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情跟往常一樣卯時起床，匆匆洗漱一番就跑到了前院，生怕一會府裡小廝跑得慢了，讓唐傾等著。

“今兒在昭華院用早飯，換洗的衣裳也拿到那，就那件槐花黃綠團花窄袖的。”鍾情一邊準備著每日的晨練，一邊向身邊的小廝吩咐著。

“諾。”

“對了，中飯備好，再加份金絲魚鱠，到點給我送過來。”

“諾。”

唔，忘了問她什麽時候來了……鍾情看了一眼大門心裡懊惱。

辰時過半。

唐傾看著面前緊閉的鍾府大門，敲了敲。

鍾情一聽見敲門聲，直接從座位上站起，“快去開門。”幾步跑到門口。

門才剛開，鍾情一看是唐傾，一下就笑了起來，“快進來，可用過早點了？”

唐傾點點頭，“才吃過。”

鍾情又道：“今天我們還去鳳凰山？”

唐傾道：“好。”

鍾情轉頭道，“備車，”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嗯……你看我這樣合適麽？”

唐傾打量了一下鍾情，“嗯，可以。”

鳳凰山腳，小溪邊。

堡外的小孩都玩什麽呢？唐傾看著不停地偷瞟著溪水的鍾情，“捉魚麽？”

“捉！”鍾情幾下扁起袖子，脫了鞋襪，扁起褲腳和下擺。她喜歡捉魚？

……怎麽感覺她捉魚比走路熟練。唐傾也一並扁好袖子和褲腳，下了水。

“誒！唐傾你看那條魚！”鍾情眼尖得看見一條白鯉魚。

“嗯！”唐傾等待時機準備一舉捉住它。

片刻，唐傾突然動手，卻被鯉魚逃過一劫，自己還整了一身水。

鍾情卻借著機會，一把撈起鯉魚來，抱在懷裡，衝唐傾挑了挑眉。

唐傾哼了一聲。

鍾情一看，把鯉魚往唐傾懷裡一塞，“給你捉的噻。”

唐傾抱著魚，也不知道自己為啥子生氣，“捉它做啥子，又不能吃。”

“嗯？不是……哦，”懂了，“我看著它，你再捉一次，然後給我？”

唐傾整個人都不好了，瞳孔緊縮，臉上發燙。去你奶奶的！女娃子家家怎麽什麽話都講！

居然又不好意思了！鍾情看著唐傾的反應心道。

唐傾一把抓起鍾情的手腕，把他拖出小溪，“說啥子胡話，不捉了，我們上山去。”

“好啊！”鍾情笑著跟著唐傾就跑上了岸，“魚！魚！”

唐傾轉頭把鯉魚丟進河裡，套上鞋襪拉著鍾情就往山上跑。去他奶奶的捉魚！

鍾情跟著唐傾一路向山上跑。好大的氣性啊……不然就讓她捉個啥子？

“誒！你小心！”鍾情被唐傾拉著一個急轉彎，險些沒撞到竹子上。

唐傾放慢了腳步，“知道了。”

鍾情向周圍望了望，突然眼前一亮，輕輕得扯了扯唐傾的袖子尖尖 。

唐傾轉過頭，“怎麽？”

鍾情指了指左前方躲在幾顆竹子後邊，就露出了個尾巴尖尖的食鐵獸，一雙眸子滿是期待得看著唐傾，“給我捉一個好不好？”

唐傾看了一眼，判斷了一下這隻小獸的大小，“嗯。”

唐傾折了根竹枝，熟練得引誘著小食鐵獸乖乖得鑽進了他的懷裡，抱起，走過來遞給鍾情，“只能抱一會，等會母獸來了。”

鍾情小心得接過，輕輕摸著小食鐵獸的毛。這小獸也是上道，乖乖的給摸不說，還用它圓溜溜的小眼睛水汪汪得看著鍾情，扒在他身上撒嬌賣萌。看得鍾情手上又小心了幾分。

“喜歡麽？”唐傾看鍾情一副愛惜的樣子，莫名有點緊張得問道。

鍾情只顧低頭和小獸交流溝通，“嗯，喜歡。以前都隻遠遠見過，沒抱過……”

唐傾也摸了摸小食鐵獸的頭，“先放回去吧，下次我再帶你來找。”

“好吧……”鍾情猶豫了一下才依依不舍得把小獸遞給了唐傾。

唐傾將它放回原處，安慰鍾情道：“沒事，過兩天就來，明天也行。”

