貨,秀之限令用錢,百姓利之。

二十七年,大舉北侵,遣輔國將軍楊文德、巴西梓潼二郡太守劉弘宗受秀之

節度,震蕩F隴。元凶弑逆,秀之即日起兵,求赴襄陽,司空南譙王義宣不許。

事寧,遷益州刺史,折留奉祿二百八十萬付梁州鎮庫,此外蕭然。梁、益豐富,

前後刺史莫不大營聚畜,多者致萬金。所攜賓僚並都下貧子,出為郡縣,皆以苟

得自資。秀之為政整肅,遠近悅焉。南譙王義宣據荊州為逆,遣征兵於秀之,秀

之斬其使。以起義功,封康樂縣侯,徙丹陽尹。先是秀之從叔穆之為丹陽,與子

弟聽事上宴,聽事柱有一穿,穆之謂子弟及秀之,汝等試以栗遙擲柱,入穿者後

必得此郡。唯秀之獨入焉,其言遂驗。

時賒買百姓物不還錢,秀之以為非宜,陳之甚切。雖納其言,竟不用。遷尚

書右仆射。時定製令,隸人殺長吏科,議者謂會赦宜以徙論。秀之以為“律文雖

不顯人殺官長之旨,若遇赦但止徙論,便與悠悠殺人曾無一異。人敬官長比之父

母,行害之身雖遇赦,謂宜長付尚方,窮其天命,家口補兵”。從之。後為寧蠻

校尉、雍州刺史,加都督。將征為左仆射,會卒。贈司空,諡忠成公。秀之野率

無風采,而心力堅正。上以其蒞官清潔,家無余財,賜錢二十萬,布三百疋。傳

封至孫,齊受禪,國除。

徐羨之,字宗文,東海郯人也。祖寧,尚書吏部郎。父祚之,上虞令。羨之

為桓修撫軍中兵參軍,與宋武帝同府,深相親結。武帝北伐,稍遷太尉左司馬,

掌留任,副貳劉穆之。帝議北伐,朝士多諫,唯羨之默然。或問何獨不言,羨之

曰:“今二方已平,拓地萬裡,唯有小羌未定。公寢食不安,何可輕豫其議?”

穆之卒,帝欲用王弘代之。謝晦曰:“休元輕易,不若徐羨之。”乃以羨之為丹

陽尹,總知留任,甲仗二十人出入,加尚書仆射。

義熙十四年,軍人朱興妻周生子道扶,年三歲,先得癇病。周因其病,發掘

地生埋之,為道扶姑雙女所告,周棄市。羨之議曰:“自然之愛,豺狼猶仁,周

之凶忍,宜加顯戮。臣以為法律之外,尚弘通理,母之即刑,由子明法。為子之

道,焉有自容之地?愚謂可特申之遐裔。”從之。

及武帝即位,封南昌縣公,位司空、錄尚書事、揚州刺史。羨之起自布衣,

又無術學,直以局度,一旦居廊廟,朝野推服,鹹謂有宰臣之望。沉密寡言,不

以憂喜見色。頗工弈棋,觀戲常若未解,當世倍以此推之。傅亮、蔡郭嘗言徐公

曉萬事,安異同。嘗與傅亮、謝晦宴聚。亮、晦才學辯博,羨之風度詳整,時然

後言。鄭鮮之歎曰:“觀徐、傅言論,不複學問為長。”武帝不豫,加班劍三十

人。宮車晏駕,與中書令傅亮、領軍將軍謝晦、鎮北將軍檀道濟同被顧命。少帝

詔羨之、亮率眾宮內月一決獄。

帝後失德,羨之等將謀廢立,而廬陵王義真多過,不任四海。乃先廢義真,

然後廢帝。時謝晦為領軍,以府舍內屋敗應修理,悉移家人出宅,聚將士於府內。

檀道濟以先朝舊將,威服殿省,且有兵眾,召入朝告之謀。既廢帝,侍中程道惠

勸立皇子義恭,羨之不許。及文帝即位,改封南平郡公,固讓加封。有司奏車駕

依舊臨華林園聽訟,詔如先二公權訊。元嘉二年,羨之與傅亮歸政,三奏乃見許。

羨之仍遜位,退還私第。兄子佩之及程道惠、吳興太守王韶之等,並謂非宜,敦

勸甚苦。複奉詔攝任。

三年正月,帝以羨之、亮、晦旬月間再肆醜毒,下詔暴其罪,誅之。爾日,

詔召羨之至西門外,時謝晦弟�爵為黃門郎正直,報亮雲:“殿中有異處分。”

