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蒙高高舉起雙手，面上帶著似有似無的笑容，就站在那遠遠的看著，沒有絲毫靠近的想法。

  但哪怕是不清楚阿蒙秉性的人，也不會相信祂來到這裡就只是為了看戲。

  嗖！
  就在這時，又一道身影憑空出現。

  他穿著黑色雙排扣大衣，戴著半高絲綢禮帽，臉龐線條分明，冷峻中透露出明顯的銳利。

  正是化身格爾曼·斯帕羅的克萊恩！

  “越來越熱鬧了啊。”

  阿蒙輕笑了一聲，眼神中透露出饒有興致的意味。

  “阿蒙！”

  克萊恩同樣發現了阿蒙，頓時心底一凜。

  有余燼在，他倒是不怕阿蒙。

  甚至哪怕是他和阿蒙一對一，憑借古代學者和奇跡師的非凡能力，他自信哪怕打不過阿蒙，逃跑還是沒有問題的。

  更何況，出現在這裡的也必然不是阿蒙的本體，最多只是一個序列2的分身。如果克萊恩狠下心和阿蒙硬碰硬，未必就沒機會把阿蒙的這個分身留下。

  但不管怎麽說，阿蒙出現在這畢竟是一個巨大的威脅！

  “你不用理會我，我只是來看戲的。”

  阿蒙笑著朝克萊恩招了招手，同時又後退了一步，以表明自己只是旁觀，不準備插手。

  克萊恩警惕的注視著阿蒙，對於阿蒙所說的這一切，他半個標點符號都不信！

  阿蒙是‘惡作劇之神’，也是‘欺詐之神’。

  祂既然出現在這裡，就絕對不止是單純為了愉悅，而哪怕祂真的只是旁觀，話語中也會在無形中留下陷阱——哪怕別人看不出任何破綻，但阿蒙一定會在常人難以發現的地方埋下陷阱。

  自從晉升序列2，克萊恩對於‘天使’與‘神性’就有了更深的理解。

  哪怕是對於一步一個腳印，從序列9一步步晉升為序列2的非凡者而言，神性依舊是一個致命的威脅，必須依靠信仰的力量去對抗，從而在這種對抗中找到平衡，維持自己的人性。

  但對於那些天生的神話生物而言，他們的‘神性’天生要遠超普通非凡者！
  甚至可以說的絕對一點，亞當與阿蒙這兩位天生的神話生物，根本就不存在‘人性’這種東西！
  他們是純粹的神性造物，這一點從始至終都未曾改變。

  哪怕亞當已經被自己的父親遠古太陽神奪舍，但遠古太陽神所殘留的也同樣只有‘神性’，這或許是因為只有‘神性’才能適應亞當身體，而‘人性’反而會導致失控。

  因此遠古太陽神在最初‘奪舍’之時，不得不放棄‘人性’，隻以純粹的‘神性’佔據這具身體。

  而與之相對的，阿蒙的情況絕對不會比亞當好多少！

  嗯，這麽說也未必準確。

  畢竟對阿蒙這種純粹的神話生物而言，只有‘神性’也未必是壞事。

  對於一般的天使乃至神明而言，祂們都需要在‘信仰’與‘神性’的對抗中保持平衡。好處自然很明白，這可以讓祂們找回並維持自己的‘人性’，不至於完全被‘神性’改造成一個陌生人。

  而壞處也同樣有，那就是這種對抗固然穩固了人性，但也會不可避免的削弱‘神性’。而‘神性’源自於非凡特性，削弱‘神性’同時也就意味著變相削弱了自己的力量！

  也就是說，作為純粹神話生物，不用刻意壓製神性的亞當和阿蒙，要比其他同層次的天使之王更強！

  當然，有利就有弊。

  亞當與阿蒙在能夠發揮出遠比其他天使之王更加強大的實力的同時，也會比其他天使之王承擔更多的風險，原初在祂們身上複蘇的風險。

  作為天生的神話生物，只有‘神性’沒有‘人性’的祂們無疑是比其他存在更合適的載體，因為祂們天生就有原初的意志融合——遠古太陽神之所以分離出這兩位子嗣，就是希望借此剝離足夠多的原初意志，為自己爭取到足夠的時間。

