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置流民不是件易事，口糧、住所、分田、免稅、良種……還有這城門口的施粥，哪裡不要銀錢。”閆懷文淡淡說道：“後續還要派遣官員衙役至原籍送派公文，與人銷改籍冊，一路開銷，再求個行事方便，零零總總算下來，拋費甚多。

  關州府乃封邑，稅收有一半要上奉英王，剩下的一半才能入了府庫。

  這一半要維持一個大府的日常運作，所剩無幾，若再有個天災人禍，入不敷出。

  其實各個大府的情況都差不多，收取落籍之銀，幾乎成了不成文的章程，區別只在於多少。”

  “那這關州收的是多是少？”閆老二好奇的問。

  閆懷文道：“關州有意疏散災民落籍府城之外其余五城，是以高高要價，一人十兩，非身家豐厚者不可，谷豐與長平收取少量銀錢才是正常，這虎踞城……”

  他笑著搖了搖頭：“看似優厚。”

  梁滿山也只是笑，那位薛總旗的話蒙蒙沒見識的鄉下人也就罷了，在他們耳中，漏洞百出。

  此地不是講話的地方，梁滿山也隻對閆老二道：“懷安兄，先入境再說。”

  閆老二立時閉了嘴，心思轉動起來。

  裡面是掩飾他們身份的草藥。

  一路走來，大家對秀才公無比信重，處處看閆家行事。

  兄弟三個，戚四和人打交道的經驗多些。

  “頭兒，你跟他們怎說的？他們願意落籍在咱虎踞城？”

  小旗問：“啥事？”

  三寶走的四平八穩，似乎每一步都要測算好距離，保持一致。

  ……

  城門外，支著不少涼棚，卻空無一人。

  戚五見地方夠大，悶不做聲的坐了上去。

  樂山府挨著咱，齊山府和咱可不是，說是旱災逃荒，去南邊不是更近？而且南邊也富，怎會來咱關州？”

  閆玉的小眉頭皺了起來。

  ……

  他們早被薛總旗告知，不能進城，暫時只能居於涼棚下。

  這位薛總旗，任誰都能看出他想將人都留在虎踞城。

  閆老二用炭筆畫在一塊布上，貼身放好。

  閆老二趕車，戚四坐在後面。

  薛總旗像是餓狼看到肉，哈喇子都快流出來了。

  “頭兒，你怎知道這些人見過血？”小旗看了半天，也沒看出個究竟。

  離流民遠些。”

  “是啊！他們怎那想不開？”小旗想不通。

  進入關州地界。

  城關大開，災民入內。

  城樓高聳，上書虎踞二字，城牆有殘破修補的痕跡，看著像是被風霜摧殘的老人，風燭殘年。

  大家夥不明白為啥走的這麽慢，但沒人言語。

  薛總旗瞪他一眼，粗聲道：“這裡頭啊，有事！”

  “我騙誰了我，這說的不是實情？荒地也是地，養幾年不就行了！”薛總旗瞪著眼睛道。

  薛總旗站在高處，看著這一夥人兩眼放光。

  一路緩行，終還是到了虎踞城外。

  有他們在，總不會吃虧。

  是了，他們大部隊還被攔在外面呢。

  守在城門口的衙役，一看到他們，轉身就跑進城往裡頭送信。

  “就給田大老爺那些政策說一說唄，分地免三年稅，別的城要錢，咱不要，還能不滿意？”

  便也沒不識相的湊過去，陸陸續續安置下來。

  只有跨過了這道門，他們才真正踩在關州府的土地上。

  閆玉耳朵尖，似乎隱隱聽到“人來了人來了”的喊聲。

  戚大和兩個弟弟商量了一下，決定讓戚四跟著一同去。

  “我記著了大哥。”閆老二嚴肅道。

  前面走的這些都不錯，比後面那些看著壯實，嘿嘿！都好都好，都是見過血的，真不錯啊真不錯！”

  “我們盡量慢行，若你不歸，也會在城外盡量拖延，你不用心急。”

  最後沒法子，隻得用了閆家的牛車。

  “屁！他們那麽多人那麽多車，東西可不算少，一瞧就不是餓肚子的人，山匪才幾個鳥，遇上這樣一起上路男丁多的隊伍也要掂量掂量能不能吃的下。

  ……

  薛總旗立著眼睛看了他一陣，咬牙道：“你說的對，我得跑一趟，別叫那田老頭壞了好事！”

  小旗縮了縮脖子，小聲道：“就算你不說，田大老爺也會說。”

  不時和身邊的小旗叨叨：“你看那仨大個，哎呦身板真好，是當兵的料子啊！

  戚大在兩個弟弟旁邊塞上幾個袋子。

  閆家的牛車依舊打頭，速度比之前些日子，慢了一半還多。

  這一道城關，就是兩個地界。

  至於落籍的事，自有老閆和滿山思量。

  “我這眼力，不是吹，十八個衛所裡那都是數得著的，不信？”他嘿嘿一笑，道：“我問你，換了你是災民，為啥不走官道，繞路在山裡鑽？”

  “天佑，你此去，能入城入鎮觀告最好，若不能，城門附近有那茶寮水鋪，也可探聽一二。

  薛總旗雷厲風行，即刻點了一隊人馬，呼嘯著朝虎踞城飛馳。

  “嗯嗯。”閆老二應聲。

  戚四打算騎一頭馬騾，剛上去，那騾子就不幹了，啊嗯啊嗯叫個不停，幾次都要將人甩下來。

  一行人順著衛所官兵的指引，朝虎踞城走去。

  薛總旗給了他一記頭槌，“你管啥事，人來了咱關州不就得了，真是犯了事的，等咱的公文往原籍一送，不就得露出來，到時候良民成了囚犯，更好，直接往采石場一送，嘿嘿！”

  “不是說遇到了山匪？”

  總要讓人先進來再說。

  小旗欲言又止：“頭兒，那地是荒地，咱關州開荒一直是免三年糧稅，你這麽說，不是騙人家嗎？”

  “懷安兄，這是虎踞城，永寧城在這，谷豐應該在這個位置。”梁滿山用路上揀的石頭子，擺出方位。

  閆老二打算以進城賣草藥的借口，打聽一下關州安置流民的具體章程，是不是真如薛總旗所言。

  大家夥荒郊野外都住的，眼下有一頂草棚遮陽，涼風習習，沒什麽不滿，不論男女老少，忙活開來。

  將推車固定住，歪在車上的，家有竹床的在拚接，抖開破被單子鋪地上，破了洞的草席子在旁邊薅兩把草擋上一擋……

  衙役們出來，看到的便是這副奇怪的景象。

  有條不紊，不慌不亂。

  從精神面貌到行事做派，和他們之前見過的災民沒有半點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