帝馳報羨之,羨之乘內人問訊車出郭,步走至新林,入陶灶中自縊而死,年六十

三。羨之初不應召,上遣領軍到彥之、右衛將軍王華追討。及死,野人以告,載

屍付廷尉。

初,羨之年少時,嘗有一人來謂曰:“我是汝祖。”羨之拜。此人曰:“汝

有貴相而有大厄,宜以錢二十八文埋宅四角,可以免災。過此可位極人臣。”後

羨之隨親之縣,住在縣內。嘗暫出,而賊自後破縣,縣內人無免者,雞犬亦盡,

唯羨之在外獲全。又隨從兄履之為臨海樂安縣,嘗行經山中,見黑龍長丈余,頭

有角,前兩足皆具,無後足,曳尾而行。及拜司空,守關將入,彗星辰見危南。

又當拜時,雙鶴集太極殿東鴟尾鳴喚,竟以凶終。

羨之兄欽之,位秘書監。欽之子佩之,輕薄好利,武帝以其姻戚,累加寵任,

為丹陽尹。景平初,以羨之知權,頗豫政事,與王韶之、程道惠、中書舍人邢安

泰、潘盛為黨。時謝晦久病連灸,不堪見客。佩之等疑其托疾有異圖,與韶之、

道惠同載詣傅亮,稱羨之意,欲令作詔誅之。亮曰:“己等三人同受顧命,豈可

自相殘戮?”佩之等乃止。羨之既誅,文帝特宥佩之,免官而已。其冬佩之謀反

事發被誅。

佩之弟逵之,尚武帝長女會稽宣公主,為彭城、沛二郡太守。武帝諸子並幼,

以逵之姻戚,將大任之,欲先令立功。及討司馬休之,使統軍為前鋒,待克當即

授荊州,於陣見害。追贈中書侍郎。子湛之。

湛之,字孝源,幼孤,為武帝所愛。常與江夏王義恭寢食不離帝側。永初三

年,詔以公主一門嫡長,且湛之致節之胤,封枝江縣侯。數歲與弟淳之共車行,

牛奔車壞,左右人馳來赴之。湛之先令取弟,眾鹹歎其幼而有識。及長,頗涉文

義,善自位待,事祖母及母以孝聞。

元嘉中,以為黃門侍郎。祖母年老,辭以朝直不拜。後拜秘書監。會稽公主

身居長嫡,為文帝所禮,家事大小必諮而後行。西征謝晦,使公主留止台內,總

攝六宮,每有不得意,輒號哭,上甚憚之。初,武帝微時,貧陋過甚,嘗自新洲

伐荻,有納布衣襖等,皆是敬皇后手自作。武帝既貴,以此衣付公主曰:“後世

若有驕奢不節者,可以此衣示之。”湛之為大將軍彭城王義康所愛,與劉湛等頗

相附。及得罪,事連湛之。文帝大怒,將致大辟。湛之憂懼無計,以告公主。公

主即日入宮,及見文帝,因號哭下床,不複施臣妾之禮。以錦囊盛武帝納衣,擲

地以示上曰:“汝家本賤貧,此是我母為汝父作此納衣。今日有一頓飽食,便欲

殘害我兒子。”上亦號哭,湛之由此得全。

再遷太子詹事,尋加侍中。湛之善尺牘,音辭流暢;貴戚豪強,產業甚厚,

室宇園池,貴遊莫及,伎樂之妙,冠絕一時。門生千余,皆三吳富人子,姿質端

美,衣服鮮麗。每出入行遊,途巷盈滿。泥雨日,悉以後車載之。文帝每嫌其侈

縱。時安成公何勖,無忌之子,臨汝公孟靈休,昶之子也,並名奢豪,與湛之以

肴膳器服車馬相尚,都下為之語曰:“安成食,臨汝飾。”湛之美兼何、孟。勖

官至侍中,追諡荒公。靈休善彈棋,官至秘書監。

湛之後遷丹陽尹,加散騎常侍,以公主憂不拜。過葬,複授前職。二十二年,

范曄等謀反。湛之始與之同,後發其事,所陳多不盡,為曄等款辭所連。有司以

湛之關豫逆黨,事起積歲,末乃歸聞,多有蔽匿,請免官削爵,付廷尉。上不許。

湛之詣闕上疏請罪,以為“初通其謀,為誘引之辭,曄等並見怨咎,規相禍陷。

又昔義康南出之始,敕臣入相伴慰,殷勤異意,頗形言旨。遺臣利刃,期以際會。

臣苦相諫譬,深加拒塞,以為怨憤所至,不足為虞,便以關啟,懼成虛妄。非為

納受,曲相蔽匿。又令申情范曄,釋中間之憾,致懷蕭思話,恨婚意未申。謂此

僥幸,亦不宣達。陛下敦惜天倫,彰於四海,蕃禁優簡,親理鹹通。又昔蒙眷顧,

不容自絕,音翰信命,時相往來。或言少意多,旨深文淺,辭色之間,往往難測。

臣顧惟心無邪悖,故不稍以自嫌,ff丹實,具如此啟。臣雖駑下,情匪木石,

豈不知醜點難嬰,伏劍為易,而t然視息,忍此余生,實非苟吝微命,假延漏刻。

誠以負戾灰滅,貽恥方來,貪及視息,少自披訴。乞蒙隨放,伏待a@。”

