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回到縣城。

  王素素知道用網抓了這麽多兔子也是很吃驚。

  野兔子生得快她是知道的。

  前年夏天的時候，六妮兒跟喜子就從麥秸垛掏了一窩小兔子，有六隻。

  後來養到初冬，就有四十只出頭了。

  這也沒辦法，在野地裡的兔子，生一窩得基本上死掉一半。

  家裡養的，尤其陳凌養的這些就沒有一隻死掉的。

  隻生了兩三窩，家裡就快要養不下了。

  當時覺得院子裡味道又大，除了留著吃的，剩下就都給賣掉了。

  她之所以吃驚，是覺得才布了網兩個小時，就抓了六百多隻呢，那藏著沒攆出來的還有多少。

  陳凌卻笑道：“就是藏著的，也沒多少了，主要是咱們家狗機靈，能攆到網上的都攆出來了。

  網布得又長，差不多都給一網打盡了。”

  而且，家裡的母狗由於生崽子，兩個多月沒好好活動了，癮頭很足。

  不知道累似的。

  再就是，環境的作用了。

  說起來，野兔比野雞還要講究環境呢。

  野雞是能夠在農藥和化肥的環境中生存的。

  稍微皮實一些。

  野兔就不行了。

  環境稍差點，它們的種群數量就會大批量減少。

  陳凌是見到過農田打過藥後，路邊死掉的兔子的。

  有的死之前還跟羊癲瘋一樣，在原地亂蹦亂跳，以頭撞地，最後在倒地抽搐之中，痛苦的死去。

  這些年來其實農藥是一直用著的。

  今年農田裡野兔的數量一下子飆升上去了。

  這證明受到農莊的影響，農藥的殘留已經微乎其微。

  已經不會對小獸們造成多少影響了。

  但還是不能不管。

  想想吧，有鷹隼、山狸子和狐狸等獸類的捕捉，今年還有這麽多兔子呢。

  這要是一點都不去管它們，任其繁殖，這低調的雙子宮超生大戶，真要鬧兔子災了。

  “網還沒收嗎？”

  王素素半躺在床頭，問道。

  “沒收，這陣子每天夜裡都有野牲口下山的，誰撞上了算誰倒霉。”

  陳凌笑笑：“那麽長的網，布起來麻煩，收起來也麻煩，先在那兒吧。”

  主要是這網也不值錢。

  白得來的。

  家裡也還有好多大網呢。

  山貓跟趙剛倆人也挺來勁，說今天沒有從頭到尾的看到兔子朝網上撞的壯觀場面，商量著後邊還要帶著網去別的地方網獵呢。

  山貓以前玩過這個。

  趙剛沒玩過，還老央著山貓帶他去。

  “聽著還挺好玩的，就是我這哪兒也不能去……抓了那麽都兔子，咱們家分了多少啊？”

  王素素又問。

  搬來縣城後，小兩口每天睡前都要好好的說一陣小話。

  不然王素素不能出遠門，回村也回不了，有點太悶了。

  “村裡分了二百多隻吧，我跟山貓合著有三百多隻，就是阿福阿壽剛送回去了，要不然它們可有口福了。

  今天給兔子開膛，光那些腸肚子都老多，咱們家狗都吃得老撐了。

  山貓都說後悔沒把他狗場那些狗弄過來。”

  陳凌笑呵呵的道。

  “對了，我還沒跟你說我們在市裡鬥狗的事吧，我跟你講啊，這次去市裡，我跟山貓還白得了好些外國的大洋狗……”

  他慢慢講著，王素素聚精會神的聽著，不時的笑著插上兩句話。

  快要說完的時候，門外傳來一陣‘咿呀咿呀’奶聲奶氣，但很用力的聲音。

  “你聽姥姥的話，不折騰了行麽？姥姥給小兔子籠裡面鋪了乾草，放在院子裡冷不死的。”

  高秀蘭勸著。

  一個小腦袋就頂開簾子，‘嘿呀’、‘嘿呀’奮力的抱著一個小竹籠，鑽進了屋裡。

  看這舉動，顯然是不會聽姥姥的話了。

  “爸爸，小肚紙。”

  一進屋，臭小子手上拿不住了，把籠子往屋門處一放，急切地衝陳凌喊道。

  “哦，小兔子睡覺了，你還把它們拿進屋裡幹嘛。”

  陳凌走過去。

  二黑它們掏出來的這窩小兔子特別小，跟小老鼠似的。

  應該是剛生下來不久。

  也就是野兔，生下來就有毛，而且還會跑動。

  不然要是生下來沒毛的家兔崽子，養起來更麻煩。

  “覺覺，小肚紙覺覺。”

  睿睿一指他那小床。

  王素素聞言頓時皺眉道：“放屋門口，不能往屋裡帶，床上更不行。”

