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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土地裡[1950]》第三十章 禁娼(二)
  第三十章 禁娼(二)

  胡寡婦這段時間都在忙著城鄉交流大會, 並不知道平城還發生了一件大事。

  平城響應新中國的號召,關閉了一切妓院,沒收了妓院財產, 妓院的老板都被抓了, 有兩個大老板情節惡劣, 被處以死刑,其他的也都被判了刑。

  當天晚上, 黃春花偷偷把這個事情告訴了胡寡婦, 她是從王大姐那裡知道的。

  王大姐在振興機械廠上班, 她是城裡人,對城裡發生的事情自然是了如指掌。

  “我聽王大姐說,她們廠接收了七個改造過後的婦女, 手腳都很利索,就是有些不合群。”

  □□們被送去治病改造。

  這些被改造成功的□□,有家可回的就回家去了, 無家可回的就送去工廠,大多數還是去了紡織廠和服裝廠。

  還有一些是不服改造, 也不願意去學東西。

  “咱們那天遇到的那個女人,叫李松青,本來也送她去振興機械廠幫忙縫補衣服, 她不肯, 在廠裡鬧了一頓, 最後還是婦聯主任把她帶回去了。”黃春花歎了一口氣:“唉,在改造所裡面學一門技術出來自力更生多好啊。”

  “我不要出去,我怕。”她以前也被這樣拉出去過,每一次都很疼。

  “這一次不是以前那樣了,這一次出去是去讀書知道嗎?等你讀了書,明了理,長大了就能嫁好人家過好日子,不用再吃這些苦了。”

  婦聯主任決定讓李松青跟著特殊班一起學習。

  李松青回過神來,看著眼前這個讓自己去讀書識字明理的人,道:“別費功夫了。學了也沒用了,我都這麽大的年紀了,就不能讓我舒坦幾天嗎?”

  胡寡婦想起了在布店遇到的那個女人, 原來那個女人叫李松青。

  “李松青,你現在舒坦嗎?”

  民國4年,當時也是興起了禁娼運動,彼時,十二歲的小玫瑰聽著姐姐們緊張地談論著這一次禁娼有點嚴,她還不懂什麽是禁娼,只是隱隱約約地明白是要把她們都關起來。

  “沒有拿你尋開心,讀書這個事情本來就不分年紀,我也是二十幾歲才開始識字。”

  特殊班是被解救出來的幼女,她們年紀小,還不適合學習生活技能,又怕她們在妓院呆過,放回學校融入不進去,於是就請了女先生過來讓她們慢慢識字明理。

  李松青聽到對方這話的時候,有些恍惚。

  這一番話,如此的熟悉。

  大姐把她拉了出來,交給了那些人,又對她說道:“她們說你年紀還小,可以去讀書識字,你要好好識字,不要貪玩。”

  這也是延續過去的方式。

  婦聯主任昨天一晚上都沒睡好,一直在想她的問題。

  “當然舒坦了。”李松青說道:“我和你不一樣,一日是□□,這輩子都只能是□□了,其他事情都不適合我們了。”

  婦聯主任道:“讀書識字能夠使你明白很多道理,能讓你知道你過去的生活不是你的錯,而是以前的那個社會的錯誤。”

  李松青此刻正在平城的改造所裡, 她躺在床上睡懶覺, 不肯起床, 也不肯做早操。

  她們被抓起來的時候,她害怕地跟在大姐的身後。

  “去……讀書?你讓我這個年紀,一個48歲的人,去讀書?你是不是在拿我尋開心?”

  最後覺得李松青情況特殊,讓她直接學習技能,她不願意很正常。

  一瞬間,這個四十八歲的女人隻覺得像是回到了三十幾年前。

  婦聯主任最怕的就是這句話:“一會兒你去上課,班上其她的都是苦命的小姑娘,她們好不容易走出魔窟,你不要當著她們的面這樣說。”

  很少見的,這一次對方居然沒有跟她繼續往下吵。

  李松青反而是用一種我是在為你好的語氣跟婦聯主任說道:“我覺得你說得對,可我這張大嘴巴哪裡管得住,她們年紀小,還能救一救,我這個年紀,你也別折騰了,我看著你跳過去跳過來的折騰,我都覺得累。”

  “那你稍微配合我一下。”婦聯主任語重心長地說道:“你讀了書就會知道,你現在想做這些事情,這不是你的錯,也不是你真正想做。你只是習慣了,你在那裡面待了那麽長時間,你也看到了其他人的下場了,現在已經是新時代了,你完全可以嘗試一下新的謀生方式。”

  李松青原本還刻意地板著臉,做出一副認真聽她說話的樣子,到後面的時候忍不住笑出了聲。

  “別笑。你每次笑的時候都像在哭。你有什麽顧慮,你可以跟我說。”