  而這也就意味著，亞當和阿蒙同樣需要在自己體內壓製原初，而這也無疑會削弱祂們的實力。

  然而問題在於，亞當與阿蒙所走的途徑實在是太過特殊。

  在對抗原初這方面，二者都有著自己獨特且行之有效的特殊手段——

  亞當有空想，而阿蒙有分身。

  空想很好理解，亞當哪怕沒有任何信徒，也可以‘空想’出足夠的‘錨’，以此壓製原初的複蘇。

  至於阿蒙，祂的分身在某種意義上和‘秘偶’有異曲同工之妙。

  對於克萊恩而言，他其實完全可以組建一個秘偶團，讓每一個秘偶都是‘愚者’的信徒，並且以他最真實的模樣作為神靈的形象，這可以有效提供最好的錨！既沒有信仰的汙染，又可以維持自己的任性，壓製原初複蘇的錨！

  這一點已經有人做過，那就是查拉圖和半個‘愚者’。

  後者脫離現實上千年，前者脫離現實至少上百年。

  在這期間，就算祂們原本有信仰，現在也已經不複存在。而祂們能一直維持自己‘人性’的關鍵，就是因為雙方都有足夠多的秘偶——掛在天花板上的，像風乾人肉一樣的，密密麻麻的秘偶。

  克萊恩之所以沒這麽做，是因為他才剛剛晉升序列2，還沒來得及。

  同理，對於阿蒙而言也是一樣的，阿蒙的每一個分身都是祂的錨，祂們共同投票決定了自己的形象。這無關人性，也無關神性，只是單純因為他們希望自己是這個形象，於是就維持了現在形象——換言之，阿蒙的信徒就是祂自己。

  而這同時也就意味著，阿蒙其實一直在扮演‘阿蒙’，扮演這位‘惡作劇之神’、‘欺詐之神’……這種扮演本身並沒有問題，阿蒙自己決定自己的形象，自己扮演自己，行之有效且沒有明顯弊端。

  也正是因此，阿蒙數千年來都是這麽乾的。

  但同時，也也就造成了一個不算弱點的弱點——那就是阿蒙必須時刻扮演好‘惡作劇之神’與‘欺詐之神’的形象，這也就是說，阿蒙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欺詐，每一個行為都是為了進行一場‘惡作劇’。

  所以克萊恩深諳一個道理，不要相信阿蒙！無論是祂所做的任何一個行為，又或者是祂所說的任何一個字，都不值得相信！

  退一萬將，如果阿蒙真的只是打算旁觀，那祂完全沒必要現身，躲在暗中觀察才是最好的選擇。

  克萊恩眸光微閃，突然嘴角上翹，將手探入虛空，抓了一下。

  古銅色皮膚，身材中等，黑發褐瞳，五官柔和的阿茲克·艾格斯出現在幾人面前。

  但克萊恩並未停止，而是又一次往虛空中抓了一下。

  他的手臂陡然變沉，然後猛地回拉，拖出了一條銀白色的，沒有鱗片的尾巴。

  隨著克萊恩松開右手，一條巨蛇豁然出現在半空！

  祂眼睛鮮紅冰冷，周身布滿花紋和符號構成的，細節上不盡相同的無數轉輪。

  “水銀之蛇。”

  阿蒙臉上的興趣愈發濃鬱，嘖嘖稱奇道：
  “你認識的天使還真不少啊。”

  “如果換成是查拉圖，祂估計也只有那老三樣。”

  阿茲克的身影迅速膨脹成一條遮天蔽日的巨蛇，祂既虛幻又真實，由人類無法理解的事物組成，祂通體覆蓋著碩大的陰綠顯黑鱗片，縫隙間長出了一根根潔白的羽毛，每根羽毛每塊鱗片上都有不同形狀的奇異符號。

  羽蛇與命運之蛇齊出，兩條巨蛇遊弋與天空，灑落的陰影足以將整片森林都徹底覆蓋！
  阿蒙眉頭一挑，身影豁然消失，再次出現已經是在遠處——祂直接離開了陰影遮蔽的范圍。

  阿蒙正了正單片眼鏡，無奈歎氣道：
  “也不用這麽防著我吧？我們之間應該沒有什麽矛盾吧？”

