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聯珠有些擔心，隻握住紓意的手：“娘子，咱們到底能不能離開這？我有些怕。”

  “能，有了這婚書，更是能了。”紓意拍拍她的手，隻說這些日子裝作平常便是，無需過分擔心，明日要是東府的再來，一並推了，隻說成天見二伯母，只見得病了不願見人。

  張氏吃了幾天閉門羹，聽紓意是見她見得煩了，之前收了東西還敢擺這樣的做派，隻暗自氣得牙疼。

  又想到過幾日便是太后壽宴，張氏隻安慰自己先忍著，待日後再好好收拾她，便趁著安平伯在任上，又回去對著妾室通房撒氣。

  嫣娘從前是平康坊胭脂樓裡的花娘，雖不是頂尖漂亮嫵媚，卻很有一番帷帳裡的手段，眼看著樓子裡比她年輕漂亮的一年多似一年，她便使了些手段，哄得年紀當她爹也使得的安平伯為她贖了身，又將她抬進府門。

  本以為這伯夫人只是個沒了姿色也沒風情的大家閨秀，怎麽也鬥不過她去，可沒想到當家主母是個敢下手的，稍看不順眼就捉了她們來磋磨，偏伯府裡也並不是那麽富貴，嫣娘便不想再忍了。

  她先巴結前頭的良妾，悄悄告訴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又教通房們打扮穿戴，嫣娘也能得些銀子好處。

  紓意面不改色，遣聯珠去仁安堂購雪參丸。

  綴玉臉上才泛出些許喜色：“夫人已好多了，大夫說隻再安養個半月，便可大好。”

  “芳妤她如何？”

  綴玉與兩位女護衛一路馳騁好幾日，終於到了暮州徐氏祖宅，腿都磨得破了。

  她又在兒子身上挑挑揀揀，取了枚刻了名的玉佩下來，就以此當信物吧。

  又吩咐小廝將二郎君帶來，便讓舅舅寫下婚書。

  她仔細忖度，又謹慎道：“作假怕是不成，只寫我家二郎吧，都是自家人方便知曉內情，將來也不會影響意兒的名聲，等過了這一關，隻說個八字不合便可。”

  “這到底怎麽回事，那張氏怎的把主意打到意兒頭上了？”

  她定了定神，此次定要求得賜婚慈誥，這樣才能有本錢扶持長子。

  原都是白玉京內的朝臣，自然也知道定遠侯昏迷不醒的事。

  “權宜之計罷了，若是咱們還在白玉京，那張氏哪來這樣的狗膽！”

  太后壽辰當日，由帝後領著后宮嬪妃和諸位皇嗣往興慶宮去，向太后拜壽獻禮，再移駕麟德殿布宴，由宗婦和外命婦按品拜見。

  “娘子說留個心眼子，便讓我來外祖家求援。”
    柳氏聽了十分氣惱，倒是沒見過這樣的賊婦人，恨道：“意兒做的對，這下子讓她算計不著。”

  柳氏將綴玉所言一一說過，再說著婚書便寫他的名字。

  “掌櫃還說，再想買來便要等一月有余。”她攥著袖口，“這可如何是好？若是奴婢前幾日將雪參丸都買了來，東府也沒法子脅迫咱們。”

  舅舅將寫好的婚書吹了又吹，用油紙信封裝好，並玉佩一齊交給綴玉。

  一路上繁花似錦，處處精美，就連腳下的軟毯也是她從未見過的。

  紓意坐定，將信箋展開逐字逐句看著，心頭緊張。

  “如何？”她見聯珠急匆匆趕來車邊，連忙問。

  舅母見了氣不打一處來，連忙捏了他一把：“都什麽時候了還傷春悲秋？”

  綴玉怯然：“奴婢從前未騎過這麽久的馬，倒是有些磨破了。”

  一下子安平伯的後院齊齊花枝招展了起來，勾得伯爺一月也去不得張氏院裡一兩次，她從安平伯手裡哄來的銀錢也越來越多。

  她遲疑著接過，又扶聯珠的手進了車。

  老太太從前隨著老侯爺得封誥命，為三品郡夫人。

  “奴婢是意娘子的貼身侍女，安平伯府的二夫人，要拿咱們娘子替自家女兒嫁躺在榻上的定遠侯！還請舅爺修婚書一封，奴婢帶回去為娘子解圍！”

  “什麽？”徐家舅舅一怔，不由悵然十分，“見我徐家如今沒落，便來欺負我的外甥女兒。”

  眾人由公服女官和內謁者監領著，依次入殿。

  徐二郎面色微紅，隻說：“如此妥當嗎？”

  綴玉腿受了傷，由女護衛攙扶著快步進了書房內。

  又拽著兩人到書案前研磨筆墨，說道：“意兒可說這婚書有何講究否？只寫她與別家郎君已定親，便可消災？”

