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接替聞九霄的人叫孔嘉俊，年過而立，寒門子弟，進士出身，為人有幾分圓滑。

  值得一提的是，他是太子的人。

  因為余枝，太子殿下難免對山雲縣多關注了幾分，可以說，他知道的比泰康帝還要多。這樣的一個地方，他自然要抓在他的手裡。

  太子對余枝自然沒有別的心思，純粹出於對“余先生”的推崇。因為太子殿下的態度，新縣令孔嘉俊是懷著好奇和善意而來的。

  “大人，咱們沒走錯路吧？”踏上山雲縣地界的孔嘉俊一行人，越走越遲疑。

  誰不知道山雲縣是什麽地方？邊陲之地，民風彪悍，多山林，林中還瘴氣彌漫。任誰都能想象出有多麽的荒涼，來之前他們就做好心理準備了。

  然而，腳下這道路是不是太寬闊太平整了？青石板鋪成，馬車行駛在上面一點都不顛簸，比京郊的官道都不差。

  山雲縣不是很偏僻的嗎？這道上絡繹不絕的車隊是怎麽回事？

  “應該沒走錯。”界碑上明明寫著山雲縣，可看了看前頭的車隊，孔嘉俊也拿不準了，“你追上前面的車隊問一問。”

  隨從打馬上前，一炷香的工夫方返回，表情有些古怪。孔嘉俊心裡咯噔一下，難道真走錯了？就聽隨從回稟，“大人，沒走錯，這就是去山雲縣的路。”

  想起車隊人跟他說的話，他的表情更加古怪了，“大人，前頭是江南道的商隊，是往山雲縣去行商的。”

  江南那邊的商隊？往山雲縣去行商？每一句話他都聽懂了，可合在一起他怎麽就不懂了呢？
  從江南千裡迢迢往山雲縣來行商？不是，山雲縣有什麽值得商隊往這跑的？這裡不是窮山惡水嗎？
  孔嘉俊都懵了，他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問的？

  隨從道：“屬下也很納悶，就問他們做什麽買賣的。他們說，他們這回運的是糧食和布料，想從山雲縣換些茶葉和藥材，還說要是能換到糖和葡萄酒就更好了。不過山雲縣的糖和葡萄酒一向緊俏，十回有八回是換不到的。”

  他嘴上重複著打聽來的消息，表情是迷離的，“大人，是屬下聽錯了，還是山雲縣另有乾坤？”

  孔嘉俊不愧是被太子看中的人，很快就鎮定下來，“既然路沒走錯，山雲縣是什麽情況咱們親眼看看便是。”

  猛地想起太子殿下讓他好好看看山雲縣，他以為是看鹽，如今看來倒是他狹隘了。

  道路旁隔上幾裡就有茶寮和供行人歇腳的飯館，甚至連客棧都有。孔嘉俊一行人自己看過了，無論是茶寮還是飯館，抑或是客棧，生意都不錯。

  不僅這一條路好，他們從開茶寮的老伯嘴裡得知，山雲縣境內所有的路都是又寬闊又平坦，大部分都是青石板鋪成的，還有地磚鋪成的，最差的也是碎石子路，下雨天一點都不泥濘。

  老伯一臉自豪，“……這都是咱們山雲縣攤上了個好縣太爺，以前咱這地兒百姓日子過得可苦了，飯都吃不飽。咱們聞大人來了，自己掏銀子給咱們鋪路修橋修城牆，路好了，人可不就來了嗎？為了招攬商人往咱這來，我們山雲縣還幫著府城修路呢，沒跟人要一文錢，我們大人大氣不？我們縣衙有個工程隊，專門就乾這個的，也幫人蓋房子，使上些銀錢，蓋得又快又好，比自己蓋劃算……”

  這樣炫耀和誇讚的話，孔嘉俊不是頭一回聽到了，然後他發現，山雲縣的百姓對他們的縣令大人特別敬重，誰但凡流露出一點質疑，他們都非常生氣，眼神都透著不善。

  “啥？貪？別說笑了，以前山雲縣窮得耗子都不願意來，把縣衙拆了都賣不了幾文錢，我們縣太爺上哪貪去？再說了，我們縣太爺出身那麽好，家裡的銀子多了去了，壓根就看不上那仨瓜倆棗，你這是質疑我們縣太爺的人品。也就我脾氣好，還願意跟你分說分說，換個脾氣急的，你看揍你不？”

  這一路，孔嘉俊也不是第一回跟百姓問路打聽消息，但普通百姓基本上沒有會說官話的，都是比比劃劃，雞同鴨講。

  山雲縣的百姓就不同了，連路邊開茶寮的老伯都會說官話，雖說得不算好，但溝通沒有問題。

  孔嘉俊就很詫異，那老伯更得意了，“跟人做生意不會說官話可不行，來我們山雲縣的商隊可多了，天南海北的，我們要是不會說官話怎麽跟人做生意？就拿我這茶寮吧，縣太爺說了，誰的官話說得好，誰就先開。我老頭子學得是最快的，我這個茶寮就最先開，所以挑了個好地段。哈哈哈！”

  孔嘉俊一行……

  等到了驛站，縣衙已經有人在等著了，“是新來的孔縣令嗎？下官翟有貴，山雲縣的縣丞，奉聞大人之命來迎您一程。”

  孔嘉俊面上笑著，心裡暗暗吃驚。看這人的樣子，怕是早就在這等著他們了。也許他們一踏上山雲縣的地界，那位聞大人便知道了，光是這份掌控力，就太令人歎服了。

  等進了城，孔嘉俊一行人的眼睛更看不過來了，繁華，這個邊陲之地的小城居然如此繁華！這太出乎他們的意料了。

  來時他們都做好了吃苦受罪的準備，結果到了山雲縣一看，哇，這裡簡直是人間天堂！

  孔嘉俊若有所思，難怪太子殿下派身邊的屬官提點他。八年時間把一座荒城治理成眼下這光景，孔嘉俊自問他沒有這樣的能耐。這位曾經的大理寺少卿，真是位不可多得的人才啊！難怪太子殿下要調他回京。

  未見其人，孔嘉俊已經心向往之了，以至於交接的時候他的姿態放得非常低。聞九霄提出的所有他都照單全收，一項都沒反駁。

  這讓聞九霄狠狠松了一口氣，他就怕來一個眼高於頂的。孰不知孔嘉俊心裡的震驚：山雲縣太有錢了！誰說山雲縣窮山惡水的？孔嘉俊真想把縣衙的帳本摔他臉上。

  繼而是狂喜，這哪裡是苦差事，這分明是肥缺！大大的肥缺。

  感謝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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