“嗯……”鍾情眼巴巴得又看了幾眼小食鐵獸，還是一副舍不得的樣子。

唐傾直接拉著他就快步往山上走，嚇唬他道：“等會母獸來了要咬你的。”食鐵獸有什麽好看的？

“真的？”鍾情猶疑得看著唐傾，覺得他在騙人。

“真的。”唐傾肯定道。

兩人又爬了快兩刻鍾才到了至真觀附近。三月末四月初，恰是春遊的好時候，至真觀跟青羊宮一樣都是成都極其有名的道觀，它的門前自是人山人海，人頭攢動。

唐傾看著就慢下了腳步，鍾情也是一副望而卻步的樣子。

“……人好多啊……”鍾情有些為難。

唐傾思量了一下，拉著鍾情換了個方向，向後山繞了過去。

至真觀後牆。

唐傾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鍾情認真的點點頭。

唐傾扶著鍾情的胳膊，輕輕一躍，兩人就跳上了至真觀後牆的牆頭。見下面沒人，唐傾才帶著鍾情落進至真觀後院。

鍾情靠在唐傾耳邊小聲說，“我們悄悄從後殿繞過去就到了。”

“嗯。”唐傾大概辨認了一下方向，拉著鍾情小心得向前面摸去。

“誰家娃子？竟然擅闖後宅！”一個道士打扮的人正巧從前院進來，迎面就看見了悄悄摸摸打算去前院的兩個小孩子。伸手就要去捉。

鍾情見勢不妙，攬起唐傾的腰兩下就上了屋頂，動作嫻熟，可見在家沒少上房揭瓦。拉著唐傾就往前院跑。

唐傾沒想到他也有被同齡人抱上屋頂的一天，還是被一個看起來糯啾啾的人抱上去的！直到鍾情拉著他竄進人群，跑到正殿，他才回過神來。

鍾情停下腳步，張望了一下，那道士也沒追上來。那道人看他倆衣衫都是好料，均是富貴人家的孩子，估計只是貪玩，實際上也沒有再追。

唐傾一下甩開鍾情的手，率先向正殿裡面走去。鍾情怕他一下就沒影了，連忙跟上。“唐傾，唐傾，等下我。”

唐傾停下等鍾情跟上才接著往前走著，臉上似乎還帶著怒意。

鍾情當真是沒辦法，一直被照顧很不好意思的好嗎！“你別不理我呀……下次你帶我好不好……你理下我啊……”

“誰要帶你。”唐傾氣順了點，這才又拉上鍾情，一同去看三清。

誰拉著我誰帶我唄。鍾情無辜得看著唐傾，到底沒再去刺激他。“玉清元始天尊、上清靈寶天尊、太清道德天尊，”鍾情一個個認著。

一位慈眉善目的白發道長看見兩個小孩身邊似乎沒有大人，有些擔心得走了過來，“你們是誰家的娃娃？怎麽不跟家裡大人一起？”

唐傾警惕得一下把鍾情塞到身後，“你是誰？”

道長一下就被逗樂了，“我是道觀的觀主，道號靜篤，”靜篤道長笑道，“小娃娃不用緊張，我是看你二人落單，才有此問，你可以把你後面的娃子放出來了。”

唐傾猶豫了一下，松了幾分力道，鍾情才無奈得從他身後走到他身旁，見了一禮，“多謝觀主關心，我們只是出來玩的，這就回頭去尋自家大人。”

靜篤看著二人的面相，若有所思，“兩個娃娃既然是來玩的，大可抽個簽再回去，老道可以親自替你們解解。”

鍾情看了眼唐傾，見他沒有拒絕的意思，才道：“多謝觀主。”

靜篤招呼道童將簽筒帶過來。

鍾情低聲問唐傾，“你想問什麽？”

唐傾思索了一下，“沒什麽特別想問的，你想問什麽？”

鍾情也想了想，“其實我不怎麽信這個，不是你好似沒有不想耍的樣子麽？”

兩人對望一眼，均是茫然。唐傾突然笑了一下。看得鍾情楞楞得，自己也笑了。他這兩天還沒見唐傾笑一下，還以為是自己總也不能讓她高興。

“瓜娃子，”唐傾斂起笑容，“你去問，隨便問個啥子。”

“啊？”鍾情一聽更不知道問什麽了，他想知道的事很多，簽紙上短短四句話根本不可能告訴他。

見簽筒來了，唐傾催促道：“快去。”

鍾情隻好上前接過簽筒，心裡直念叨著新學的詞，美色誤人，怎麽她笑了一下我就照辦了呢？隨意得搖了搖，掉出一支，遞給了笑眯眯站在旁邊的靜篤。

靜篤看完簽，還是一副笑眯眯得樣子，“一簽十文，概不賒帳。”

唐傾感覺這老頭就是在欺負小娃娃，把鍾情拉回來，“不解了，走。”

鍾情一邊被唐傾拉著走，一邊回頭對靜篤道歉，“觀主，抱歉了。”

唐傾加快了腳步，“瓜兮兮的，跟他道什麽歉，他就是想訛你。”

靜篤有點好笑得搖搖頭，問旁邊的小道童，“和光，師父我看起來像在訛小孩麽？”

褚和光眨了眨眼睛，“像。”

