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偏愛
  明月晚上沒有睡好，她斷斷續續地做了很久的夢，夢裡，她回到了六歲那年的盛夏，她來雲城已經一個多月了，而她一個人出門的時候，仍然會迷路。

  這裡小巷子多且錯綜複雜，她找了好久，終於在夏日大片大片火燒雲的傍晚，抓著兩瓶溫熱的汽水找到了地方。

  她推開院子的門，就聽到幾個阿姨在說話。

  “那孩子好可憐啊，這麽小就沒了爸爸。”

  “小虞也可憐，她還這麽年輕，長得也漂亮，要是沒孩子，肯定能再嫁個好人家享清福，現在帶著這麽大一個拖油瓶，誰還肯要她啊？”

  “她還沒有個親戚朋友什麽的可以依靠，這孤兒寡母的，以後這日子該怎麽過哦？”

  “是啊，你就說老天怎麽能這麽殘忍。”

  “以後小虞和咱們就是街坊鄰居了，咱們能幫的盡量幫，不能幫的就算，畢竟大家活在這個世界上，誰又過得容易呢？”

  “那孩子是叫明月吧，性格也不知道遺傳了誰，一點也不討人喜歡，到現在也沒聽到她叫過我們一聲。”

  “那還能遺……”

  她想確認一下他到底怎麽樣了。

  她想著，待會兒運氣好的話，說不定能在校門口碰到陳昭。

  明月醒來的時候，眼睛旁邊的枕頭濕了一大片，她打開房間的日光燈，看了眼時間，五點零二分，比平時醒來的時間早快半個小時。

  明月確實不知道林聽的手機號碼：“但我真的……”

  男生磨了磨牙，他朝明月走近了一步，惡狠狠地說道：“你騙誰呢？他媽的昨天晚上我還看到你跟她有說有笑的從你們四中後門走出來了。”

  徐秉惠正要接話，注意到門口正在哭的明月，朝其他人使了個眼色，說道：“唉喲，不早了，延延要餓死了，我得趕緊回去做飯了。”

  明月從公交車上下來，慢吞吞地朝四中校門口走著，未料，她還沒走幾步，就被三個混混擋住了路。

  明月接過手機正要隨便編一個手機號碼輸上去，就聽他冷笑了一聲，“當然你要是再敢騙我，給我一個打不通的號碼的話，你就只能橫著走出去了。”

  男生沒空為難她，他拿出手機遞到她面前，“我今天還要去賽車，也沒空跟你計較，你把林聽的手機號碼給我，你就可以走了。”

  她眨了眨眼睛，對著天花板發了一分鍾的呆後，繼續背昨晚沒背完的課文。

  男生的忍耐力儼然快到極限，他點了一根香煙，深深地吸了一口，“同學，我對林聽沒有任何惡意，我要她的手機號碼就是想追她，跟她耍個朋友玩一玩，現在你可以乖乖地給了嗎？”

  明月害怕又緊張，她邊用余光打量著往旁邊跑的可能性，邊輕輕搖頭：“不認識。”

  小小的明月哭得很凶，她雖然沒能完全聽懂她們說的話，但她突然之間就意識到爸爸不會來接她和媽媽回B市了，爸爸再也不會回來了。

  他不耐煩地打斷她：“艸，敬酒不吃吃罰酒，我看看是你的嘴硬還是我的拳頭硬。”

  站在三人中間的男生個子最高，染了一頭銀灰色頭髮，帶著銀質耳環，像是為首的老大。

  她抿了抿唇：“我不知道她的手機號碼。”

  男生將煙狠狠地扔在了地上，他揚起手一巴掌就甩了下來。

  明月低著頭，沒說話。

  可是爸爸明明答應過她，只要她學會游泳，下一次就帶她去草原騎馬。

  因為昨晚陳昭在電話裡說他今天會來學校，明月回憶了一下之前公交半路上出問題她遇到他的那天早上她到教室的時間，今天提前了二十分鍾出的門。

  他問明月：“同學，認識林聽嗎？”

  明月正要往旁邊躲，一隻指骨漂亮、骨節分明的手就狠狠地扣住了對方的手腕，男生瞬間動彈不得。

  她側眸，看到了自己想見的人，心跳頻率一下子回到了正常范圍內。

  但此刻少年清俊的眉眼間戾氣翻滾，他眼眸漆黑幽深，寒光乍現，嗓音微啞，聲色冰冷：“誰給你的膽子動我的人？”

  有個混混認出了陳昭，立刻站出來解釋道：“昭爺，誤會，這都是誤……”

  “誤會你媽。”

  陳昭冷冷開口，他像是甩掉什麽髒東西一樣將銀灰色頭髮的胳膊狠狠摔出去。

  銀灰色頭髮被人扶了一把才沒摔到在地上。

  陳昭向前一步，將明月完全護到身後，他稍微松了松手腕，一拳就又揮了出去，重重砸在銀灰色頭髮的臉上。

  旁邊兩個混混見狀，也不想著解釋了，擼起袖子就衝了上來，三人開始混戰。

  陳昭一對三，很快解決了那兩個除了乾嚎和慘叫沒什麽卵用的小弟，而後，他一腳踹在銀灰色頭髮的肚子上，將對方按在地上狠狠揮起了拳頭。

  四中聚集的學生越來越多，明月看到男生臉上已經糊滿了鼻血，在陳昭拳頭再次落在對方臉上之前，她焦急地喊道：“陳昭，夠了，你快住手！”

