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當？”

  羅塞爾微微皺眉，有能力幫蒸汽之主狩獵隱匿賢者的存在必然也是序列0的真神。而現如今的世界，能夠做到這一點的存在不算少，但有動機的卻不多。

  羅塞爾唯一能想到的，也就只有黃昏隱士會和亞當。

  在他復活之前，亞當就已經是空想家途徑的真神，甚至連也永恆烈陽都死在祂手上。如今的亞當，大概率是一位雙途徑真神，如果有祂出手，蒸汽之主能獲得隱匿賢者的非凡特性也就不值得奇怪。

  但這對他而言卻未必是什麽好消息。

  誠然，蒸汽與機械之神為了避免被人打擾，所以讓蒸汽教會妥協，配合他重建因蒂斯帝國。可一旦蒸汽與機械之神完成消化，作為雙途徑真神的祂恐怕很難容忍羅塞爾與他一同分享權柄，他們之間的衝突幾乎是注定的。

  也就是說，羅塞爾必須在此之前晉升序列0，只有這樣才有資格和蒸汽與機械之神抗衡！
  而想要做到這一點，就必須要用雷霆手段。

  有蒸汽教會的全力支持，這一點倒是不難，唯一的問題在於……

  羅塞爾看向貝爾納黛，眼神有些掙扎。

  貝爾納黛輕聲問道：

  “你又要成為黑皇帝是嗎？”

  “是。”

  羅塞爾沉默許久，神情凝重的點點頭，沉聲道：

  “我別無選擇！”

  貝爾納黛深邃蔚藍的眼眸微動，似乎陷入了漫長的回憶裡，她的聲音柔和卻不含一絲感情：
  “我曾經很痛恨你。”

  為了晉升‘黑皇帝’，你做了太多違背時代潮流，傷害無辜民眾的事情，我不能接受我心目中英雄一樣的父親變成一個瘋狂的暴君……”

  羅塞爾依舊沉默，似乎不知該如何解釋。

  但貝爾納黛的神情卻轉而變得柔和起來，輕聲道：
  “但這一次，爸爸，我會支持你的，無論你要做什麽！”

  羅塞爾晚年的瘋狂是肉眼可見的，他當時幾乎已經完全失去理智，這並非被人潑髒水，而是貝爾納黛親眼所見，所以她才會背棄他，憎惡他。

  但現在，她已經明白他當時的處境，明白他承受著絕望、痛苦和孤獨，明白他像個溺水之人，只是在本能地、竭力地掙扎。

  所以這麽長時間以來，貝爾納黛一直在後悔。

  後悔如果當時她能早一點察覺到羅塞爾身上的汙染，如果她能早一點察覺到他的瘋狂並非他的真實想法，如果她當時能陪在羅塞爾身邊而不是一走了之……如果她能更理智一些，也許現在一切都會不一樣。

  她沒辦法解決羅塞爾的汙染，但至少她可以讓自己父親的晚年不是那麽的孤獨和絕望。

  羅塞爾眼神有些觸動，表情有些複雜的看著貝爾納黛，過了許久才低喊了一聲：
  “貝爾納黛。”

  “嗯？”女士有些疑惑的歪著頭，就像小時候一樣。

  “你長大了啊。”羅塞爾的語氣有些感慨，充滿唏噓。

  在他的記憶力，貝爾納黛還是那個乖巧體貼的小棉襖。

  她從小就漂亮，乖巧，聰明，懂得孝順老父親，愛護弟弟，心疼媽媽，有的時候，又特別正直，顯得有點傻。好幾次，他偷偷在和貝爾納黛下棋或者玩遊戲的時候作弊逗她，結果她甚至都沒有發現。

  這樣的脾氣讓她後來很難接受他晚年做的那些事情，而現在這一切都可以推給‘墮落母神’，都怪祂的汙染，這一點上，羅塞爾甚至還得感謝祂。

  只是，貝爾納黛雖然可以原諒他曾經的所作所為。但那是因為這一切都被推到了‘墮落母神’身上——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墮落母神’的汙染造成的，都是‘墮落母神’的錯！
  可這並不意味著貝爾納黛會支持他重新成為黑皇帝，因為這在貝爾納黛眼裡或許就相當於重蹈覆轍。

  所以從一開始，羅塞爾就沒有指望貝爾納黛會支持他。

  甚至貝爾納黛之所以回來，在羅塞爾看來她多半也是來勸阻他的。

  直到貝爾納黛親口說出‘我會支持你’這句話時，羅塞爾才突然意識到，女兒是真的長大了啊！
  面對老父親欣慰的誇獎，貝爾納黛沒有表示，只是輕聲道：
  “不過，我依舊不喜歡戰爭。”