  “我哪有什麽顧慮,我就是不想去學東西,我也不想去做其她的謀生方式。”

  婦聯主任見她思維就是轉不過來,歎了一口氣:“這樣吧,你認真聽完一節課,我還你一件旗袍。”

  李松青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灰布麻衫,道:“好。”

  婦聯主任突然想到了和她相處的方式了,立馬乘勝追擊:“你這麽喜歡漂亮衣服,那你要不要去學刺繡和做衣服?到時候你就可以穿著你自己做的漂亮衣服了。”

  李松青:“還是算了吧,我不喜歡做那些事情。”
    “那你先去聽課,聽課不累人。”她還是太心急了。

  婦聯主任怕她答應了又反悔,於是把人送到了學習的地方。

  她看著李松青往裡走。

  李松青轉過頭:“你每天就沒有其他事情要做嗎?”

  婦聯主任心說,還不是因為其他人壓不住這個人,所以她每天都在抽空來監督這個人:“你進去了我就走,我還要去振興機械廠那邊看看其他人的情況。”

  李松青只能走了進去。

  婦聯主任哪裡放心,這是個老油條,而她們的女先生才二十幾歲,婦聯主任怕她欺負先生,也怕她亂說話影響其他小姑娘,所以就一直在外面看著。

  李松青在課堂上面對女先生,居然認真了很多,不僅沒有像在她面前那樣滿身都是刺,也沒有再說那句口頭禪了。

  “新來的同學叫什麽名字?”台上,年輕的女先生問道。

  “李松青。”

  民國4年,改造所的女先生穿著淡雅的旗袍,頭髮盤了起來,她身上有一種很好聞的氣味,她牽過小玫瑰的手,送她去登記姓名,登記那人問道——

  “你叫什麽名字?”

  “小玫瑰。”

  她說完名字的時候,登記那人似乎聽到了什麽髒東西一樣,小玫瑰臉一下子漲紅了,在她還不懂什麽是羞恥的時候,她已經被羞恥抓住了。

  對方說道:“以後你就不是□□了,也不能叫這種藝名。”

  小玫瑰還不懂什麽是藝名,因為從小大家都是這樣叫她。

  她好像做錯了什麽。

  她不知道該怎麽辦,只能伸出手,像過去做錯事了那樣讓對方打手心。

  旁邊的女先生蹲了下來,握住了她的手,說道:“玫瑰雖漂亮,卻也容易被摧殘,這世道艱難,你要像松樹一樣耐寒長青才能活下去。”

  “以後你叫松青吧,我去問問你有沒有姓,如果沒有的話,以後跟我姓吧。”

  三十六年後,同樣的平城,同樣的改造所內,台上的女先生聽了這個名字,道:“鶴瘦松青,精神與秋月爭明。這是出自宋代女詞人李清照的《新荷葉》,真是一個好名字,給你取名的人希望你能夠如同松樹那般耐寒長青。”

  李松青坐在台下沒有說話,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中。

  整堂課,她作為一個四十幾歲的中年婦女,在一群十來歲的小姑娘中格格不入。

  晚上,婦聯主任找到了話題,問道:“你的名字是誰給你取的?”

  “這也是我需要改造的內容嗎?如果不是的話,我可以拒絕回答嗎?”

  “我只是想更了解你,我們認識也有一段時間了,我都快把我家八輩祖宗給你介紹了一遍了,你總得跟我說說你的事情吧?”

  李松青頓了一下,她不想說自己曾經進過一年半的學的事情,於是道:“這是過去一個認識的女人給我取的名字。”

  “她一定很有文化。這個名字很好聽,寓意也好,比我的名字好太多了。”婦聯主任的名字叫譚雨大。

  因為她出生那天,暴雨。

  “她讀過很多書,是咱們公認的才女。”李松青說起那個女人,臉上甚至帶了些光,她臉上那些不合適的粉都沒有那麽刺眼了,整個人語氣也很輕松:“她還發表過很多文章。”

  那是譚主任甚少看到的樣子,她意識到這個女人對於李松青來說很重要。

  李松青雖然每天都在嬉笑,可是這一刻的笑跟以前的不一樣。

  但李松青隻說了一會兒,就不願意繼續這個話題了。

  這天晚上,李松青做了一個夢,夢到了那個跟她說“你要像松樹一樣耐寒長青”的女人。

  她已經很久沒有夢到過她了,早就忘了她的樣子了,隻記得她身上有種好聞的味道。

  她變成了小孩子一般追在對方身後喊:“先生,先生——”

  夢醒來時,李松青未哭先笑,怎麽不可笑呢?

  她這個殘破的身體,居然撐了這麽多年。

  而當初說這句話的人,甚至沒有活過三十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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