上優詔不許。

二十四年,服闋,轉中書令、太子詹事,出為南兗州刺史。善政俱肅,威惠

並行。廣陵舊有高樓,湛之更修整之,南望鍾山。城北有陂澤,水物豐盛,湛之

更起風亭、月觀,吹台、琴室,果竹繁茂,花藥成行。招集文士,盡遊玩之適。

時有沙門釋惠休善屬文,湛之與之甚厚。孝武命使還俗。本姓湯,位至揚州從事

史。二十六年,湛之入為丹陽尹、領太子詹事。二十七年,魏太武帝至瓜步,湛

之與皇太子分守石頭。二十八年,魯爽兄弟率部曲來奔,爽等軌子也,湛之以為

廟算特所獎納,不敢苟申私怨,乞屏田裡,不許。轉尚書仆射,領護軍將軍。時

尚書令何尚之以湛之國戚,任遇隆重,欲以朝政推之。湛之以令事無不總,又以

事歸尚之。互相推委,禦史中丞袁淑奏並免官。詔乃使湛之與尚之並受辭訴。尚

之雖為令,而以朝事悉歸湛之。

初,劉湛伏誅,殷景仁卒。文帝任沈演之、庾仲文、范曄等。後又有江湛、

何r之。自曄誅,仲文免,演之、r之並卒,至是江湛為吏部尚書,與湛之並居

權要,世謂之江、徐。上每疾,湛之輒侍醫藥。二凶巫蠱事發,上欲廢劭,賜浚

死,而孝武無寵,故累出外藩,不得停都下。南平王鑠、建平王宏並被愛,而鑠

妃即湛妹,湛之勸上立之,征鑠自壽陽入朝。至又失旨。欲立宏,嫌其非次,議

又不決。與湛之議,或連日累夕。每夜,使湛之自執燭繞壁檢行,慮有竊聽者。

劭入弑之旦,其夕上與湛之屏人語,至曉猶未滅燭。湛之驚起趣北戶,未及開,

見害,時年四十四。孝武即位,追贈司空,諡曰忠烈公。子聿之為元凶所殺。聿

之子孝嗣。

孝嗣,字始昌。父被害,孝嗣在孕。母年少,欲更行,不願有子。自床投地

者無算,又以搗衣杵舂其腰,並服墮胎藥,胎更堅。及生,故小字遺奴。幼而挺

立。八歲襲爵枝江縣公,見宋孝武,升階流涕,迄於就席。帝甚愛之,尚康樂公

主,拜駙馬都尉。泰始中,以登殿不著i,為書侍禦史蔡準所奏,罰金二兩。

孝嗣姑適東莞劉舍,舍兄藏為尚書左丞,孝嗣往詣之。藏退謂舍曰:“徐郎

是令仆人,三十余可知,汝宜善自結。”升明中,為齊高帝驃騎從事中郎,帶南

彭城太守,轉太尉諮議參軍。齊建元初,累遷長史侍中。善趨步,閑容止,與太

宰褚彥回相埒。尚書令王儉謂人曰:“徐孝嗣將來必為宰相。”轉禦史中丞。武

帝問儉曰:“誰可繼卿?”儉曰:“臣東都之日,其在徐孝嗣乎。”出為吳興太

守,儉贈孝嗣四言詩曰:“方軌叔茂,追清彥輔,柔亦不茹,剛亦不吐。”時人

以比蔡子尼之行狀也。在郡有能名。王儉亡,上征孝嗣為五兵尚書。其年,敕撰

江左以來儀典,令諮受孝嗣。明年,遷太子詹事。從武帝幸方山。上曰:“朕經

始此山之南,複為離宮,應有邁靈丘。”靈丘山湖,新林苑也。孝嗣答曰:“繞

黃山,款牛首,乃盛漢之事。今江南未廣,願陛下少更留神。”上乃止。竟陵王

子良甚善之。歷吏部尚書,右軍將軍,領太子左衛率,台閣事多以委之。武帝崩,