  羅塞爾立刻高舉雙手，鄭重承諾道：
  “不會有戰爭的，我保證。”

  暫且不論剛剛經歷一場戰爭，並且是戰敗的因蒂斯能否支撐他再發起一場戰爭。退一萬步講，就算因蒂斯有余力發動戰爭，他又能像誰發動戰爭？

  弗薩克帝國已經被黑夜教會全面接管，費內波特王國也已經反水，放眼望去北大陸上全是自己人，這怎麽打？能不成向南大陸的土著發動戰爭嗎？也不是不行，只是沒有必要。

  畢竟‘戰爭’是‘紅祭司’途徑的主基調，不是‘黑皇帝’途徑的。0
  當然，沒有戰爭並不意味著不會流血。

  說到底，羅塞爾現在所做的其實就是一場針對共和製的複辟政變，而政變又哪有不流血的呢？

  而貝爾納黛顯然對此有一定的心理準備，所以才不準備阻止羅塞爾。

  就像羅塞爾說的那樣，她長大了，不複曾經的天真。

  變得更加理智，也更加功利。

  羅塞爾有些欣慰，女兒的理解讓他很開心，但莫名又有些傷心，他還是懷念曾經那個貼心的小棉襖。

  啪！
  餐刀切過牛排，輕輕落在瓷質餐盤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聲音不大，但在安靜的氛圍裡就顯得格外吵鬧，甚至頗有種故意為之的意味。

  羅塞爾和貝爾納黛同時看向聲音發出的源頭，而始作俑者本人還沒有絲毫察覺，正好整以暇的將一塊切好的牛排送到嘴邊。

  羅塞爾頓時怒目而視，一副怒其不爭的模樣，沒看你爹正和你姐聯絡感情呢？你擱這搗亂呢？

  博諾瓦咽下口腔中鮮美多汁的牛排，面對羅塞爾憤怒的表情，依舊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樣。

  你們聊你們的，跟他有什麽關系？
  羅塞爾看著自己兒子這副模樣，氣也一下子消了大半，長長歎了口氣：
  “算了。”

  他跟一個不懂人心的人計較這些幹什麽？
  說到底，博諾瓦之所以變成這樣，不也有他的原因嗎？

  羅塞爾將盛放烤羊腿的餐盤推到博諾瓦面前，語氣溫和道：
  “多吃點。”

  博諾瓦沒有拒絕，拿起烤羊腿湊至嘴邊，一口咬下。

  濃鬱的肉汁隨之沁出，帶著微燙的感覺，洗禮著他的口腔。

  對於博諾瓦，羅塞爾的感情一直很複雜。

  一邊很冷漠，很失望，很痛恨，一邊又偶爾會暗暗關心，他還記得博諾瓦小時候，剛出生那幾年，真的很可愛……如果不是因為蒸汽之主的干擾，他應該也會是自己的好大兒，而不是一個沒有感情的天使。

  羅塞爾一想到這，神情一下子變得有些陰沉。

  蒸汽與機械之神在尋求晉升雙途徑真神，但祂不需要‘隱者’途徑全部的非凡特性，祂只需要唯一性和其中一份序列1非凡特性。也就是說，會有兩份序列1‘知識皇帝’的非凡特性多余。
    這兩份序列1的非凡特性，不出意外就會交給蒸汽教會的兩位天使，博諾瓦和考爾。

  羅塞爾將目光投向博諾瓦，問道：

  “你剛剛說蒸汽教會會全力支持我，沒錯吧？”

  “沒錯。”

  博諾瓦放下烤羊腿，輕輕點頭。

  羅塞爾當即開口道：

  “我要兩份‘知識皇帝’的非凡特性，現在就要！”

  趁著蒸汽之主還能降下神諭，他必須早點提要求，免得對方裝死！

  博諾瓦默然兩秒，開口道：

  “我會向我主請示的。”

  羅塞爾毫不猶豫道：

  “現在就請示，我隻給你一分鍾。”

  這非凡特性他要定了，蒸汽之主給也得給，不給也得給！

  博諾瓦很快得到神諭，看向自己的父親，開口問道：
  “你能付出什麽代價？”

  “我需要付出什麽代價？”

  羅塞爾嗤笑了一聲，冷笑道：“告訴蒸汽之主，你也不想看到蒸汽教會被我剿滅吧？”

