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車窗外陽光看起來微微刺目，北城晴朗，初秋風光。

  柔軟的暖意匍匐在城市街面，又將萬物暗影拖長，她坐在車內，身處於陰影下。

  電話被掛斷後，屏幕下方有一個打叉的標志。

  白新目光沉下來，周身氣壓低的駭人，程季青掛斷她電話這是第一次……

  她靜了片刻。

  心竟有隱隱的痛感。

  程季青想了想，那也行吧。

  至少現在是這樣。

  程景一直在不動神色的打量程季青，她沒有去戳破程季青和白新的關系，這會讓程季青覺得自己是故意針對，保不齊再抗拒她。

  因為她倏然又想起來，哦，億新還有周鬱舒股份呢。

  她淡聲道：“只是最近發現一點問題，例行查查，沒想到有這樣的驚喜。你對白新一直很看重，有還有陸曼的原因在……我怕處理不好，你不開心，所以問問你。”

  橙橙不是這樣的人，不應該是這樣的。

  “好吧，如果這是你希望的，我答應你。”

  小助理：【@李雲藍@程季青@王凝@周晴涉及舞蹈專業的幾位演員，請準備進行為期一周的專業訓練。另，角色成長需求，地點定在江城。有無問題，請回復。】

  小助理：【@全員後天的線下圍讀取消，改在線上。】

  她垂頭，杯子裡深色與白色糅合，上面還浮著少許奶蓋。雖然沒有心情，可她腦中依舊在思考，程景對程蘭和付榮君的稱呼完全不同，都是媽，對程蘭確實直呼其名。

  十幾分鍾後。

  如此一來，暫時也沒有見面必要了。

  真是哪哪兒都不痛快。

  但程季青沒再說什麽。

  就這一次，再無下次。

  她走到一米外，一字一字道。

  輕奢咖啡廳內，程季青和程景相對而坐。

  程季青看著程景的反應，只是冷靜而緩慢地說：
  “她媽媽救了我的命，就當是我還給她的。就這一次。”

  她真的要冒險嗎？
  在這個時候嗎？

  程季青和程景走出咖啡廳，手上因為昨天抽血還腫著，她今天也懶得開車，主要是沒有心情。

  “……”

  她沒有喊程季青。

  “橙橙，我知道你對白新很欣賞。”程景輕吸一口氣，提醒道：“但是你也要知道，Y2一旦出問題，我們程氏也會有一筆數額不小的虧損。”

  “我送你回去。”

  車剛開進南景，在樓下停靠。

  就像在用全力自我調節一樣，隔了幾秒，她準備開口時。

  空氣裡有咖啡獨特的濃香，吸進肺裡，吐氣都是醇厚的香。

  她坐在副駕駛上，聽著程景問：“拍戲的事還好麽？”

  白新看到程季青漠然的表情，臉頰的梨渦消失：“不巧。”

  白新在程季青這兒，也就到此為止了。

  程景再度開口：“還有一件事，征求一下你的意見。”

  《貓與薄荷》中的幾個角色都是江城出生。

  屏幕自動暗下，又重新亮起，她的眼睛又亮了亮，而後又寂滅。

  最後一句話，讓程季青周身寒涼，有一些話她比程景知道的早。

  極盡耐心的語氣。

  程季青眼底的情緒很重，看著那兩張拚在一起的手腕，一模一樣的手表，她感覺到心臟被什麽細細密密的扎著。

  “小破公司。”不自覺地語氣冷了。

  程季青抬眸看去，潛意識有一種感覺，這件事對她來說應該很重要。

  程季青從車上下來，程景跟著她下車。

  涉及公司，程景也因為她答應了。

  這家人倒是奇怪。

  就算不攔著，又會不會提醒程景……

  那個貪婪的偽君子，也該吃點苦頭。

  前些日子，她和白新之前雖是定了個狗屁規則——可也只是狗屁。

  “沒關系，我可以替她補。”

  她可以一輩子當個好姐姐，但程季青身邊絕不能是白新這樣的人，也絕不能是一個alpha。

  有一些話程景說的未必都是真的，可也未必都是假的。

  面上卻還要裝作如常：“給我看這個做什麽？你……在查她？”

  就算現在白新立馬告訴她，告訴她這些隱情，告訴她和周鬱舒的關系不是表面這樣，她也未必能馬上釋懷。

  《貓與薄荷》群組的艾特消息。

  程景前面的話，像酒勁兒一樣上來，浸在身體裡，神經裡。

  至少兩支一模一樣的手表是真的。

  白趙良的微信跳出來。

  手機在包裡震動，程季青裝著夕陽顏色的眸光閃了閃，默了幾秒，她拿出手機。

  就算之後白新有別的想法，她也已經知道這件事，可以提早防范，不至於虧到哪兒去。

  “媽最近去清修，不會回來。”