遺詔以為尚書右仆射。隆昌元年,為丹陽尹。明帝謀廢鬱林,遣左右莫智明以告

孝嗣,孝嗣奉旨無所厘替,即還家草太后令。明帝入殿,孝嗣戎服隨後。鬱林既

死,明帝須太后令,孝嗣於袖出而奏之,帝大悅。時議悉誅高、武子孫,孝嗣堅

保持之,故得無恙。以廢立功,封枝江縣侯,甲仗五十人入殿。轉左仆射。明帝

即位,進爵為公,給班劍二十人,加兵百人。舊拜三公乃臨軒,至是,帝特詔與

陳顯達、王晏並臨軒拜授。時王晏為令,人情物望不及孝嗣,晏誅,轉尚書令。

孝嗣愛好文學,器量弘雅,不以權勢自居,故見容明帝之世。初在率府,晝臥齋

北壁下,夢兩童子遽雲:“移公床。”孝嗣驚起,聞壁有聲,行數步而壁崩壓床。

建武四年,即本號開府儀同三司,讓不受。

時連年魏軍動,國用虛乏,孝嗣表立屯田。帝已寢疾,兵事未已,竟不行。

及崩,受遺托,重申開府之命,加中書監。永元初輔政,自尚書下省出住宮城南

宅,不得還家。帝失德,孝嗣不敢諫。及江u誅,內懷憂恐,然未嘗表色。

始安王遙光反,眾懷惶惑,見孝嗣入宮乃安。然群小用事,不能製也。時孝

嗣以帝終亂天常,與沈文季俱在南掖門,欲要文季以門為應,四五目之。文季輒

亂以他語,孝嗣乃止。進位司空,固讓。求解丹陽尹,不許。孝嗣文人,不顯同

異,名位雖大,故得未及禍。虎賁中郎將許準有膽力,陳說事機,勸行廢立。孝

嗣遲疑,謂必無用乾戈理,須少主出遊,閉城門,召百僚集議廢之。雖有此懷,

終不能決。群小亦稍憎孝嗣,勸帝除之。其冬,孝嗣入華林省,遣茹法珍賜藥。

孝嗣容色不異,謂沈昭略曰:“始安事,吾欲以門應之,賢叔若同,無今日之恨。”

少能飲酒,飲藥至鬥余方卒,乃下詔言誅之。於時凡被殺者,皆取其蟬冕,剝其

衣服。眾情素敬孝嗣,得無所侵。長子演,尚齊武帝女武康公主,位太子中庶子;

第三子況,尚明帝女山陰公主,並拜駙馬都尉,俱見殺。孝嗣之誅,眾人懼,無

敢至者,唯會稽魏溫仁奔赴以私財營喪事。當時稱之。

初,孝嗣複故封,使故吏吳興丘睿筮之,當傳幾世。睿曰:“恐不終尊身。”

孝嗣容色甚惡,徐曰:“緣有此慮,故令卿決之。”中興元年,和帝贈孝嗣太尉。

二年,改葬宣德太后,詔增班劍四十人,加羽葆、鼓吹,諡曰文忠,改封余乾縣

公。

子緄,仕梁,位侍中,太常,信武將軍,諡頃子。

緄子君`,字懷簡,幼聰朗好學,尤長丁部書,問無不對。善弦歌,為梁湘

東王鎮西諮議參軍。頗好聲色,侍妾數十,皆佩金翠,曳羅綺,服玩悉以金銀。

飲酒數升便醉,而閉門盡日酣歌。每遇歡謔,則飲至鬥。有時載伎肆意遊行,荊

楚山川,靡不畢踐。朋從遊好,莫得見之。時襄陽魚弘亦以豪侈稱,於是府中謠

曰:“北路魚,南路徐。”然其服玩次於弘也。君`辯於辭令,湘東王嘗出軍,

有人將婦從者。王曰:“才愧李陵,未能先誅女子;將非孫武,遂欲驅戰婦人。”

