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愈系旅館》第59章 有時跌倒
姐弟倆帶著水的苞子離開後, 鬱清在小水池邊又弄了塊山石,鑿成凹坑的樣子,看起來像個小床,讓雨可以窩在裡頭。這樣老宅出現其他和水有關的小東西時, 它再也不用被關在花園裡了。昨夜又下了雨, 鬱清一早起來發現, 院裡有串腳印,把花苗給踩了一些。章樹說那蹄子看著, 像是豬。
他便去問劉嬸, 有沒有誰家丟了豬。然後和章樹搶救被踩的花苗。
胡二過來嗅了嗅, 便道:“老豬的氣息。”
鬱清記得他有一位野豬朋友來著, 不禁道:“你認識的那個?”
胡二點點頭,疑惑道:“可它那次掉入陷阱之後, 就決定遠離人類,已經很久沒下山了, 也搬去了挺遠的地方。再說這裡有我的氣味,它應該不會亂來才對。”
他繞著腳印轉了半天,道:“我今兒回去看崽崽,順便讓孩子們打聽打聽。”
但野豬真下山的話, 也會被老宅發現才是?
“謔, 它從隔壁跑進來的, 我以為是村裡的豬。”老宅不好意思道。“它跑得很快,好像在趕路, 也沒破壞別的東西, 我就沒攔著。”
鬱清安慰它:“沒事。我昨晚也聽著三頭犬叫了。”
但狗子隻象征性地叫了兩聲就熄火了, 586說是個過路的, 他就沒起來, 迷迷糊糊繼續睡了。他以為是老鼠什麽的呢,沒想到會是野豬。
畢竟村子裡很多年沒看到野豬下山了。
“現在山林保護得好,野豬一家可滋潤了。”胡二又開始流口水,“一個個圓滾滾的,看著可好吃了。”
然後他又拍肚子歎氣:“談感情真是傷胃啊。”
鬱清:“……”
他提醒道:“你饞人家肉,不怕它打崽崽主意嗎?”
胡二立即蹦起來:“它敢!”
鬱清樂了。說到豬肉,冰箱存貨也不多了。他今天犯懶,不想去采購,只能等傍晚豬肉販子過來。
二嬸還過來給他送了豆腐,說是遇上了流動的豆腐攤子,便幫他帶了一份。有炸得金黃的油豆腐、油果兒,還有水豆腐。
水豆腐這東西嫩,易碎存不久,一頓也吃不得多。村子離鎮上又遠,少有人大老遠買回來,所以都等豆腐攤經過,才會琢磨做個菜。
但這走村竄巷的攤子難得,從村子那邊繞個山過來,幾時到也沒個準,所以得看運氣了。
不過鬱清知道,但凡有什麽好東西,劉嬸總會給他帶點。這邊民風淳樸,出了外邊溜達,遇到老鄉地裡挖個地瓜摘個什麽菜,都會被塞一份,不要還跟他急。
嬸子給他拿了豆腐,還嘮了下嗑。“昨晚上村長那大伯家可鬧翻啦,啊喲他們家那小子忽然辭了城裡的工作,回來養豬,最近還虧錢了,家裡給氣的,把他打出門來了。還揚言誰家敢收留他,他們就上哪家躺屍去。……”
她正說著,遠遠有個青年過來,肩上搭了個包,灰頭土臉的,跟劉嬸打了聲招呼,又看看鬱清,道:“這是小鬱哥吧?你也開民宿呢?”
二嬸給鬱清使勁眨眼。
鬱清猜著了,這大概就是剛剛八卦裡的主角。他打小出去,村裡的同輩一個不認得,但還是道:“是啊。”
青年果然露出一絲喜色。“我住兩天。”
鬱清沒拒絕。等青年進去了,劉二嬸就歎道:“哎,就知道你啊心軟,這下可好,得罪村長家了。”
鬱清笑道:“有生意當然要做,我這兒他們也不敢來。”
二嬸想想也是,道:“你要是有時間,也勸勸……”
但想想鬱清也是辭職回家的,又咽了回去。
小院裡,村長的侄子王周沒進屋,就蹲在花田邊上看著豬蹄印子,一邊抽悶煙。
鬱清過去道:“昨晚野豬下山給踩的。”
又提醒他:“我這邊有別的客人,別抽煙。”
王周點點頭,把煙滅了,問:“聽說你之前在大集團,怎麽也回來了?”