  這臭小子天天烏龜螞蚱往小衣兜裡揣，枕頭下放的，一點都不知道乾淨。

  小兔子就更不行了。

  野地裡抓回來的，身上長了毛，說不好藏著啥呢。

  床邊都不讓放。

  聽到媽媽發話，睿睿一下子愣住，怔怔的瞪著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著床上的媽媽，又抬頭看看身邊的爸爸。

  “這下好了，說了不讓你往屋裡搬的，媽媽生氣了吧。”高秀蘭笑呵呵的道。

  就要幫他把籠子提到外邊。

  小東西見狀伸手想攔，但王素素看著這邊，他就不敢動，委屈的癟了癟嘴，哇的哭了起來。

  這些小兔子是他的新寵，玩了半天還嫌不夠，晚上要放在身邊，抬眼就能看到的。

  “不準哭，再哭就去跟小姨睡。”

  王素素繃著臉，訓斥道。

  有了調皮搗蛋的兒子之後，以前溫柔溫和幾乎沒什麽脾氣的小媳婦也學會變臉訓人了。

  沒辦法。

  這就是最有效的。

  “嗚嗚，媽媽……”

  臭小子哇哇哭著跑到床邊，扯著王素素的衣服不斷喊媽媽。

  王素素不為所動，皺眉道：“不許哭，再哭試試。”

  睿睿頓時不敢哭了，只是抽噎道：“媽媽，小肚紙。”

  王素素不理，“去洗臉洗手，睡覺。”

  他沒辦法了，又跑到陳凌身邊，抬頭看著陳凌，急得跳腳蹦躂：“爸爸，小肚紙，小肚紙。”

  高秀蘭見狀奇怪道：“怎了這是，今天這麽不聽話。”
    以前王素素只要作出生氣的樣子，睿睿就老老實實聽話了。

  當然這種生氣的時候也不常有。

  不然用一招，就不管用了。

  “還不是阿凌，在村裡的時候就往他小床的床邊掛點小魚兒螢火蟲的，他就啥也往床上帶，啥也往衣兜裡揣……

  現在想讓他改，你看，多難改。”

  王素素哼了一聲，皺著小鼻子瞪了陳凌一眼。

  “這可不賴我，你兒子想啥呢你還沒弄明白呢，他是看以前的狗獾子挖洞跑掉了，怕這些小兔子跑掉。”

  陳凌現在也能揣摩明白大半兒子的心思了。

  剛才吃晚飯的時候，他就拿著小鏟子在牆邊掘出來的洞那邊鼓搗來著。

  之前他可舍不得把這洞堵上，整天往裡鑽，往裡邊藏各種小玩意兒的。

  陳凌走過去讓他洗手吃飯。

  他自己就在那兒一邊忙活著，一邊嘀咕小肚紙小肚紙的，看陳凌過來，還嘿嘿傻樂。

  “喲，睿睿還有這心思呢？”

  高秀蘭娘倆奇道。

  陳凌就哄他：“沒事哈，你怕跑掉，咱們放小姨房間或者放姥姥房間，這樣就跑不掉了。行吧？”

  小家夥想了想，擦著眼淚，癟著嘴點點頭。

  然後又急忙跑到外頭，把高秀蘭剛提出去的籠子拿進來，放到高秀蘭腳邊，仰頭道：“姥姥。”

  老太太頓時笑了：“哈，你看他多機靈吧，可是舍不得讓放在真真房間裡。”

  王素素也笑了：“還怕小姨給你搶了？你小姨知道你這麽小氣，以後肯定不帶你玩了。”

  小娃人小鬼大，最看人臉色，一看到王素素笑了，他也嘻嘻笑起來，就又跑到王素素身旁，在床邊墊起腳趴在王素素臂彎裡，小腦袋滾來滾去撒嬌，喊媽媽。

  “又鬧騰，讓爸爸帶你洗手洗臉，整天就知道玩，快髒成小花貓了。”