靜篤長歎一口氣，摸了摸褚和光的腦袋，“以後說話別這麽直。”收起簽文，這簽不解也罷。

“可是師父，我已經很少說話了，我都沒說那個綠衣小孩他以後……”褚和光被靜篤一把捂住了嘴。

“和光，看見就看見，你可不能說出來，”靜篤再次叮囑道，“不然只怕你以後想看都看不到了。”

鍾情被唐傾拉著跑了好遠，直到兩人都有些累了，才雙雙靠著石頭坐下。

鍾情歇了歇，道：“剛剛你拉我跑啥子呀，不過十文，既然玩了，就玩唄。”

“你就是個哈兒，他一開始怎麽不說，就是在訛你。”唐傾想想就來火，那老頭就是在訛人。

鍾情服軟了，“好啦，我瓜兒，”又猶猶豫豫得說，“唐傾……”

“嗯？”唐傾靠著石頭，看著鍾情。

“嗯……”話臨到嘴邊鍾情又不敢開口了。

“怎麽了？”唐傾疑惑得又問了一遍。

鍾情臉上有點泛紅，低著頭小聲說，“嗯，我們是朋友對吧。”

“嗯，是。”唐傾回應道。

“那……連名帶姓得叫，是不是有點太過生分”鍾情稍稍抬起頭，小心得觀察著唐傾的反應。

“那怎麽叫……？”唐傾周圍不是自家兄弟，就是隔壁的師兄姐弟，直接喊師弟師姐就行了，並不曉得如何稱呼旁的朋友。

唐傾這麽一問，鍾情是乾脆說不出來話了，臉上越發紅潤。太，太唐突了！“沒，沒，我，我……”

唐傾見鍾情不好意思的樣子，到覺得有趣得緊，這人糯啾啾的，乖慘了。臉上泛起笑意，眼中閃著狡黠，“阿情？”

鍾情的臉瞬間通紅，把頭埋得更低，耳朵都紅了，手死死抓著地上的嫩草，“嗯……阿，阿傾。”

唐傾怎麽可能放過這個欺負人的機會裝出一副迷惑的樣子，“你臉好紅啊，”把手探上鍾情的額頭，“發燒了麽？”

鍾情大腦已經當機了，一副愣愣的樣子，“沒，沒，沒有……”

唐傾感覺更好玩了，“話都說不清楚了，不然不玩了，回家吧。”

“沒發燒！不……”鍾情一下著急得看著唐傾，卻發現這人眼裡閃著精光，分明就是在逗他，惱羞成怒道，“呀！阿傾你個壞慫！”

發現了？唐傾佯怒道：“你怎個還罵人呢！”

鍾情生氣道：“分明是你故意惹我！”

唐傾一點都不心虛得哼了一聲，“辣個惹你了？”

這世上怎麽能有黑麽壞的娃子！鍾情漲紅著一張臉，被氣的，“你！”

“怎麽？”唐傾挑挑眉，“想打架？”

鍾情簡直忍無可忍，這種娃子不用忍！上去就是一拳，只是力道還是控制著，免得真傷了人。

唐傾一下就給擋住了，心裡切了一聲，像鍾情這樣的小孩怎麽可能打得過他。

兩人一開始還是試探，到後面都動了真格，拳打腳踢，最後直接打作一團。

“認不認輸！”鍾情扭著唐傾的胳膊將他壓在地上。

“滾你娘的！”唐傾趁鍾情放松警惕的時候，一個巧勁，翻過身來。鍾情向旁一滾，躲開了唐傾。

兩人又對峙起來，均已經是衣衫不整發絲凌亂。鍾情此時氣也已經消了大半，剛剛生氣更多的是因為惱羞成怒，放緩了語氣，“我們不打了好不好，衣服都打壞了。”

唐傾看了看鍾情略有些狼狽的樣子，也退了一步，“不打了，但我沒輸。”

鍾情有點好笑得看著眼前死要面子的人，居然比他還好面子，“好好好，我輸了，我輸了，那我們不打了？”

“嗯……”唐傾也有些不好意思，主動走過來，“你也不差。”

鍾情主動拉起唐傾的袖子，輕輕扯了扯，又恢復了軟軟的模樣，“我好餓了……你帶帶我……”

唐傾扭過頭去，心裡呸了一聲，這人一點都不乖。

鍾情見唐傾不理他，又輕輕晃了晃他的袖子，“阿傾……”

唐傾偷偷撇了鍾情一眼，還是拉上了他，帶著他下山，“想吃啥子？”

“透花糍，紅酥糕，千層糕，綠豆餅，酪櫻桃，荷花酥……”鍾情報得極其認真。

“你怎個這麽愛吃甜的？”

“因為藥苦。”鍾情難得的真的愁眉苦臉得說。

“你生病了？”唐傾看著鍾情生龍活虎的樣，除了穿得著實薄些，與常人並沒有什麽區別。

“哪啊，”鍾情的心情簡直跌落到了谷地，“一天三頓，一頓都不能少，苦得要死。就這，等一到了夏天還是過不下去。”

唐傾猶豫了一下掏了塊糖出來，這本是用來哄他阿娘的，“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