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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鸞》第六十八章
  第六十八章

  “什麽, 禮部尚書竟然殺了自己的兒子”

  宮正司裡,伏案處理宮女內務的荔知身後不斷傳來竊竊私語。

  那是兩個低階女官在談論剛剛席卷宮中的驚天醜聞。

  “而且還是因為和自己兒媳扒灰被發現——真的是為老不尊,精蟲上腦,虧得是禮部尚書呢!”

  宮女掩嘴輕笑的聲音。

  “我看啊, 他們禮部那些人, 可有一段日子抬不起頭了。”

  “聽說皇上派了高公公去代天查審……”

  “高公公那張臉我瞧了就害怕……”

  “宮中誰不怕高公公……”

  “就是不知道鬧這麽大……白秀秀以後又能怎麽生活呢”

  白秀秀的案子在三司重審下終於水落石出, 朱海清在詔獄之中供認不諱,朱靖之死是因為撞見了他和柳氏的偷情, 為了不讓日後繼承家業的二少爺對他起罅隙,隻好殺死了朱靖, 嫁禍給白秀秀。

  敬王一下子丟掉大理寺和禮部兩個王牌,元氣大傷。他們的人自然對不遺余力幫忙查案的謝蘭胥恨之入骨。

  朱海清老淚縱橫, 口口聲聲說著自己的迫不得已。

  她深深地望著紅牆背後那個未知的世界。

  荔知下意識地抬頭看向謝鳳韶。

  兩個小宮女逐漸離題的低聲議論,被馬宮正一聲嚴厲的咳嗽製止。

  和朱海清沆瀣一氣, 偽造驗屍報告, 屈打成招的大理寺卿同樣落馬,謝蘭胥因為審查有功,擢升為大理寺卿。

  她為白秀秀準備了一包銀子,即便白家讓她去鄉下以療養之名, 孤苦一生, 白秀秀也能靠這包銀子做些小生意。

  宮道上的宮人無論認不認識,都主動和她打著招呼。宮正司專門稽查宮人,誰也不願得罪。雖然俸祿少,但宮人的孝敬算上去,也不算清貧的差事。

  敬王和鳳王因為沒有官職,不能參與早朝,但早朝上處處都是他們的身影。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荔知剛要行禮告退,謝鳳韶忽然開口。

  朝中的黨派之爭已然到了水火不容的時候。

  因為他知道,魏婉儀會是唯一活下來的崔朝皇室。

  距離他剛剛回京被封為少卿,還不到一月。

  剛剛那一眼,她不敢細看,隻覺得看到了一抹耀眼的紅菖蒲色。

  紅牆綠瓦的背後,隱約可見層樓疊榭。高大的紫薇樹探出紅牆,鬱鬱蔥蔥的葉片,掩映著明亮的琉璃瓦。

  因為太子為她向皇帝求了情,皇帝便裝作仁慈的樣子,將魏婉儀賜婚給了太子。

  白秀秀帶著銀環離開京都那一天, 荔知特意讓嘉穗嘉禾前去相送。

  這段日子,荔知也遇到過有小宮人向她行賄,不過她都婉拒了。

  在她將幾樁違紀事件登記在冊,轉交給馬宮正後,馬宮正說:

  荔知恍若夢醒,看清來人是誰後,心頭一驚,旋即跪了下去。

  “奴婢見過鳳王。”

  荔知從善如流,又去接引新的宮人。

  將馬宮正交代的考察事項辦妥後,荔知返回宮正司的路上,途徑東宮,不禁駐足。

  長久的沉默裡,荔知能感覺到鳳王的目光在她身上徘徊不去。

  高公公的八卦, 馬宮正顯然沒興趣。

  不知是誰低若蚊吟地說了一句, 荔知手中的狼毫頓了一頓。

  末代皇帝賭對了,他賭贏了當今皇帝的眥睚必報,疑神疑鬼,崔朝皇室男丁一個不剩,公主也難得善終,唯一一個過得還算安穩的,就是魏婉儀。

  荔知小心翼翼地站了起來。

  如果她是前朝公主,會將寶藏的秘密藏在哪裡
  如果她是前朝皇帝,會用口述,還是圖紙的方式,將寶藏的秘密流傳下來
  荔知正陷在沉思裡,忽然被一個聲音叫醒。

  金鑾殿上,皇帝屬意謝蘭胥繼任大理寺卿的旨意,遭到不少的攻訐,這些持反對意見的人,無一例外都是敬王派。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謝蘭胥有理有據反駁攻訐的時候,為他搖旗助威,附和讚同的,便是鳳王派。