鬱清道:“身體不好,醫生讓養病,我想命比較重要,錢也夠花,就回來種菜了。”
王周便歎息一聲。“成年人都不容易。不過,你比我好多了。你家裡都是高知分子,通情達理,條件也好,不像我家……”
鬱清沒多說別的,給他辦了登記。
王周也挺識趣,沒硬拉著他倒苦水
老陶倒是和他挺聊得來。因為這家夥回來養的跑山豬,老陶很感興趣。
村子最不缺就是山,所以王周辭職後,承包了附近山頭,開始創業。他學農業的,其實還算沾邊。
但農家出來的孩子,父母親當然不希望他們再回來刨土吃飯。他大學選專業的時候,就遭到了家人的強烈反對。結果王周硬是靠著獎學金和勤工儉學讀完了,後來找了個體制內的工作,家人才對他又熱情起來。
然而王周守著個基層職位,不會溜須拍馬,還總是吃虧,呆了三年,覺得自己人生難道就這樣了?所以就萌生了辭職的念頭。
“我從來不懷疑自己的能力,創業書也做好了,前期也調研了,還去人家場子打工了一年。沒想到,趕上一場病……”
王周的豬病死了過半。更不幸的是,還被家裡知道了,立即把他揪回來臭罵一頓。
鬱清能想象得到那個畫面,有多雞飛狗跳。
“那你現在打算呢?”老陶問。
“我也不知道,實在不成把豬清欄了找工作去,他們就沒話說了吧。”王周心情沉重地回房了。他所有的積蓄都投入進去了,這一下損失慘重。
老陶直歎可惜。
鬱清倒是明白,他缺的不是錢,而是……
“哎喲王周啊!他別以為躲起來就完事啦!他有本事一輩子別出來!”
院門口傳來喊聲,聽著是王家人。鬱清出去一看,是個大媽在喊話,見他出來,趕緊別過臉去,裝作和幾個鄉親聊天的樣子。
鬱清問:“您要進來嗎?”
王大媽一溜煙跑了,剩下幾個老鄉唯唯諾諾地和他招呼過,也散了。
鬱清好笑不已。
老陶納悶道:“他們怎這麽怕你。”
鬱清笑道:“他們不是怕我,是怕我家。”
鬱家祖上出過狀元,在當地本就有威望。後來宅子又有鬧鬼的傳聞,更是又敬又怕。
王周倒是聰明,知道家裡人肯定不敢上這兒鬧。
而且,他真的來對了。鬱清看看門口生出的苔蘚,悠哉踱步回了小院。
王周雖然沒聽到家人的叫罵,還是一臉頹然,摸出煙盒想抽煙,想起鬱清說的,打火機按下,沒點,就那麽聞著煙。
鬱清在一邊摘了菜葉子喂雞鴨,好家夥,全都一窩蜂跑了過來搶食,熱鬧不已。
小鴨子特別逗,不吃到嘴裡決不罷休。哪怕鬱清把菜葉抬高,鴨子也要努力上跳去啄。好不容易啄到,就死死咬著在半空撲棱,直到菜葉承受不住體重裂開,小鴨才啪嘰一屁股摔地上。
但很快,鴨子又趕緊爬起來,渴望地盯著菜葉,伸長脖子接著跳。
王周沉默盯著那隻鴨子,忽然道:“我其實,特別害怕失敗。”
鬱清:“嗯。”
王周也拿過一片菜葉,邊逗鴨子邊道:“我小時候,很晚才會走路。因為害怕跌倒,有一段時間總是像螃蟹一樣,橫著走,沒少被大夥笑。後來,我糾正過來了,走路還是很小心。可是我知道,我還是怕的。”
他自嘲道:“不瞞你說,我到現在都不會騎自行車。”
因為他怕摔。
他兒時摔過一次,摔出了陰影,就再也不敢騎了。
所以後來他無論做什麽,都考慮得很周詳,不允許自己有任何失敗。他怕自己再摔一下,就起不來了。
可惜他一直以來那麽謹慎,還是摔了一跤,果然……那熟悉的陰影又回來了。
鬱清摸了摸那隻老是跌倒的鴨子,手上的黑小人就咻一下竄了過去,影子騎在鴨子的頭上,也好奇地學著摸了摸。
鬱清把菜葉放下,讓它們自由吃去,站起身道:“你要學嗎?”
王周沒反應過來,茫然道:“什麽??”
鬱清:“自行車。”
“……”
第二天鬱清還真買回了一輛自行車,他覺得鄉下偶爾騎騎還挺方便的。
王周看到就犯怵,但是經不住老陶勸誘,還是試了一下。
“你現在腿長了,不怕摔。車要倒了兩腳一撐就行……對對對!踩兩下……哎哎有點樣子了。”
也許是老陶這人會說話,也有耐心,王周看起來學得挺開心的。他發現,自己確實不像當初那麽容易跌倒了。
一上午過去,他已經可以遛一小段了,就是拐彎還不大行。不過這已經給了他巨大的滿足感。他擦擦汗,和鬱清他們一塊吃午飯,談起豬的事,忽然道:“你昨天說的真是野豬?!”
他想起了什麽,立馬起身跑去看花田的蹄印,還比劃著量了量,然後道:“這是個大家夥啊,很少見。這一帶雖然野豬活躍,但是很少有這麽大個體的。”
鬱清聽他絮絮叨叨,才知道他場裡也有野豬到過。他還曾有過嘗試雜交,培育特種野豬的想法。因為這一帶野豬強悍,體質特別好,肉質……老一輩人描述的,怎一個香字了得!
但是這畜生來去無影蹤,實在難捉。現在又不允許捕殺了,只能想別的辦法。
王周說昨晚下過雨,野豬也許會留下一些腳印,這會兒打算到山裡去尋一下蹤跡。
盡管覺得他不可能找得著野豬一家,鬱清還是沒阻止。讓他散散心也好。
只不過,王周走後,明明沒人了,他老覺得有誰在跟著自己。
那腳步聲細細的,小心翼翼,好像還帶著嘀咕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