  “公司簽了嗎？”

  她沒太大的情緒，本身心情也算不好，點頭應下。

  程景凝著來人，沉沉道：“白小姐，這麽巧。”

  程季青和程家關系再差，也還是程家的人，她會攔著她嗎？

  “她把程氏拉進來陪著她做了一場局，現在三家誰也出不去，Y2如果不停出問題，白氏或許就是個滿盤皆輸。至於XM，周鬱舒就是白新的靠山。”

  白新和周鬱舒不止昨天一個晚上待在一起，這些日子，不，是以前不回家，揚言加班的日子是不是都和周鬱舒在一起？
  面色平靜滑到第二張。

  下個月的事，現在提？
  程季青點的拿鐵，抿了一口，原身和程蘭的關系很好，聽程景的意思程蘭以往的忌日都是原身安排的？

  程季青無甚情緒，把手機推回去，目光從照片移開。

  吵的程季青心煩。

  “就按照以前的來吧。”程季青道。

  白新瞞著她是真的。

  程景聞言，精神緩和下來。
    即便程季青的語氣太正常，可她還是看出了眼裡短暫的失神，橙橙不可能無動於衷。

  白新不肯說，在她面前顧忌著也是真的。

  程景微驚，她沒想到程季青聽完這些，居然是這樣的反應。

  一句話也沒有。

  兩姐妹，一人跟了一個媽似的。

  白新的臉色不好看，比前幾天還要蒼白。程季青沉口氣，她心軟，心寒卻佔了大部分，她主動錯開視線。

  她可能是需要一點空白的時間，否則這麽待下去，她演戲的心思恐也被白新消磨掉了。

  “好。”程季青說：“那我先……”

  程季青煩躁的想。

  程季青隱隱有了答案，心越發的沉，因為程景每一句都在跟她證明——白新和周鬱舒關系非同尋常。

  但喊完程景後，目光卻落在程季青身上。

  ‘就這一次’四個字，不就能很好地說明這一點麽。

  程季青忍著那堵到難受的情緒，點點頭：“好的。”

  一三.一一四.一四一.一二二

  程季青道：“未必就是一場局，或許只是為了對付白趙良。”

  “晚上多少都要吃點，吃點好的。”

  周圍世界有余陽的氣氛，光帶著橙黃色，像極了她心底積攢的火。

  哪怕是想到這些，程季青也如沉進深谷，如鯁在喉。

  程景卻解了她不想開口的處境，接著道：“橙橙，生日那天我跟你說，陸曼是因為白趙良死的，我懷疑白新早就知道這一點。”

  除此之外，她是異常的清醒。

  全世界唯二的兩塊是麽。

  當初只是單純的看重億新這個經紀公司，現在想想，還有比這更膈應的事？

  實際上昨天在劉秘書又查到Y2核心人員這件事的時候，她就仔細將整個項目的細節過了一遍。除了白趙良那裡，沒有別的問題。

  另外，從程景昨晚給她打電話的語氣，以及今日提早見面時間來看。

  程季青一聽，改口：“吃飯就算了。”

  程季青的指尖摸著銀色小杓子，加重力道才恍然發覺手疼。是抽血失望導致的脹疼，不算特別疼，但用力時，也會難受。

  至於白趙良，她早就厭惡至極。

  一方面也可以讓程季青知道，她永遠是站在她那邊的。

  至於白新如果需要接觸……那也不是這幾天的事。

  …

  一旦程氏知道，Y2是她和周鬱舒為了報復設的一場局，那麽極有可能程景會重新給白趙良提供資金，甚至聯手對付XM。

  杏花微雨，山水如畫。

  不過因為某些原因，她不會完全不管，但……那也是白趙良到絕境的時候。

  她當做不知情，可程季青是要跟她攤牌麽，是要告訴她，她和白新二人的關系？！
  即便看到白新和周鬱舒這樣，也可以無動於衷，程季青對白新的感情已經到了這樣的地步麽？！
  程景一時間無法相信。

  程季青低頭，照片裡是周鬱舒和白新站在車旁，前者的手為白新擋著車頂。

  果然，

  “嗯。”

  甚至極有可能，橙橙早就知道是白新的媽媽救了她，所以之前對白新另眼相看。就算加上橙橙對白新的心動，也不代表橙橙接受欺騙與背叛。程景想。

  她似吸氧一般，吸口氣。

  程景道：“下個月是程蘭的忌日，你打算怎麽安排？”