  新任禮部尚書,就像荔知和謝蘭胥猜測的那樣,是鳳王的人。

  但是已沒有人在乎了。

  朱海清免去所有職務, 秋後問斬,柳氏因為柳國公的極力求情,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罰剃發為尼,青燈常伴。有了這樣的名聲,恐怕柳氏去了尼姑庵, 後半生也不會好過了。

  “鳳王若無要事,奴婢就先退下了……”

  “河安公主的賞花宴,你為什麽不去”

  為什麽前朝末代皇帝,會擯除一眾兒子和其他女兒,將寶藏的秘密交付給魏婉儀

  “……荔姑娘。”

  “荔司正,今日有新的宮人入宮,教導抽考的工作就交給你了。”

  鳳王怎會向她搭話
  “起來吧,我一向不講究這些虛禮。”謝鳳韶似有不悅,少年人的聲音清脆率直。

  少年鮮衣似火,金冠玉帶,一雙烏黑發亮的眸子黑得像是水裡剛撈出的瑪瑙,帶著宮中少有的張揚。

  他的年紀應該和謝蘭胥差不多大,但給人的感覺卻是兩個極端。

  她只看了一眼,便重新低頭恭敬道:

  “回稟鳳王,那時奴婢赴京不久,家中人手不夠,奴婢要親自采買等,所以沒能赴宴,但也回了帖子說明此事……”

  荔知不知他是敵是友,此行目的,只能字字斟酌著回答。

  謝鳳韶看上去並不滿意她的回答,但是他也沒機會再說什麽了,皇帝身邊的小侍人從宮道前方走出,見到和荔知呆在一起的謝鳳韶,眼中閃過一抹吃驚。

  “奴婢見過鳳王殿下。殿下可有什麽要吩咐的”

  “……沒什麽。”

  謝鳳韶看了荔知一眼,帶著他的隨身小侍離開了這裡。

  鳳王離開後,皇帝身邊的小侍人才走到荔知面前行了一禮,說:
  “荔知姑姑,皇上召見。”

  今天的稀奇事還不少。

  荔知按捺下驚訝,跟著小侍人來到紫微宮前。

  一名長須及胸的美男子剛從紫微宮中出來,一副松了大氣的樣子。

  荔知小聲問身旁的小侍人:“小公公,我剛入宮不久,還未把人認全。不知那是何人”
    “啊,那是牡丹使。”小侍人看了一眼便了然了,“看這樣子,牡丹使終於交差了。”

  荔知沒聽過牡丹使的名字,不知道朝中還有這樣一個官職。

  她帶著疑惑,跟著小侍人走進紫微宮。

  謝慎從穿著蒼藍色的常服,盤腿坐在窗邊的長榻上,正翻看什麽東西。

  荔知行過禮後,他笑著讓她起來。

  “荔司正,你入宮許久,朕還沒來得及與你好好聊一聊。”

  “奴婢不敢。”

  “你不必多禮。”謝慎從笑道,“能夠戴罪立功重回京都,你是個聰明人,朕也不想和你繞彎子。朕問你,你現在,還願意入宮嗎”

  禦書房,靜得落針可聞。

  高善站在角落,眼觀鼻鼻觀心,沒有任何表情。

  荔知已經身在宮中,謝慎從的入宮,顯然是另一個意思。入另一個宮,一個宮牆深深,充滿勾心鬥角,與一切前情割裂的宮。

  “奴婢不願。”荔知字正腔圓,緩緩回答。

  “哦你倒是誠實,就不怕朕發怒嗎”謝慎從說。

  “皇上不會發怒的。”荔知說,“因為奴婢知道,皇上真正心儀的,是奴婢已經不在的妹妹,荔夏。”

  謝慎從只是笑,過了一會,才意味深長道:

  “你果然是個聰明人。”

  “奴婢想要鬥膽問個問題。”

  荔知知道自己接下來要問的東西,可能會觸怒帝王,可能會引來殺生之禍,但她還是忍不住要問,問這個糾纏了她許多個日夜的問題。

  “你說罷。”

  “皇上是在何時對奴婢的妹妹心動的呢”