  他一聽這話就想要躲。

  陳凌走過去，一手抓著把他提溜起來，不管他在自己手裡掙扎著哇哇叫，硬是帶他出去清洗了一番。

  這麽點的小娃子只知道玩，特別不愛洗手洗臉。

  但洗完之後就老實了，光溜溜的在大床上爬來爬去，要跟著爸爸媽媽睡，不想回小床上。

  陳凌也不管他，任他鬧騰，等他玩累了睡著了放回去完事。

  ……

  農歷八月十三，臨近中秋了。

  縣城的街上，月餅的香味開始濃厚起來了。

  商店，小工坊裡，擺出來各種好看的月餅。

  陳凌家對面凌雲中學的學生們，和街上的行人們，也一下子熱鬧起來，這是比後世要濃鬱得多的節日氣氛。

  上午，一輛風塵仆仆的水產車停在學校一側。

  一個女人提著大包小包的禮品，走進了陳凌家。

  是孫豔紅過來了。

  在市裡的時候，陳凌說家裡兩種名貴的魚密度有點大，讓她來運兩趟魚。

  她就趁著中秋前趕了回來。

  這樣的魚，就得逢節才賣得貴。

  另外王素素即將生產，和這中秋佳節碰一塊了，她怎麽也得過來探望一下的。

  正好今天韓闖也趕來跟陳凌分錢了。

  陳凌正說帶他回去拿幾隻兔子回去的。

  孫豔紅既然來了那就一起。

  孫豔紅看到這麽多兔子，一下就心動得厲害，說她那店裡正等著野味呢，這些野兔子正好可以先頂上去。

  中秋賞月，月亮上不是有玉兔麽，正好也賣點熏兔子肉，應景得很。

  陳凌不管她，隻說村裡分的也不少，加起來有兩百隻。

  今天早上好像那網上好像還攔了不少的野物，她想要的話，去大隊用喇叭喊一喊，可以一並收走。

  “行啊，我正好還要收點山菇啥的，你說我比縣裡價格稍高點，但是比市裡價格要低，省得他們跑了，這行不？”

  “應該可以吧，過了鬧災的時候了，價格沒那麽誇張，小方他們也不往市裡送這些東西了，你一塊喊上一喊，最近去山裡采菇的不少，是能收上來的。”

  “好好好，我再去附近幾個村轉轉，估摸著能湊不少。”

  於是陳凌和韓闖幾人把胭脂魚和細鱗鮭的鐵絲網揭開，開始撈魚裝車，烏泱烏泱的的魚池裡頭，最後兩種魚分別只剩下了兩百來條，這才罷休。

  兩百多條魚聽著不少。

  其實放在水渠裡，根本不起眼的。

  “嘖，富貴這下又發財了。”

  “肯定的唄，要俺看啊，他這魚都收了好幾茬了，咱們這魚今年只能賣兩茬就很不錯了，也不知道他這些魚到底怎養的。

  難不成咱們也得用這種流水溝養魚？塘裡養的魚不行？”

  “你琢磨這些幹啥，這養魚還是佔人家便宜哩，能跟著喝湯不錯啦，聽趙教授他們說，富貴要往啥國家雜志發文章，這娃別看不聲不響，自己不往外嚷嚷，實際上，肚子裡藏著貨哩。”

  “是，俺知道，不說魚，富貴家雞蛋孵的小雞都比咱們以前的小雞仔強，這都多少日子了，壯實得很，入了秋下這幾場雨，一隻死的也沒。

  想想吧，這也佔著人家便宜哩，人家往外賣貴得很。”

  “……”

  以前村裡眼紅陳凌的大有人在，還有很多動歪心的，但近一年來，這樣的人少了。

  除了陳凌家養的狗厲害，認識的人脈比較廣。

  也是他們漸漸發現，陳凌的本事，就是那些外地人來了，甚至是有見識的大教授也乾瞪眼，講不出個所以然來。

  他們心裡那些嫉妒和酸溜溜的情緒不知怎麽就消失不見了，反而與有榮焉，跟不知情的外人講起來還頗有些自豪的感覺。

  “聚勝啊，這是扛了一麻袋啥，要給富貴送去？”

  “新刨的土豆。”

  “哦喲，早晨弄了野羊，這就送土豆，看來今天是要吃土豆燉野羊肉了吧。”

  “這你說錯了，土豆燉哪有白蘿卜燉好吃？”

  “還真吃啊？嘖，太舍得了。”

  昨天網沒收，那些夜裡下山的大小野獸猝不及防之下，撞在網上的不少。

  王聚勝就在自己地頭撿了一頭野羊跟一隻小狐狸。

  狐狸放了，野羊留著吃。

  別的村民也撿了挺多野物。

  比如撞在網上的野兔野雞就極其多，尤其野雞，一早一晚出來覓食，是最容易撞網的，但也有被撕咬下來，半截身子掛網上的。

  估計就是野獸下山吃的。

  今天一大早村裡這些老少爺們就湊一塊看看誰從網上撿到了啥，攀比一番。

  這網拉的這麽老長，山腳農田的邊緣野草又高又密，哪一片有啥獵物落網，還真看不見。

  所以各家在自家農田范圍的就拿下來，基本沒落空。

  這些網上的獵物，雖然村民在自家農田范圍的，就自取下來，但也只是自己留一份，剩下會送到鍾老頭院子裡。

  畢竟明面上這網還是山貓的呢。

  但這些獵物放走的也多，這季節還懷崽子兔子、麂子啥的也不少，有大肚子的就放走了。

  “聚勝，聚勝，等等俺，俺從網上逮了倆小豹子，給富貴送去。”

  王聚勝剛走出村口，就有人喊他。

  轉頭一看是陳永勝在後頭背著筐子，氣喘籲籲的跑了過來。

  “小豹子？是土豹子吧？”

  “俺怎分得清，讓富貴瞧瞧吧，村裡就他喜歡鼓搗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