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酒吧風格很多元化，熱鬧的午夜專場隻設置在周三和周末，平時都只是播放輕音樂為主。不過舞台上準備了話筒和點播軟件，還有音響和播放器等設備，供來娛樂的客人唱歌消遣。這個包廂雖然是獨立的，隔音設施卻不是很好，所以外面的音樂聲會時不時的透進來。

秦習站起身走出了包廂，靠在欄杆旁低頭看向舞台。

舞台的一角，有個男孩子拿著話筒，隨著輕柔的音樂吟唱著。他的聲音很低沉，很動聽。

那是一首韓文歌曲，叫“The truth untold”。

--這就是我的宿命

請不要給我微笑不要帶給我希望

因為我根本無法走近你

我也沒有一個可讓你稱呼的名字

你知道我根本不能把我的全部展示給你

我不能讓你看到我寒酸的模樣

所以隻好繼續帶好假面去見你

但是我依然想見你

……

這首歌秦習很熟悉。

記憶深處，讓人泫然欲泣的曲調仍舊讓他心顫不止。

那是父母去世後他第一次體會到人生的絕望。風光不再，日子變得如此艱難。身邊最親近的人是那麽遙遠，原本一帆風順的道路從此長滿荊棘，將他刺得渾身是血。可是，他卻不想放棄。

因為放棄了，他就會死。

是什麽讓他咬牙挺了過來呢？

一隻手搭上他的肩頭，成皓溫柔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你還記得這首歌？”

秦習閉了閉眼：“怎麽可能忘記？”

成皓背靠在欄杆上看著他，輕輕說道：“你玩夠了，就回來吧，和他的遊戲是時候該結束了。”

“遊戲？你覺得我和他在一起，只是在玩一場遊戲？”

秦習不可思議地望著他。

“難道你忘記自己的目標了？想想看，你到底要的是什麽！和他在一起，他根本不可能給你將來。萬一他父母知道了，你和他就完了！他是家裡的繼承人，也是獨子，沒有可能和你在一起。這一點，你很清楚！”

“我知道！你別說了！”

秦習雙手掩面，皺著眉頭，長長地歎了口氣：“我明白我該怎麽做。他對我的喜歡，或許只是暫時的好奇。等時間長了，也許就會淡了。可是，我真的不想就這麽離開。哪怕和他在一起多一天也好，我願意等到他主動放棄。”

成皓咬了咬牙，抓住他的手臂，恨鐵不成鋼地吼道：“你是蠢嗎？像你這樣的人一旦投入了感情，就會百分百深陷其中。如果到最後由他結束這段關系，你會生不如死的！”

秦習沒有否認。他明白自己確實是這樣的人。

一旦淪陷，就會很受傷。可是，如果他現在放手，那麽受傷的就是穆天。與其讓那個人心碎，不如就由他承受所有的傷痛好了。反正他早已被凌遲得體無完膚，也不介意再多受幾刀。

見他不語，成皓知道他的執著是不會輕易改變的。

如果不是死心眼，這個家夥會有很光明的未來。可是，也就這非比尋常的韌勁，才真正吸引了他的目光，不是嗎？

成皓自嘲地哼笑了一聲。

他自己也是個愚蠢的人。愛得再卑微，都是愛，哪怕有一丁點兒的機會，他也想再試試。

“和我在一起吧，讓我照顧你的余生。你不用有任何顧慮。等你畢業了，我們就登記結婚。我才能夠給你將來，只要你願意，我可以給你一切你想要的。”

秦習看著他，視線裡光影交錯，目光遊離到很遠的地方。

余生嗎？他隻想和那個灰頭髮一起度過，雖然希望渺茫……

“謝謝你，皓哥。你是我最信賴的朋友，我把你當親人，當我的哥哥看待。從前如此，以後也一直都會是這樣的。

盡管早就知道他的答案，可成皓的心還是不由自主地痛著。他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地嵌進肉裡卻不自知。

“哥哥麽？那你可是錯過了很好的姻緣。”

假笑了幾聲，成皓虛弱地掩飾了自己的悲傷。

秦習伸出手臂，輕輕地摟住他：“是我沒福氣。生日快樂，皓哥！”

說完，他松開手，看著舞台上那個已經唱到尾聲的男孩子說道：“我也想唱歌。皓哥，你從沒聽過我唱歌吧？”

成皓揚了揚眉：“唱什麽？祝你生日快樂？”