  原是獲罪發還原籍，無詔一律不可出了州府，隻得給一路護送的郎君封了賞銀，又給娘子們備上好些餡餅肉干，將馬鞍鋪上厚厚的軟墊，連忙將三人送出暮州。

  五四.二五零.一五八.二零零

  “林四娘子。”他上前行禮。

  舅母柳氏又細細打量了綴玉一番，確是陪伴意兒長大的貼身侍女，從前過府時見過。

  張氏隨夫為四品，她抬頭看著外命婦隊伍中的前列，衣香鬢影，高品命婦的花釵與兩博鬢熠熠生光。

  張氏如今是伯爵夫人，林三郎尚未及為徐氏掙來誥命，便失了下落，如此一來，安平伯府只有張氏這個伯爵夫人能進宮去為太后賀壽。

  舅父舅母一見她們如此狼狽，連忙問：“芳妤出了何事？”

  “娘子僅需去京內藥鋪購雪參丸便是，想必已被安平伯夫人買了個乾淨，”小廝再行一禮，“我家主子的身份還需娘子親眼得見才是，為表誠意，請娘子任選去處，我家主人皆願往。”

  “四娘子。”那小廝行禮，又遞上一卷信箋，“還請娘子登車再看。”

  在車內等待時時刻刻都難熬，紓意攥緊帕子，她隻知伯母仍有些心思，卻不知是此類魚死網破的法子，還想用雪參丸攥住阿娘的性命不成？

  “她從前見定遠侯府戰功赫赫便十分眼熱，出府說了不少侯府和伯府婚約之事，可侯爺一直昏迷不醒，二娘子到了年紀拖不得，便拿咱們娘子堵外人的嘴。”

  “那小廝可還在？”她將信箋攥成紙團，挑了簾問。

  “你家主子是誰？他想要什麽？我又如何得知此事是真是假？”

  她恨恨地和其他妾室通房一起，立在張氏院裡站規矩。

  她上前叩門，直跟門房小廝說：“奴婢乃安平伯府二房的，今請舅爺相助！此為信物，還請小哥快快通傳！”

  “快！快將人請進來，你，去後院把主母請來。”他攥著簪子，不知是出了什麽急事。

  “好，這就好，”舅母柳氏點點頭，又抬頭看綴玉，“好娘子，我見你方才行動不便，可是傷著了？”

  本安靜了好一番日子，如今張氏又來找她們撒氣，嫣娘煩不勝煩，若是張氏稍稍講理，她也不會在這後宅中攪風攪雨，誰不想安生過日子？

  權勢與富貴真是太迷人了，張氏想。

  媽媽們用銅盛著熱炭，細細熨燙，隻將青質裙裳熨得平整細膩，再由侍女們掛於衣桁之上熏香，朱紅寶相花燦爛奪目，六鈿華釵璀璨。

  信箋中竟寫著伯母仍不死心，正著人守著綴玉三人回京來，此次赴宴正要求恩，將這與定遠侯府的婚約坐實才罷休。

  想要再得高品誥命，便要靠兒子了。

  聯珠面色惶急：“娘子，雪參丸果真都售空了，我向掌櫃打聽，隻說是報得咱們府上的名，衣著也別無二致，我問掌櫃那人是何模樣，聽著像極了周媽媽。”

  徐家舅舅正在書房中與鋪裡掌櫃對帳，聽是自家妹妹有事，連忙打發了掌櫃，接過簪子來瞧：“確是意兒及笄時我所贈那支簪子，這簪底還有名字呢。”

  綴玉說著說著流出淚來，又道：“前些日子咱們娘子將此事捅到老太太面前，隻說要分家，可安平伯正巧在任上，還得等著一家子齊了再說。”

  她得了宮中傳召，正端坐主位，看媽媽侍女們為她準備進宮拜見太后穿戴的鈿釵禮衣。

  直教張氏窩火至極，捉了她們來打罵，嫣娘又在伯爺懷裡嚶嚶訴苦，其余妾室相護、庶子女哭求，讓這公母倆鬧起來，氣得安平伯直接將嫣娘抬為良妾，直至張氏說要上報禦史台，告安平伯一個內帷不修、妾室數目僭越之罪，這才停了下來。

  紓意正從紈綺鋪子裡出來，方定好新宅各屋的簾幔，便見自家車旁立了位面生的小廝。

  可不知為何，太后壽宴前竟告了病，太醫診治後報了宮中，說郡夫人無法赴宴。

  “你們三個都是女兒家，這一路上緊趕慢趕，為難你們了。”柳氏著人將她們帶入一旁的耳房，又讓醫娘子前去診治，上了好茶飯讓她們好生安歇一番。

  說著便遞上那支玉蘭花簪，小廝見不是凡品，又聽是自家姑奶奶夫家來的，便放三人進門，著人看嚴實了，連忙跑去主院上房稟報。

  等著吧，她本就是樓子裡出來的，向來很能豁得出臉面。

  “是，娘子說男方不拘，哪怕作假也成，再加蓋舅爺的私印，只要有了這已定親的婚書，二夫人便不能拿咱們娘子如何了。”、

  紓意撫過她手背，隻讓她安心，又沉聲對那道：“今日酉時，於安樂坊徐宅靜候貴客。”

  在自家府中，定是最安全的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