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侯夫人的院子出來已經暮色四合了，向晚的微風吹拂著點起的一隻隻燈籠。

  聞九霄和余枝並肩走著，自從回了京城，聞九霄就一直很忙，夫妻間相處都是他硬擠出來的時間，有時候兩人話說到一半，他就得去忙別的事情了。

  鮮少有這樣悠閑的時候，聞九霄忍不住握緊了余枝的手，問她：“你剛才怎麽攔著我？”

  “自己惹的禍，跪著也得去承擔。你閨女最近太得意忘形了，緊緊皮子也挺好。”

  聞九霄詫異，“她又惹你生氣了？”

  余枝哼笑一聲，“她倒不敢惹我生氣，你都想象不到她最近在做什麽？她跟她祖母杠上了，故意去氣她祖母。你說她小小年紀氣性怎麽這般大？”

  聞九霄就笑了，“這不是隨了你嗎？”

  余枝瞪他一眼，“瞎說，我什麽時候氣性大了？”

  “是，是，是，你氣性不大，你的脾氣都朝我使了。”

  “嫌棄我？”

  “不敢！”聞九霄的眼神既溫柔又寵溺。

  這樣的三爺是奴仆們從沒見過的，他們一個個低垂著頭不敢作聲。

  聞九霄又道：“我聽說教姑娘家規矩的嬤嬤十分嚴厲，咱家花花……”他舍不得閨女吃苦受罪。

  “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姑娘家太特立獨行了也不好。尤其是她棱角那麽尖銳，還不懂得藏一藏，早晚要傷到自己。”余枝看得很透，“想要活得舒坦，就得學規矩，還要學好，學透，學得比誰都精。”這樣才好鑽空子呀！

  “我希望她能做一個外圓內方的人。”人前規矩不差，內心有所堅持，“至於你擔心的……哈，你根本就不用擔心，你閨女在哪都吃不了虧。”

  聞九霄想想他閨女的脾氣，倒還真是。

  回到院子裡就看到花花端正坐在書桌前寫字，看到余枝連忙喊：“娘！”大眼睛忽閃忽閃，很是不安的樣子。

  余枝走到她身旁坐下，先看了她寫的字，比平時的水準要差，可見心裡不靜。

  余枝故意長歎了一口氣，卻不說話。花花果然跟惶恐地小鳥似的，“娘，祖母是不是很生氣？是不是要狠狠地罰我？”

  這幾天花花跟祖母鬥慣了嘴，本來她是沒把今天的事放在心上的，可祖母使人請走了爹和娘，去了很久才回來，她就開始不安了，意識到她爬屋頂這事在祖母那裡是個非常非常大的錯處。

  余枝又歎了一口氣，點頭，語氣沉重，“花花，這回娘也幫不了你了。”

  花花慌了，抱住余枝的胳膊，“不，娘您要救我，您就我一個親閨女。”

  余枝很想笑，卻還得忍著，“誰讓你不聽話呢？以往我跟你說的話，你都忘腦杓後了吧！我讓你人前裝一裝，你全露出來了，京裡跟山雲縣不一樣，太出格了不行。人生在世，是要遵守規則的。大家都在這個圓圈裡，你跑出去了，你就是異類，大家都不跟你玩的。”

  “隔壁顧懷惟願意跟我玩。”花花小聲說道。

  “你還好意思提隔壁？你跟隔壁幾個小子打架的事，娘替你瞞著沒傳到你祖母耳朵裡，她要是知道，早就罰你了。花花你得知道，京裡規矩多，在山雲縣你跟人打架，那不算什麽事。可在京裡這就是很嚴重的錯了。”

  “娘，祖母怎麽罰我的？”

  余枝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而是道：“花花，你知道京城是怎麽對待行為出格的姑娘家嗎？”

  花花搖頭，余枝輕聲道：“一種是嫁出去，這種嫁當然不是門當戶對了，而是嫁到外地去，嫁得遠遠的，眼不見心不煩，以後就當沒有這個閨女了。一種是送到尼姑庵出家，吃齋念經一輩子侍奉佛祖。”

  還有一種是暴斃，怕嚇著閨女，余枝便沒有說。

  就算是前兩種，花花的小臉也白了，“娘，您說吧，祖母是不是罰我跪祠堂？跪三天三夜，不讓吃飯，也不讓睡覺。”

  這是從哪本話本子看的？

  余枝嘴角一抽，終於跟聞九霄感同身受了，“那倒也不是。你祖母說要請個嬤嬤教你規矩。”

  “頂著碗在太陽底下站，學不好就打手心抽小腿的那種？”花花的聲音都顫抖了，“娘，還是不要了吧！”

  “你是學規矩，又不是受罰。”余枝白了她一眼。

  “我若是學不好呢？”不還逃不了罰嗎？
  “怎麽就學不好？所謂規矩，無非是坐臥行走，說話行事，你這麽聰明怎麽會學不好？”余枝鼓勵她，“花花，娘對你要求不高，你學成……像娘一樣就行了。”

  “像娘一樣？”花花有些困惑。

  余枝對她點頭，“對，像娘這樣。你想一想，娘在外面和家裡，在你爹和你們面前，在你祖母，在顧懷惟她娘面前，是不是不太一樣？”她啟發著。

  花花的眼睛頓時亮了，“我知道了，娘，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您早就告訴我了，在外人面前要裝一裝的，哎呦，我一進京就全忘了。”一副十分懊惱的樣子。

  “我就說我閨女聰明吧，你瞧，這一點就透。”余枝摟著閨女誇，誇得花花嘴角上翹。余枝語重心長地道：“所以規矩還是要學的，學好了規矩，才能掌握規矩，利用規矩。你要吸取這次的教訓，你日日跑去氣你祖母，她也沒說要罰你，這就說明，你這行為雖然稱不上對，但也抓不出多大錯。你祖母拿著雞毛撣子要打你，但凡你沒爬屋，你在院子裡繞著圈跑，她頂多罰你禁足，絕不會下狠手要掰正你。”

  “當然娘並不覺得你長歪了，你這叫真性情。”余枝摸著她的小臉，無比疼惜。

  花花心悅誠服地點頭，“娘放心，我肯定好好學規矩的。”就算嬤嬤讓她頂碗站也沒關系，她是習武之人，站一天都可以。

  “真的？娘真的不想再被你祖母請過去問‘你怎麽教的閨女’，太丟臉了。”余枝在閨女跟前賣慘。

  花花咯咯直笑，“真的，我發誓，保證不再連累您挨罵了。”

  “口說無憑，擊掌為證。”

  “好，擊掌！說話保證算數。”

  母女倆笑嘻嘻地擊掌，都很開心地樣子。

  余枝抱著閨女，嘴角是溫柔的笑。小花朵呀，娘也希望你能野蠻生長，無拘無束，可你一個人不能對抗全世界呀！

  娘能為你做的便是給你穿上防護的鎧甲，教會你“方圓之道”，然後向陽生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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