  旁邊兩個剛從地上爬起來的混混也跟著拚命道歉，他才松開銀灰色頭髮的衣領，讓他們滾了。

  陳昭舌尖抵了抵後牙，他神情漠然地掃了一眼圍觀的四中學生，他們立刻作鳥獸狀小跑開，迅速進了校門。

  明月正要道謝，注意到他左邊臉頰上有一道窄窄的血痕，應該是剛剛打架的時候被對方指甲劃傷的。

  她立刻放下書包，拉開拉鏈，從最裡面的夾層摸出了幾張創可貼，撕了一個下來遞到陳昭面前。
    陳昭挑了挑眉，有些莫名：“嗯？”

  明月抬手指了指他左邊側臉，剛要開口說話，誰料，陳昭突然俯身靠近，她的指腹猝不及防地按在了他的傷口上。

  他的體溫有點燙，她指尖顫唞了一下。

  陳昭終於感受到輕微的刺痛感，他開口，嗓音喑啞得像含著沙礫，“你來貼。”

  明月後退半步，她搖了搖頭：“你自己來，剛剛是你自己非要跟他們打架的。”

  陳昭被她氣笑了，“老子是為了誰？”

  明月沉默幾秒，輕聲回道：“那他們也沒對我……”

  沒說完，她突然意識到今天要不是陳昭來得及時，她很可能就被打了。

  她垂著眼睫，撕開創可貼的包裝，目光再次落到陳昭的臉上。

  從這個角度，她清楚地看到他長而濃密的眼睫，輪廓分明的側臉，冷白修長的脖頸，凌厲突出的喉結。

  明月咽了下口水，她動作很輕，小心翼翼地用創可貼將他的傷口覆蓋住，“好了。”

  陳昭直起身，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你貼個創可貼這麽緊張幹什麽？”

  明月：“……”

  “我先回教室了。”

  明月說完，就抱著書包逃似地跑出去一段距離。

  進了校門，她才反應過來她忘了問陳昭他感冒怎麽樣了，不過看上去，他除了嗓音還啞得有點厲害，其他應該沒有不舒服的地方了。

  明月松了一口氣，加快速度再次朝教室跑去。

  上午大課間出操結束，明月正要去找林聽、馮舒雅她們匯合，就聽到旁邊幾個高一女生激動的談話聲。

  “你們看到沒，剛剛陳昭學長被高二年級教導主任叫走了。”

  “臥槽，發生什麽事了？”

  “早上有職高的學生欺負我們學校的學生……你們沒看到，學長打架的時候真的好帥啊！”

  “他不打架的時候也很帥。”

  明月抿了抿唇，下意識地就往教學樓跑，穿過人群的時候，她好幾次差點撞到人。

  一直跑到高二年級教師辦公室，她才喘著氣停下。

  門開著，明月聽到吳主任嚴厲的聲音：“陳昭，我今天就把話放在這了，你要是不想認錯，一直是這個態度的話，你學也別上了，我現在就給你舅舅打電話……”

  明月看到吳克已經拿出了手機，她立刻走進去：“報告！”

  吳克扭頭看向門口，看到明月，露出了一個親切和藹的微笑：“是明月啊，你來找你們楊老師？他出去了還沒回來，你先進來。”

  他和一中教物理的王慶祥是研究生舍友，兩人的關系很不錯，這麽多年一直保持著聯系，也知道一中搞了個物理競賽輔導班，並且王慶祥還當著他的面誇過明月好幾次，讓他感到十分有面子。

  明月朝他走過來，語氣認真：“吳主任，陳昭今天打架是因為我，您如果要處罰的話，能不能隻處罰我一個人？”

  吳克今天也是聽到學生私底下聊天才知道陳昭打架了，他還不了解具體情況，所以本來他就打算讓陳昭寫個檢討，解釋一下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這件事情就算揭過去了。

  結果陳昭脾氣倔得要死，無論他怎麽說，就是不肯寫。

  陳昭看了一眼明月，沒什麽情緒地開口：“你先回去，這件事情跟你無關。”

  明月還未有所反應，吳克就先噎了一下，“你擱老師這逞英雄呢？她是我們四中的種子選手，一心都撲在學習上，不用你強調，我也知道這件事情肯定跟她無關。”

  “……”

  明月深吸一口氣：“吳主任，確實是因為我……”

  她話音未落，老楊已經回來了，跟著解釋道：“主任，事情我已經了解清楚了，早上，附近的職校來了三個五大三粗的男的，沒說幾句話，就要動手打我們班的明月，她這麽弱的一個女孩子，誰看了不想上去好好教訓他們一頓？”

  吳克瞪了他一眼，“你以為你還是毛頭小子呢？你還敢動手打學生？”

  老楊感歎了一聲：“主任，畢竟我也才過而立之年，這點血氣還是尚存的。”

  吳克氣急敗壞：“你閉嘴，你今天就把教師守則給我好好讀幾遍，不行就多抄幾遍。”

  老楊立刻求饒，“吳主任，我是開玩笑的，誰不知道我一直是四中的模范教師，我怎麽可能動手打學生？”

  明月看著他們有些想笑，她拚命忍著，一雙眼眸亮晶晶的，像是剛從水裡撈出來的月亮。

  她移開視線就發現陳昭正看著她，少年漆黑的眼眸中，情緒翻湧。

  見她看過來，陳昭緩緩地勾起了唇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