  克萊恩繃著臉不說話，沒有矛盾？
  除去那些他主動招惹的真神，阿蒙是唯一一個主動入侵源堡並且差點得手的人。

  這要是都不叫矛盾，那這個世界就不存在矛盾！

  如果說克萊恩最痛恨的是曾經殺死他的因斯·讚格威爾，是他復仇的目標。

  那阿蒙就是對克萊恩威脅最大的一位，是他警惕的首要目標，沒有之一！

  克萊恩的防備看起來有些多余，但其實一點都不。

  ‘仿身淚滴’完全可以防住阿蒙，但誰也不敢保證之後會不會有其他人來攪局，所以他才會召喚阿茲克先生和‘命運之蛇’威爾·昂賽汀。

  唯一讓克萊恩意外的，是阿蒙竟然沒有試圖在他進行召喚時進行竊取。

  不過，這也無所謂了。

  克萊恩將目光轉向因斯·讚格威爾，表情無比冷漠。

  雖然他做了很多布置，但從他出現到現在也才過去幾秒的時間。而在這期間，因斯·讚格威爾一直沉浸在恐懼中無法自拔。

  甚至在可見的將來，他也注定無法自拔。

  而克萊恩也不打算放虎歸山，為了防止突生變故也做足了預案，底牌盡出！

  他就不信今天還殺不死因斯·讚格威爾！

  終於，克萊恩閃現到了因斯讚格威爾身後——

  噗！
  一隻戴著手套的手掌刺破了他的胸口，捏碎他的心臟。

  嘩啦。

  鮮血如瀑布般順著指尖滑落，在地面凝聚成一個小小的湖泊。

  “這是有人我還給你的。”

  冰冷的聲音自他身後響起，這讓因斯·讚格威爾不由得艱難的回過頭，看向那個用手掌捏碎他心臟的男人，身體上的痛苦讓深陷恐懼的他恢復了一絲清明。

  但在清明之外，是更多的恐懼——對現實的恐懼，對死亡的恐懼！

  比起先前那虛無縹緲卻震撼人心的恐懼，現在的恐懼更讓因斯·讚格威爾難以接受，因為這一次是發生在現實中，發生在他的身上。

  他艱難的舉起手，似乎想要作出反抗。

  可在這之前，一把奇怪的‘手槍’抵在了他的臉上。

  它整體呈灰色，比普通的左輪大了幾圈，就像小半個古典戰爭裡才有的巨錘。

  這手槍不同尋常之處還在於，它共有六根槍管，每一根都頗為粗大，徑口幽深，它的轉輪之上則鑲嵌著十幾根醜陋的鉚釘，很有種粗獷的美感。

  砰砰砰的聲音裡，克萊恩連續扣動扳機，發射銀色的獵魔子彈，打斷了因斯·讚格威爾的十四肢，打斷了他的六條胳膊、八字腿，打斷了他的翅膀，也打開了他的額頭，讓他嘶吼的聲音越來越低，讓他逐漸躺到了地面。

  這不是克萊恩在有意折磨他，主要是因斯·讚格威爾自找的——

  如果他是人類形態，現在的他早該死去。

  但他是神話生物形態，並且是幾乎完好的神話生物形態，有著堪稱磅礴的生命力。

  這也就意味著，在克萊恩要防備阿蒙和潛在威脅，在他不動用自己非凡能力的情況下，想要殺死因斯·讚格威爾也不是一件輕易的事情。

  但即便如此，此時的因斯·讚格威爾也已經奄奄一息。

  砰！
  因斯讚格威爾的腦袋徹底爆炸，如同摔壞的西瓜，碎片和汁液灑得到處都是。

  克萊恩沒給對方交代遺言的機會，他並不想知道因斯·讚格威爾有什麽辛酸往事。

  啪啪啪！
  稀松的掌聲從遠處傳來，是阿蒙。

  祂依舊站在陰影之外，毫不吝嗇的給予掌聲，似乎是在為一場傑出的表演而讚歎。

  而就在這時，一道身影突兀的出現在克萊恩身旁，彎腰拾取起了那根已是黯淡的羽毛筆。

  這身影穿著簡樸的白袍，留著遮住下半張臉的淡金胡須，胸前懸掛著一根銀十字吊墜，宛若最普通的神父，正是天使之王，亞當！

  祂不知何時已經離開那座屍骨教堂，擺脫了兩位天使的阻攔，來到了現場！
  甚至從祂出場的時機來看，祂恐怕早就已經在暗中等待。

  祂放過了直接出手搶走‘0—08’的機會，反而讓克萊恩親手予以復仇。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克萊恩還得謝謝祂。

  所以——

  砰！
  克萊恩毫不猶豫抬手就是一槍！
  雖然他知道這沒什麽用，但他就是想惡心一下亞當！
  而與此同時，一直在一旁等候的阿史米也突然發難——她之所以什麽也沒做，就是在等亞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