秦習抿嘴淺笑，往樓梯處走去。

上了舞台，他搜索了一下點歌的軟件，然後按下了播放鍵。音響裡傳出來輕快的爵士舞曲，隨後他拿起話筒哼唱了起來。

和剛才那首一樣，也同是韓團BTS成員所唱的韓文歌曲，“still with you”。

--你那掠我而過的低淺嗓音

懇請再多喚一次我的名字

縱使駐足於封凍霞光之下

我仍然要朝你一步步邁去

Still With You

昏暗的房間不存一絲光亮

分明不該習慣卻日漸熟悉

若連這低傳入耳的空調聲

都不複存在我真的會崩潰

攜手歡笑相對落淚

或許這些單純感情於我便是全部

他的聲音相比之前唱歌的男孩子更柔和，加上節奏比較輕快，整首歌聽著比較輕松。

成皓並不懂韓文，但他卻從秦習的聲音裡聽出了一絲淡淡的哀傷和遺憾。

這首歌，是為那個人唱的。

他對穆天的感情，如同在陽光底下舞動著的灰蝶，每次展翅都往那溫暖更近一步。越飛越近，熱度不斷攀升，最終蝶身被炙烤成灰燼。

但無論如何，他卻不想後退，不管不顧地往這條自取滅亡的道路上前行著。

他不能放手。起碼，現在還不行。

每晚都會和穆天通話，隨時都能用微信聯系，卻擋不住二人對彼此的思念。

秦習得知穆天的奶奶最終沒有熬過去，在見到最愛的孫子後，終於撒手人寰了。穆家沉浸在悲痛之中，忙著準備葬禮。穆天準備延遲假期，送奶奶最後一程。

對於延期回來，他表示很抱歉，秦習卻很能理解。自己父母去世時的傷痛還歷歷在目，穆天想要多留幾天陪伴在悲傷的父母身邊，他怎麽會反對？

下課後，他去超市買東西，路過街邊的一家小店時停下了步子。

那是一家刺青店。

猶豫了一會兒，他推門走了進去。

在繁花簇錦的花園，白皙的腳掌踩在碎葉上，一步一步緩緩走向那顆金色的蘋果樹。身邊的玫瑰布滿了密刺，滑過凝白如玉的肌膚，留下一道道血痕，卻無法阻止前進的步子。

想要！就算再艱難！呼吸越來越沉重，可是蘋果樹下那溫柔的身影就在眼前，似乎唾手可得，卻又似很遠，遙不可及。

等我！我在靠近，雖然慢，但是一定會到的！

忽然，白光乍現，刺目耀眼，秦習猛然從夢中蘇醒。

抹了一把汗，他覺得胸前有些發癢。

解開扣子，他垂下頭看著心口那嶄新的痕跡。“MT”兩個字母被心形的水墨圖案圈住，周邊有些發紅，上面蓋著防止感染的貼紙。

輕輕地撫了撫那兩個字，勾起嘴角，他心道：那家夥看到後會激動成什麽樣呢？

又過了幾天，終於到了周末。

兩人視頻聊天，秦習抱著貓在鏡頭前和穆天打招呼。

“我太想你們了……”鏡頭裡的穆天委屈地嘟著嘴巴：“昨晚來了很多人，都是來見奶奶最後一面的。”

秦習點了點頭，擼了擼貓背，問道：“你在殯儀館？”

穆天將鏡頭四下轉了轉：“是，你看，是不是很多人？我已經在這裡待了整晚，又困又累，手機都快沒電了。”

“那等你忙完了我們再聊？”

“不不不，我想你，別掛！”

穆天趕緊說道。

可是他才說完鏡頭就晃了晃，視頻裡出現了一張美麗的面孔。

“咦，他是誰？小天，你怎麽沒說你還有個這麽帥的朋友啊？”

女孩子好奇地和秦習打招呼：“哈嘍，你好啊！”

秦習愣了一下，隨即禮貌地回道：“你好，我叫秦習。”

“你怎麽過來了？”

鏡頭裡的穆天似乎對女孩子有些不滿，不耐煩地對著她說道。

女孩子吐了吐舌頭：“幹嘛那麽凶啊。你媽媽找你，快點去！”

說完，她把手機拿了過去，把鏡頭對準了自己。

穆天的聲音在她身旁響起：“秦習，我去去就回，你等我啊！”

說完，他又小聲地對著女孩子說了一句“你別亂說話”就離開了。

女孩子翻了個白眼，對著秦習笑問道：“你們很熟嗎？你是不是他在美國的室友？我聽阿姨說他的室友很帥。”

秦習點了點頭：“嗯，我和他住一起。”

他不知道穆天有沒有公布兩個人的關系，所以不好明說，卻也不想否認該承認的事實。

女孩子頓了頓，似乎對這個答案不是很滿意。

“聽說你很照顧他。謝謝你，這段時間辛苦了。穆天在家就是個小少爺，什麽都不會做。我早就說要去照顧他，可他偏不讓，氣死我了。多虧了有你在他身邊啊！”

秦習心裡一個“咯噔”，沒來由地生出一絲警惕感。

“你是？”

他試探性地問道。

女孩咧嘴一笑：“我叫林菲菲，是他的未婚妻。認識你很高興！”

未婚妻……

秦習怔住了。

他在心裡反覆咀嚼著這個詞匯，突然有些搞不明白這個詞的意思。

“怎麽，他沒告訴過你他有未婚妻嗎？這個不靠譜的家夥！不過，我們的婚事是去年剛訂下的，他可能覺得沒必要說吧，畢竟還沒辦儀式呢。”

林菲菲沒有在意秦習驚訝的表情，自顧自地繼續說道：“本來是要等他過聖誕的時候回來辦訂婚宴，可是他不肯回來，我就沒有勉強他。反正等到暑假也一樣，日子還更長，到時候你也來參加啊！”

秦習呆呆地看著她。

懷中的貓一躍而下跳到了地上，又邁著輕盈的步子往自己的小窩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