  貝爾納黛的眼神有些微妙，而博諾瓦反而沒有什麽反應，只是如實的轉告。

  而這番威脅顯然相當成功。

  蒸汽之主既然要消化‘隱者’途徑的唯一性，就不可避免的會受到‘最初’複蘇的影響，也就意味著祂不得不花費更多的精力去壓製最初的意志。

  而這樣一來，祂就無法降下神諭，無法照看蒸汽教會。

  而只有序列2的蒸汽教會明顯鬥不過序列1的羅塞爾，如果羅塞爾真的拚著兩敗俱傷也要剿滅蒸汽教會，那蒸汽之主就不得不面臨一個艱難的抉擇——

  要麽放棄‘消化’，以神明之能鎮壓羅塞爾。

  但這樣一來，一切都會前功盡棄。

  不但‘最初’的意志會進一步複蘇，‘隱者’途徑的消化也不得不從頭開始。

  又或者蒸汽之主可以選擇先全力消化‘隱者’途徑，但後果是蒸汽教會被羅塞爾剿滅。

  而這樣一來，蒸汽之主很可能會因為蒸汽教會被剿滅，導致祂缺少足夠的‘錨’來對抗神性，祂的人性會被壓垮，成為‘最初’複蘇的軀殼。

  當然，蒸汽之主也可以選擇在他開始消化‘隱者’途徑之前，搶先對羅塞爾出手，將威脅扼殺在萌芽中——只是目前的最優解，只要把提出問題的人解決，就不會有任何問題。

  可問題在於，序列1的天使沒那麽容易被殺，即便祂是序列0的真神也一樣。

  更何況羅塞爾也並非孤家寡人，祂後面有其他真神的支持。

  如果蒸汽之主貿然對他出手，最終的結果很可能是爆發神戰。但在消化‘隱者’途徑，成為雙途徑真神之前，神戰無疑是蒸汽之主極力希望避免的。

  否則祂也不會降下神諭，讓蒸汽教會對羅塞爾妥協。

  這道神諭看上去是在示好，更是在服軟，蒸汽之主明顯不想節外生枝。

  而既然已經掐到蒸汽之主的軟肋，那當然是要打蛇順棍上！
  博諾瓦閉目許久，緩緩睜開雙眼，平靜道：

  “我主承諾給你一份‘知識皇帝’的非凡特性，另一份已經賞賜給我。如果你想要，我這一份也可以給你。”

  “嘖。”

  羅塞爾頓時有些不爽，蒸汽與機械之神還是老一套，只會用他的兒子來威脅他。

  “一份就一份。”

  羅塞爾朝博諾瓦伸出手，淡淡道：“現在就給我。”

  博諾瓦也不避諱，當場向蒸汽與機械之神祈禱。

  很快，一團虛幻的光球出現在他手心。

  貝爾納黛下意識的看向那團光球，那光球仿佛由一個又一個虛幻的符號組成，每一個符號中都蘊含著龐雜到海量的知識，讓人不可避免的心生向往，貪婪的渴求著這些知識，哪怕這些知識足以將他們的腦袋撐爆！
  羅塞爾從博諾瓦手中接過光球，隨手丟給貝爾納黛。

  羅塞爾沉聲道：

  “盡快準備儀式。”

  “好。”

  貝爾納黛默然頷首，她隱隱有些明白自己父親想要做些什麽。

  羅塞爾靜靜的看著博諾瓦，他通過祈禱再次獲得了一份‘知識皇帝’的非凡特性。後者將非凡特性遞給羅塞爾，表情無比平靜，似乎並不為這一份序列1的非凡特性而動搖。

  羅塞爾緊緊盯著自己的兒子，沒有去接。

  兩份序列1的非凡特性，足以支撐一位天使之王的誕生。

  但就算是天使之王，也不可能抗衡雙途徑真神。

  所以，讓貝爾納黛煉化兩份序列1的非凡特性沒有任何意義。

  與之相比，只要他能乾掉蒸汽與機械之神，那‘完美者’和‘隱者’途徑的非凡特性都會落到他手上，到時候貝爾納黛完全可以走‘完美者’途徑成神！

  當然，羅塞爾知道自己想乾掉蒸汽之主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他需要先重回序列0，再借由‘審判者’途徑，成為雙途徑真神，只有這樣他才能抗衡蒸汽之主，才有希望殺死對方！
  不要問為什麽一定要殺蒸汽之主，因為羅塞爾很記仇！
  一百多年前的仇，他至今都歷歷在目！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這萬機之神的寶座，你蒸汽之主坐得，我羅塞爾的女兒坐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