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二人披著殘陽， 一前一後在坊市中穿行，天色漸晚，四下也熱鬧起來， 各家鋪子掛起燈盞， 來往行人也點起燈籠，星星點點，逐漸綿延成人間的銀河。

  她看著衛琅在前頭為她牽馬的背影，挺括如竹， 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日晚歸的場景， 他方才未提，她也不問， 倒是有些莫名的默契。

  “到了。”衛琅回過頭來， 一雙眼裡盛著簷角燈籠裡的暖光，他伸過手， 又將紓意穩穩接下馬來，“絮絮可嘗過這家的槐葉冷淘？”

  他仍扶著紓意，她抬頭看那招牌，搖了搖頭，說了句應是未曾來過。

  衛琅今日不似從前那般選些出名的正店，此處門臉兒雖小些，卻十分乾淨， 堂倌連忙將兩人迎了進去， 另將馬兒系去馬廄。

  “二位坐於此處可好？想用些什麽？”堂倌一身乾淨體面，又笑著說現下槐葉冷淘和魚鱠乃是正當時令， 更是店內一絕， 二位客人不如嘗嘗。

  “好，那今日我便暫替娘子做一回主。”他眉眼舒展，要了兩碗槐葉冷淘配上蝦糜澆頭，再選了些暖胃的飲子來。

  紓意笑容微收，他神情絲毫不是作偽，倒讓她在方才的玩笑中分辨不出真假來，隻略略停頓一瞬，便又提起笑容舉盞，十分清脆地與衛琅的盞子相碰，二人再一飲而盡。
    正巧，堂倌端著柳木托盤，其上放著兩碗翠玉一般的槐葉冷淘：“來了！二位客官慢用！有什麽事兒盡管吩咐小人便是。”

  衛琅點點頭，示意她接著往下說。

  “自然知曉，咱們也要如此嗎？”紓意似是懵然不知，卻讓衛琅有些無奈。

  紓意立時便被這清爽的香氣勾去了雙眼，像是放了炒香的芝麻，蔥、醋、茱萸，在這夏日，還是這等佐料才好引出饞蟲來。

  此次既將事情說了個分明，衛琅便再送紓意回府去。

  “還有這鄭家，鄭家乃是淑妃母家，怎麽不會選一位娘子嫁與安王，保全今後鄭家榮耀？”紓意眨眨眼，又湊近了些：“此次表姐也收著了折花宴的帖子，我想請表姐入宮，在各家娘子耳邊吹吹耳旁風，好是不好？”

  衛琅斂去面上笑意，她倒有些與自己不謀而合，他讓紓意稍安，再仔仔細細將此事說與她聽。

  “其他的便沒什麽了。”從前父母都在時還會帶她出門觀燈許願，父親失蹤後便再也沒去過。

  “七夕？從前在伯府便和東府的姐妹們一同拜月穿針，一點也不好玩，還是阿娘領我回院重置香案，丟針卜巧。”

  “絮絮從前是如何過的七夕？”

  還不等紓意回答，他連忙補充道：“沒想到娘子也有這般的心眼兒，知道使計來坐山觀虎鬥，看娘子這般嬌美，實在是看不出來。”

  紓意見衛琅看著她， 便開口道：“我是頭一回來， 還是懷英替我定罷。”

  “離這宴還有好幾日，咱們但試無妨，朝臣的耳朵我自有法子，就算不能成功，也能在這些人心中扎下根刺，誰知日後何時才開始疼痛難忍呢？”他為紓意斟來一盞香飲，再置於她手邊。

  衛琅見她滿面認真，竟如此愛看人熱鬧，不由也起了些玩心：“娘子可是為我圖謀以身犯險？還是像看這幾家鬧騰起來，咬得一嘴毛？”

  他面色不改，隻十分鄭重地點頭：“自然，你我若不在七夕那夜出遊，旁人便會覺得十分不可思議，定會露餡。”

  “趙娘子若是想說些什麽，不必太過殷勤，略略提點，觀人為要。”他再勾起唇角，“隻當是玩樂便是。”

  五四.二五零.一五八.二零零

  她杏眼晶亮，又補充道：“還要看那簷角燈下的蜘蛛，若它織的網又密又好，那麽我也是得了巧的。”

  “想出一位皇子妃的人家可不在少數，且都是白玉京內的權貴？若是借此讓這些安王的襄助們自行鬥起來，可不是更加省事些？”

  其上還放著粉白如玉的蝦糜，再以醬醋香油一淋，各種鮮香混合在一處，實是難得的美味。

  前幾日醉酒主動親近他，還攥了他的袖子不撒手，今日又是這樣一副“為何”的模樣，到底哪一張面孔才是真心的？

  “怎的有如此多人來買燈籠？離過年還早著呢。”紓意瞧了瞧，隻覺有些奇怪。

  “且說許家，二品的高官、手握兵權，定是不會屈居於側妃之位，可陸家乃是中書侍郎，還有升任的可能，到時便是朝中支柱，多少政令從他指間過，又怎會願意讓女兒做一位側妃呢？”

  紓意擷了片甜薑，含在口中甜辣脆香，簡直可當做小食來用，她一連用了許多，吃起槐葉冷淘來腸胃裡也更舒坦些。

  她看衛琅神情，心知這人蓄意逗她玩兒，便十分驕矜地抬起下巴：“那是，我本就是這般壞的娘子，前些日子還讓我那伯母張氏丟了好大的臉，侯爺可是怕了？若是日後侯爺哪裡不如我的意，我可也要使一番計策的。”

  “絮絮可知七夕天上牛郎織女相會，人間有情人亦同？”衛琅替她挽過被風吹拂不止的披帛，又湊得近了些。

  堂倌退下吩咐後廚，紓意便說起這淑妃辦折花宴的事兒來。

  馬由陸誠牽著，二人並肩走在坊市間，看這商鋪依舊熱鬧。

  “某甘之如飴，娘子盡管放馬過來，”衛琅笑著舉盞，“不過某日後定會唯命是從，不會不如娘子的意。”

  紓意倒是忘了，又聽他說繡線鋪子也熱鬧起來，便直直想到了自家布匹成衣鋪子，定要想些法子來掙上一筆才是，至於衛琅的問詢，一時也未回過神來。

  燈籠鋪子裡正製各式彩燈，另有許多夥計來鋪子裡訂購，瞧著顧客盈門的模樣，生怕提前半個月也晚了似的。

  衛琅背著手看她，面上是溫柔笑意：“七夕將至，這白玉京內七夕觀燈亦是習俗，自然有許多商家提前置辦起來，到了日子也好攬客。想必那香燭繡線鋪子也是十分熱鬧，女郎們拜月乞巧少不得要用這些。”

  她面上有些狡黠的笑意，怕是不僅僅想見各家生出嫌隙，還有些想要看熱鬧的意味。

  “若只是讓趙娘子一人前去只怕太明顯了些，且這些朝臣各個都是城府頗深之人，三言兩語怕是不能挑起這許多爭鬥來。”

  哪有那許多閑人來管他們的事兒？紓意不免想起了前幾日，略想了想，便點頭應允了。

  “還有半月，娘子千萬不要忘了才是。”衛琅還要裝模作樣地叮囑一番，又說了些淑妃的折花宴一應有他，宴罷自會前來相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