君`應聲曰:“項籍壯士,猶有虞兮之愛;紀信成功,亦資姬人之力。”君`文

冠一府,特有輕豔之才,新聲巧變,人多諷習,竟卒於官。

傅亮,字季友,北地靈州人,晉司隸校尉鹹之玄孫也。父瑗,以學業知名,

位至安成太守。瑗與郗超善。超常造瑗,見二子迪及亮。亮年四五歲,超令人解

衣使持去,初無吝色。超謂瑗曰:“卿小兒才名位宦當遠逾於兄,然保家終在大

者。”迪字長猷,宋初終五兵尚書,贈太常。

亮博涉經史,尤善文辭。義熙中,累遷中書黃門侍郎,直西省。宋武帝以其

久直之勤勞,欲以為東陽郡。先以語迪,大喜告亮,亮不答,即馳見武帝,陳不

樂出。帝笑曰:“謂卿須祿耳,能如此,甚協所望也。”以為太尉從事中郎,掌

記室。宋國初建,除侍中,領世子中庶子,加中書令。從還壽陽,武帝有受禪意,

而難於發言,乃集朝臣宴飲,從容曰:“桓玄暴篡,鼎命已移,我首唱大義,興

複皇室,今年時衰暮,欲歸老京師。”群臣唯盛稱功德,莫曉此意。亮悟旨。日

晚宮門已閉,叩扉請見曰:“臣暫宜還都。”帝知意,無複他言,直雲:“須幾

人自送?”亮曰:“須數十人。”於是奉辭。及出,夜見長星竟天,拊髀曰:

