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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眼》第20章
應小瓊攬著喬苑林尋了一張空桌,坐下來,他抖著腿,見喬苑林呆呆的,於是加大幅度抖得整個人都N瑟起來。

喬苑林蹙眉問︰“你真是經理?”

“怎麼,你真以為我是社會大哥?”應小瓊說,“這家大排檔是我姐開的,我當經理,家族企業懂嗎。”

喬苑林仍有懷疑︰“那你的手下呢,那個跳窗抓我的打手。”

應小瓊想了想︰“打手?你說老四?”

防雨棚裡是熱火朝天的後廚,應小瓊揚手放在嘴角,沖裡面喊了一嗓子,很快,老四穿過人群出現了。

與先前的凶惡形象截然不同,老四此時裹著長圍裙,戴著橡膠手套,手握一柄大紗網,完全是一位辛勤的勞動人民。

他嚷道︰“正忙著給十九號桌撈螃蟹呢,喊我幹啥?”

喬苑林呆若木雞,他以為的打手居然是服務員?

“瞧見沒?”應小瓊口若懸河,“老四是行家,負責海鮮的進貨和挑選。他爸是賣水產的,他爺爺是漁船船長,他祖上曾經是加勒比海盜。”

喬苑林︰“……”

應小瓊︰“這下信了嗎?”

喬苑林要搞清楚最關鍵的,問︰“嶺海島的事究竟什麼情況,你說的見義勇為是什麼意思?”

應小瓊說︰“白打聽啊,先消費。”

喬苑林差點忘記是來吃飯的,說︰“一份蝦仁燴飯,加一盒豆奶。”

應小瓊遲疑了一下,梁承點過的單屈指可數,他都有印象︰“有一回梁承在這兒,走之前打包了燴飯豆奶,難道是給你捎的?”

喬苑林終於明白了梁承二十分鐘送到的原因,他急切道︰“我點好了,能說了嗎?”

事情過去了半個月,風波已平,應小瓊說︰“告訴你也成——”

“我們在島上抓的是一對親兄弟,柳毅和柳剛。那哥倆在平海市騙了上千萬,二十八號要從嶺海跑路。”

喬苑林吃驚道︰“他們是騙子?”

回憶事發當天,柳毅和柳剛面對警察的反應的確耐人尋味,喬苑林當時覺得奇怪,卻沒有仔細思考。

他問︰“騙那麼多錢,是非法集資麼?”

應小瓊笑道︰“你還懂非法集資?”

然而比非法集資更缺德,柳毅早年經營小生意,開網吧、日租旅館,近兩年搖身一變裝文化人,辦了一家補習機構。柳剛是司機,在教育局給領導開車。

現在競爭激烈,家長們都希望孩子念一所好學校,如果分數不夠,願意掏高額的擇校費換取一個入學名額。

但政策很嚴,基本有錢也辦不到,而且拿最難進的七中來說,只要分數不夠一切都免談。

柳毅便利用家長這一需求,謊稱教育局有人脈,能拿到有限的入學名額,與柳剛合夥詐騙擇校費。小升初的價格幾萬至十幾萬不等,高中的價格高達四十萬。

應小瓊瞄了眼喬苑林身上的名牌,怕這位小少爺不識人間疾苦,說︰“別覺得少,普通家庭半輩子的積蓄就沒了。”

不料,喬苑林考慮了更嚴重的層面,說︰“這不光是錢的事,那些家長輕信他,以為交錢就能搞定,到時候別的學校錯過報名,孩子就沒學可上了。”

應小瓊道︰“這樣的不在少數。”

喬苑林問︰“報警了嗎?”

“當然。”應小瓊回答,“不過涉案的受害人太多,從發覺受騙到互相建立聯系,再到聯合報警立案,柳毅和柳剛早躲得沒影了。”

喬苑林說︰“既然報了警,那你們是怎麼參與進去的?”