  謝慎從摩挲著剛剛在看的那一遝東西,眯起雙眼,露出追憶的表情。

  “你的父親想要將你送進宮中,一開始,朕並無所謂。每年都有無數大臣想要將他們的女兒送進宮中,試著爭一爭那鳳位。多一個你,少一個你,沒什麽不同。”

  “一開始……朕是這樣想的。”謝慎從說,“後來有一日,你父親請我私服到府,並‘無意’間讓我看到了你們兩姊妹在蓮上練舞。”

  “你的妹妹,吸引了朕的目光。”謝慎從的目光轉到荔知臉上,但她清楚地知道,他是在透過她這張臉,看十一歲的荔夏。“從那一刻起,朕和她的人生都翻天覆地了。”

  “荔司正,你知道論功行賞的時候,朕為什麽要格外優待於你嗎”

  “奴婢愚鈍,請皇上明示。”

  “因為朕知道,你和朕一樣,都沒忘記她。”謝慎從歎了口氣,“朕需要有人和朕一起分擔這思念。”

  荔知沉默不語。

  “荔司正,你來替朕選一選。”

  他將桌上剛剛看的那一遝畫冊都塞到了她手裡。

  荔知看了一眼,心跳猛地急促起來。

  厚厚一遝畫冊,每一張上都畫著一個少女和牡丹的模樣,旁邊用楷體小字寫著少女的家庭背景和年齡。

  荔知此時應該跪下去了,身為女官,她有什麽資格替皇帝選妃
  但她像是著了魔,一張又一張地往下翻。

  一張一張,一個一個。

  每一個少女的年齡都是十三歲,永遠的十三歲,不一樣的不像是十三歲的稚嫩臉龐。

  畫冊上每一朵牡丹,好像都沾著少女的鮮血。

  這些通紅的牡丹,最終匯聚成那一夜雙生姊妹流盡的生命。

  染紅了荔知的視野。

  謝慎從還在興趣盎然地觀察她的反應,她的殺意已經衝上頭頂。她幾乎用了全部力氣,才克制住自己沒有當場失控。

  “皇上……奴婢不敢。”荔知啞聲說。

  她不知不覺捏皺了畫冊,但謝慎從並不在意。

  “朕讓你選你就選,朕相信你的眼光。”謝慎從笑道,“后宮中已數年未進新人了,朕不想受大臣們嘮叨,這回高低也要選一個讓他們閉嘴。”

  荔知腹中翻湧,光是聽著謝慎從虛偽的聲音就止不住內心的惡心。

  選秀分明是禮部的工作,禮部征選秀女,一向是選十四到十八,家世優秀的女子,即便是大臣想要攀龍附鳳,催著皇帝廣納后宮,也不可能喪心病狂到進獻家中十一二歲的女兒。

  偽造年齡,民間選女,隻可能是謝慎從本身的意思。

  “荔司正,選一個罷。朕相信你的眼光。”謝慎從還在笑眯眯地看著她。

  他的笑,他成熟英俊的臉龐,他穿著常服時灑脫的姿態,像一個慈愛子民,平易近人的帝王,他在做的事,卻是卑鄙無恥,惡臭至極!

  荔知的十指因為過度用力而麻痹,只剩下掌心的疼痛在提醒著她,謝慎從在等待著她的回答。

  如果她執意不選,謝慎從就會放棄這一批牡丹使進貢的民間女子嗎
  不會。

  他或許還會選的更多,遠不止一人。

  荔知天人交戰,撕裂的痛苦像一柄長劍,貫穿了她的身體。她伸出手指,化為另一柄命運的長劍,指向其中看上去最像十三歲的那名少女。

  “奴婢鬥膽認為,此女甚好。”

  “哦”

  謝慎從拿起她選的那一張畫冊,看不出來還滿意,但也看不出來不滿意,似笑非笑道:
  “不錯,就她吧。”

  她的命運之劍,刺穿這名素未蒙面的少女。

  走出禦書房的時候,荔知神色平靜地和高善道別。

  她一步一步走下台階,穩步穿過威嚴的宮道,微笑著回應了兩個過路侍人的問候。

  沒有人知道,她的雙手手心在克制殺意的過程中被反覆掐破,血跡斑斑。

  她不能殺死謝慎從。

  僅僅是殺死,怎麽能夠
  她即使墜入地獄,化身惡鬼,永墮無間地獄——也要讓謝慎從在絕望和悔恨中生不如死。

  她用自己的生命,向所有遭受侵害的少女起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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