“我常不信天文,今始驗矣。”亮至都,即征帝入輔。

永初元年,加太子詹事,封建城縣公,入直中書省,專典詔命。以亮任總國

權,聽於省見客。神獸門外,每旦車常數百兩。武帝登庸之始,文筆皆是參軍滕

演,北征廣固,悉委長史王誕。自此之後至於受命,表策文誥,皆亮辭也。演字

彥將,南陽西鄂人,位至秘書監。二年,加亮尚書仆射。及帝不豫,與徐羨之、

謝晦並受顧命,給班劍二十人。少帝即位,進中書監、尚書令,領護軍將軍。

少帝廢,亮奉迎文帝。立行台於江陵城南,題曰大司馬門,率行台百僚詣門

拜表,威儀甚盛。文帝將下,引見亮,哭泣哀動左右。既而問義真及少帝薨廢本

末,悲號嗚咽。侍側者莫能仰視,亮流汗沾背不能答。於是布腹心於到彥之、王

華等。及至都,徐羨之問帝可方誰?亮曰:“晉文、景以上人。”羨之曰:“必

能明我赤心。”亮曰:“不然。”及文帝即位,加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

司空府文武即為左光祿府,進爵始興郡公,固讓進封。元嘉三年,帝將誅亮,先

呼入見,省內密有報之者。亮辭以嫂病暫還,遣信報徐羨之,因乘車出郭門,騎

馬奔兄迪墓。屯騎校尉郭泓收之。初至廣莫門,上亦使以詔謂曰:“以公江陵之

誠,當使諸子無恙”。亮讀詔訖曰:“亮受先帝布衣之眷,遂蒙顧托。黜昏立明,

社稷之計。欲加之罪,其無辭乎?”於是伏誅,妻子流建安。亮之方貴,兄迪每

深誡焉,而不能從。及見世路屯險,著論名曰《演慎》。及少帝失德,內懷憂懼。

直宿禁中,睹夜蛾赴燭,作《感物賦》以寄意。初奉大駕,道路賦詩三首,其一

篇有悔懼之辭。自知傾覆,求退無由,又作辛有、穆生、董仲道讚,稱其見微之

美雲。

隆,字伯祚,亮族兄也。曾祖,司徒屬。父、祖並早卒。隆少孤貧,有學

行。義熙初,年四十,為孟昶建威參軍,累遷尚書左丞。以族弟亮為仆射,服

不得相臨,徙太子率更令。元嘉初,為禦史中丞,甚得司直之體,轉司徒左長史。

會稽剡縣人黃初妻趙持,殺息載妻王,遇赦。王有父母及男稱女葉,依法徙趙二

千裡外。隆議曰:“禮律之興,本之自然。求之情理,非從天墮,非從地出。父

子至親,分形同氣,稱之於載,即載之於趙。雖言三世,為體猶一。稱雖創巨痛

深,固無仇祖之義。向使石厚之子,日之孫,砥鋒挺鍔,不與二祖同戴天日,

則石F、侯何得流名百代?舊令言殺人父母,徙之二千裡外,不施父子孫

祖明矣。趙當避王期功千裡外耳。令亦雲:凡流徙者,同籍親近欲相隨者聽之。

此又大通情體,因親以教愛也。趙既流移,載為人子,何得不從?載從而稱不行,

豈名教所許?如此,稱、趙竟不可分。趙雖內愧終身,稱深痛沒齒,孫祖之義,

自不得以永絕,事理然也。”從之。出為義興太守,有能名。拜左戶尚書,坐正

直受節假,對人未至委出,白衣領職。尋轉太常,文帝以新撰《禮論》付隆,使

更下意。隆表上五十二事。後致仕,拜光祿大夫,歸老於家。手不釋卷,博學多

通,特精《三禮》。年八十三卒。

檀道濟,高平金鄉人也,世居京口。少孤,居喪備禮,奉兄姊以和謹稱。宋

武帝建義,道濟與兄韶祗等從平京城,俱參武帝建武將軍事。累遷太尉參軍,封

作唐縣男。義熙十二年,武帝北伐,道濟為前鋒,所至望風降服。徑進洛陽,議

者謂所獲俘囚,應悉戮以為京觀。道濟曰:“伐罪吊人,正在今日。”皆釋而遣

之。於是中原感悅,歸者甚眾。長安平,以為琅邪內史。

武帝受命,以佐命功,改封永修縣公,位丹陽尹、護軍將軍。武帝不豫,給

班劍二十人。出為鎮北將軍、南兗州刺史。徐羨之等謀廢立,諷道濟入朝,告以

將廢廬陵王義真,道濟屢陳不可,竟不納。將廢帝夜,道濟入領軍府就謝晦,晦

悚息不得眠。道濟寢便睡熟,晦以此服之。

文帝即位,給鼓吹一部,進封武陵郡公。固辭進封。道濟素與王弘善,時被

遇方深,道濟彌相結附,每構羨之等,弘亦雅仗之。上將誅徐羨之等,召道濟欲

使西討。王華曰:“不可。”上曰:“道濟從人者也,曩非創謀,撫而使之,必

將無慮。”道濟至之明日,上誅羨之、亮。既而使道濟與中領軍到彥之前驅西伐。

上問策於道濟,對曰:“臣昔與謝晦同從北征,入關十策,晦有其九。才略明練,

殆難與敵;然未嘗孤軍決勝,戎事恐非其長。臣悉晦智,晦悉臣勇。今奉王命外