應小瓊說︰“你還小,不懂被人騙幾萬、幾十萬的感受,更不懂孩子沒書念的憤怒,這些家長會用盡一切辦法找到騙子。”

喬苑林︰“所以……”

“所以他們找到了我。”應小瓊一拍胸口,“每人出一點錢,委托本人有償捕捉柳毅和柳剛。”

問題繞回了原點,喬苑林疑惑道︰“你只是大排檔的經理,為什麼會委托給你啊?”

應小瓊回答︰“本人主業餐飲,副業要債。只要錢到位,平海地面上的神仙妖精我都能給你揪出來。”

喬苑林處在久久的沖擊之中。

應小瓊搭著他的椅背,小聲說︰“先報警,再發民間通緝令,這叫警民合作。那天你不報警,我們把柳毅和柳剛帶回市區,也要送到公安局的。”

喬苑林低喃︰“因為你們……”

“嗯,確實像聚眾鬥毆,暴力了點。就當為受騙的人們出氣吧,況且柳剛都掏水果刀了,難不成跟他口嗨啊。”

喬苑林仿佛誤入了一爿陌生的地界,這裡的人,發生的事,在濃鬱的煙火裡有著強烈的江湖氣。

他不禁慌神,水果刀不是梁承的,二十八號的事並非綁架勒索,他認為的真相和事實大相徑庭。

可是天色已晚,晚了太多。

喬苑林的大腦、頭顱一瞬間銹掉了,又僵又硬,眼眶跟著一並乾澀。他茫然地張著眼楮,眺向湖水和白玉欄桿,彩色串燈和扎啤桶,一張張油光醉紅的臉。

倏地,他看見了停在一角的摩托車。

喬苑林像被燙了一下,壓在膝蓋的手掌握成拳頭,關節發白,他見到應小瓊便冒出的問題從牙縫往外擠,抿著唇也忍不住了。

“梁承……是不是在這裡?”

應小瓊回答︰“他不在,車也不要了。”

喬苑林朝人群中四處張望,越找不到越不相信︰“你們是朋友,你們在這兒,那他一定也在。”

應小瓊嘀咕︰“誰家大排檔請高材生,暴殄天物嘛。”

喬苑林沒聽清楚,他焦躁地掃過每一個人,可每一個人都不是梁承,他自我安慰往好處想,說︰“梁承回家了吧。”

應小瓊卻道︰“他哪有家。”

喬苑林被這句話抽打在臉上,火辣辣的,他問︰“能告訴我他去哪裡了嗎?”

“行。”應小瓊說,“回頭微信幫你問問。”

喬苑林聽得出對方在揶揄他,但只能受著。他誤會在先,咄咄逼人在先,此刻的馬後炮除了減輕自己的慚愧以外,毫無用處。

他離開大排檔,打包的燴飯和豆奶一熱一冷,如他慌張錯亂的神經。

出租車將夜市拋遠,滑入商業街,繁華沒完沒了地接踵而至,喬苑林怔了半路,枕著窗的臉上空有一片流光溢彩。

手機時不時地響,明天春遊出發,同學們在群裡聊得火熱。

喬苑林將群消息設置為“免打擾”,世界清靜了。他盯著列表中的仙人球頭像,伸手,猶豫,真怕有刺會扎一下似的。

過了兩條街那麼久,他點開梁承的頭像,輸入文字時心虛到快要不會漢語拚音。

喬苑林︰你搬到哪了?

按下發送,這句話前面有一個紅色圖標。軟件系統提示,對方拒收了他的消息。

梁承已經刪掉了他。

喬苑林無措地望向窗外,熟悉的街道,老胡川菜一閃而過,出租車拐到長林街,便利店,吳記早餐,所經之處都殘存著一點回憶。

他下了車,徑直走到電線桿下,將蓋住超人二維碼的廣告一把撕掉。

暗處有一星橘紅的火光,猝然熄滅。黑影貼著牆邊從巷口拐到街上,呼出最後一口煙,同時回頭瞧了下喬苑林掃碼的背影。

梁承在酒店房間裡看書,手機振動,來電顯示一個陌生的本地號碼。

他接通︰“喂?”