  何況，白新或許不會告訴她。

  程季青聲音很輕，很溫和，與她內裡的沉悶，形成一種難以言訴的割裂感。

  程景看著程季青看似冷靜的表情，繼續道：“她們早就認識，從照片和來往，也可能她們早就在一起。”

  只是程季青這幾個月是真的變了，過去幾年按那躁動的脾氣，哪裡能這般心平氣靜。

  睡眠不足、一日未食的後遺症，讓白新感到一絲頭暈。

  也就是說，白新的目的只是白趙良。

  程景道。

  還未說完，忽地察覺程景臉色微變，視線錯過她往公寓方向看。

  她看過去。

  她等著後話。

  否則，她這些年卑怯的隱忍，又算什麽？
  她的放棄又算什麽？
  “什麽問題？”

  她的目的只是讓程季青死心，再解決掉白新這個問題。

  江城距離北城一千一百公裡，屬於江南范疇，提及此處，多是想到‘青山隱隱水迢迢，秋盡江南草未凋。’

  根本問題從來沒有解決。

  白新漂亮的雙眸輕輕壓著，蓋了深處那陰鬱與冷，她緩步朝二人走去，唇角微挑，藏著刀子一般：“程總。”

  “橙橙，你先看看這個。”

  程景將手機遞過去。

  她沒見過程蘭，更不了解。

  【馬上來趟公司。】

  因此，她可以答應程季青。暫時袖手旁觀。

  白新不信她，她如今，心中也有了疑惑。

  付榮君那女人，她一眼也不想見。

  “我跟你說過，白氏前陣子在Y2的核心人員流失的事吧？知道這些人都去哪兒了嗎？”

  去誰家公司不好，選了個情敵的。

  “什麽公司？說給我聽聽？”

  程景點頭：“好，那我讓阿姨早點準備，到時候跟你一起去墓園，晚上再回老宅吃頓飯。”

  她將程季青的話咀嚼一遍。

  車往南景開。

  在一起，這三個字也非常的微妙。

  接著，她聽見一道難以忽視的高跟鞋落地聲，窈窕身影出現在余光裡……

  正想著。

  來這兒一趟，什麽事都沒做，先痛了一場。

  程季青找回自己的聲音，饒是如此她也不想白新被針對，她知道程景跟她說這些是因為什麽。

  程季青原是想拒絕，可到了嘴邊，想起這幾次人家程景也都很配合她，尤其剛才白新的事。

  程景的震驚在她意料之中，嗓音清透道：“既然她要報仇，那就成全她吧。算是我麻煩你，這件事程家不要管了，可以嗎？”

  “你說什麽？！”程景震道，她難以置信的看著程季青。

  真他媽絕了啊。

  她重重按壓在太陽穴兩側，眼神望著前路，漆黑而涼。

  白新慢慢抬眸，看著白趙良三個字，極致的厭惡中，她陷入近乎冷漠的思考中——白趙良和周萍還好好待著，這才剛要跳腳，她真的準備好把一切都告訴程季青了嗎。

  可她難得沒有醉，隻難受。

  “關於白新的。”

  正是下班的時間點，柏油路上車流攢動，車鳴聲，嘈雜聲，在緊閉的窗外嗡嗡作響。

  程景道：“她們去了周鬱舒的XM，我再去調查後發現，這些白氏的核心人員好幾個人一開始就是XM離職去的白氏。還有手表，周鬱舒定製的，全世界唯二的兩塊。這說明白新和周鬱舒不是最近才聯系的。”

  她問自己，白新，你要冒險嗎？
  就算你暫時離不開程季青，可你要用過去十余年的慘痛經歷，用媽媽的仇恨來冒險，去換程季青這一次的諒解嗎？
  …

  程景應該不是就為了程蘭忌日一事找她。

  她眼皮微動，心臟有輕緩的擠壓感。

  真是謝謝提醒。

  與北城風光全然不同。

  然後，她又覺得沒勁兒透了。

  程季青想，這劇組真是懂事啊。

  她不想自己變成戀愛腦，為了愛情，活的一點尊嚴也沒有。

  她加重了最後一個字。

  程景聞言，詫異的看去。

  “我來找……橙橙。”
——
  作者有話要說：
  給白姐點’成長‘的時間，她可以的。大家的評論都寫的特別好，讓我也有感觸，謝謝大家，等我空了好好加精一波。愛你們。

  白姐：我來找老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