討,必未陣而禽。”時晦本謂道濟與羨之同誅,忽聞來上,遂不戰自潰。事平,

遷征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江州刺史。

元嘉八年,到彥之侵魏,已平河南,複失之。道濟都督征討諸軍事北略地,

轉戰至濟上。魏軍盛,遂克滑台。道濟時與魏軍三十余戰多捷,軍至歷城,以資

運竭乃還。時人降魏者具說糧食已罄,於是士卒憂懼,莫有固志。道濟夜唱籌量

沙,以所余少米散其上。及旦,魏軍謂資糧有余,故不複追。以降者妄,斬以徇。

時道濟兵寡弱,軍中大懼。道濟乃命軍士悉甲,身自服乘輿,徐出外圍。魏軍懼

有伏,不敢逼,乃歸。道濟雖不克定河南,全軍而反,雄名大振。魏甚憚之,圖

之以禳鬼。還進位司空,鎮壽陽。

道濟立功前朝,威名甚重。左右腹心並經百戰,諸子又有才氣,朝廷疑畏之。

時人或目之曰:“安知非司馬仲達也。”文帝寢疾累年,屢經危殆。領軍劉湛貪

執朝政,慮道濟為異說。又彭城王義康亦慮宮車晏駕,道濟不複可製。十二年,

上疾篤,會魏軍南伐,召道濟入朝。其妻向氏曰:“夫高世之勳,道家所忌,今

無事相召,禍其至矣。”及至,上已間。十三年春,將遣還鎮,下渚未發,有似

鷦鳥集船悲鳴。會上疾動,義康矯詔召入祖道,收付廷尉,及其子給事黃門侍郎

植、司徒從事中郎粲、太子舍人混、征北主簿承伯、秘書郎中尊等八人並誅。時

人歌曰:“可憐《白浮鳩》,枉殺檀江州。”道濟死日,建鄴地震白毛生。又誅

司空參軍薛肜、高進之,並道濟心腹也。道濟見收,憤怒氣盛,目光如炬,俄爾

間引飲一斛。乃脫幘投地,曰:“乃壞汝萬裡長城。”魏人聞之,皆曰“道濟已

死,吳子輩不足複憚”。自是頻歲南伐,有飲馬長江之志。文帝問殷景仁曰:

“誰可繼道濟?”答曰:“道濟以累有戰功,故致威名,余但未任耳。”帝曰:

“不然,昔李廣在朝,匈奴不敢南望,後繼者複有幾人。”二十七年,魏軍至瓜

步,文帝登石頭城望,甚有憂色。歎曰:“若道濟在,豈至此!”

韶字令孫,以桓玄功封巴丘縣侯。從征廣固,率所領先登,位琅邪內史。從

討盧循,以功更封宜陽縣後,拜江州刺史,以罪免。

韶嗜酒貪橫,所蒞無政績。上嘉其合門從義,道濟又有大功,故特見寵授。

卒。子臻,字系宗,位員外郎,臻,子圭。

圭,字伯玉,位沅南令。元徽中,王僧虔為吏部尚書,以圭為征北板行參軍。

圭訴僧虔求祿不得,與僧虔書曰:“仆一門雖謝文通,乃忝武達。群從姑叔,三

媾帝姻,而令子侄餓死,遂不荷潤。蟬腹龜腸,為日已久。饑彪能嚇,人遽與肉,

餓不噬,誰為落毛。雖複孤微,百世國士,姻媾位宦,亦不後物。尚書同堂姊

為江夏王妃,檀同堂姑為南譙王妃;尚書伯為江州,檀祖亦為江州。仆於尚

書人地本懸,至於婚宦皆不殊絕。今通塞雖異,猶忝氣類,尚書何事為爾見苦。”

僧虔報書曰:“吾與足下素無怨憾,何以相苦?直是意有左右耳。”乃用為安成

郡丞。

祗字,恭叔,與兄韶弟道濟俱參義舉,封西昌縣侯,歷位廣陵相。義熙十年,

亡命司馬國[兄弟自北徐州界潛得過淮,因天陰暗,夜率百許人緣廣陵城入,叫

喚直上聽事。祗被射傷股,語左右曰:“賊乘暗得入,欲掩我不備,但打五鼓懼

之,曉必走矣。”賊聞鼓鳴,直謂為曉,乃奔散,追殺百余人。宋國初建,為領

軍。祗性矜豪,樂在外放恣,不願內職。不得志,發疾不自療。其年卒於廣陵。

諡曰威侯。傳嗣至齊受禪,國除。

論曰:自晉網不綱,主威莫樹,亂基王室,毒被江左。宋武一朝創業,事屬

橫流,改易紊章,歸於平道。以建武、永平之風,變太元、隆安之俗,此蓋宣公

之為乎。其配饗清廟,豈徒然也?若夫怙才驕物,公旦其猶病諸,而以劉祥居之,

斯亡亦為幸焉。秀之行己有道,可謂位無虛授。當徐、傅二公跪承顧托,若使死

而可再,固當赴蹈為期。及至處權定機,當震主之地,甫欲攘抑後禍,禦蔽身災,

使桐宮有卒追之痛,淮王非中霧之疾,若以社稷為存亡,則義異於此。湛之、孝

嗣臨機不決,既以敗國,且以殞身,“反受其亂”,斯其效也。道濟始因錄用,

故得忘瑕,晚困大名,以至顛覆。韶、祗克傳胤嗣,其木雁之間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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