“梁承。”是程立業。

梁承合上書,猜得很準︰“又去蹲我了?”

程立業走在街頭︰“沒蹲著,撤了。”

梁承說︰“不用白費功夫了。”

程立業靜默須臾,道︰“你小子一點都不拖泥帶水,這麼快就跑了。”

梁承面色沉鬱,說︰“我沒有罪,也沒必要跑。”

“我不是那個意思。”程立業出於用詞習慣,向他解釋,“我是說,你搬走了?”

梁承知道程立業的原則,不會利用職權隨意調查他的信息,他回答︰“是,所以別再去找我。”

程立業感到交織的疲憊與無奈,在風聲中妥協道︰“梁承,我沒告訴你媽,一個字都沒說,她更不會主動來找我。我保證,保證不再打擾你,你安頓下來行不行?”

梁承撚著打卷的書腳,用力撚平,卻回彈卷得越嚴重。一頁紙能倔強成這樣,何況是一個人。

他不說話,程立業叫了幾聲︰“梁承……梁承,你搬到哪了?你還在平海嗎?”

痛惋的語氣扎在耳朵上,梁承出自本能把手機移開,掛斷,他不想再接任何電話,索性關了機。

第二天早晨,一輛破金杯停在酒店門前,梁承辦理退房出來,車窗降下,應小瓊朝他揮了揮手。

後車廂內還有兩個人,一個是老四,另一個是風情萬種、整條街都有名的美人,應小玉。

汽車走火車站方向,梁承說︰“玉姐,你也來了。”

應小玉道︰“小瓊說你要走了,一起送送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梁承回答︰“沒想過。”

“你是個有主意的人。”應小玉說,“你跟我們這些人不一樣,會有大好前途的。”

梁承輕扯嘴角,在當下的境遇裡,他沒設想過所謂的前途和未來,免得白日夢一醒只剩下空虛。

應小玉拿出一封紅包,叮囑道︰“多了你不要,就兩百塊,火車上買盒飯和零食,把我當姐就老實收下。”

梁承接過︰“謝謝玉姐。”

老四說︰“到了新地方常聯系,下次旅遊去找你玩。”

“好。”梁承說,“但你別穿得像一桶黃豆醬。”

老四突然解開腰帶,很是感性︰“你倒提醒了我,昨晚才說要走,沒空給你買一份禮物。這條皮帶哥送你了,路易威登的!”

梁承說︰“你自己留著用吧。”

應小瓊一直專心開車,到了火車站,他瞅準時機超過一輛大巴,搶佔了臨時泊車區僅剩的一處位置。

大巴急剎車,司機憤怒地按了按喇叭,未果,隻得重新找車位。

車上的學生集體朝前栽,喬苑林的頭撞在前面的椅背上,醒了。他昨晚握著手機熬到三點半,現在困得想改簽一張臥鋪。

臨時泊車不能久停,應小瓊沒熄火,回頭看著梁承。

梁承抓著背包,簡短告別︰“應哥,保重。”

“照顧好自己。”應小瓊說,“到了來個電話。”

梁承拉開車門,應小瓊叫住他,問︰“差點忘了,你那個長得特好看的小房東叫什麼?”

梁承愣了下,說︰“喬苑林。”

“挺巧的,小喬同學昨天去大排檔吃飯,島上的事我告訴他了。”

梁承看了眼手表,無所謂了,他要走了。

下了車,梁承走向檢票大廳,手機還關著,他掏出來打開,隨後微信迫不及待地響了一聲。

是十小時前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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驗證理由拐彎抹角到山路十八彎的地步,寫著︰那道答案是B的選擇題,你能給我講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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