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夜裡九點多，豬頭肉終於出鍋了。

  一隻隻金黃的豬頭在鹵熟之後成為了誘人的醬紅色。

  滿院子飄香。

  就算這四面掛白，院中擺著靈棚的地方，也擋不住人們吃肉的熱情。

  大人小娃子拿著碗排著隊等著盛肉。

  怎麽高興怎麽來就是了。

  “踏馬的，這王八蛋還學聰明了，知道等人都睡了才往外溜……”

  陳凌青著臉，要不是他今天回來的晚，還逮不到這家夥呢。

  就連管事精二黑也不會亂叫。

  攆過山，打過獵的清楚，山裡的東西，不管是野豬還是野狼什麽的，獵人帶狗進山……這些野獸必先衝人。

  村裡就這樣熱鬧著，持續到很晚。

  雖然有點奇葩，但不是沒有道理。

  它們是後半夜凌晨四點多鍾，將近五點鍾的時候落到這裡的。

  老二王聚英剛要說啥，忽然臉色一變：“完了哥，光顧著吃肉了，還沒讓守夜的人喝酒哩。”

  陳凌看了眼時間，當即精神一振，喊上王文超他們幾個拿上槍就往外走。

  看到陳凌生氣，旁邊的小白牛探出腦袋來，輕輕叫著安慰他。

  這也是從上次之後就再沒逮到它的原因。

  陳凌一看二黑這反應就知道小青馬肯定又偷偷溜出去了。

  二黑就跑出來衝農莊東側的牲口圈汪汪大叫。

  上百隻大雁，一個個背著翅膀，扭著屁股，伸長脖子在麥田，擠成一團，歡快的啃吃著爽口的麥苗，像一隻隻貪吃的小羊一樣。

  這家夥，要是不知情的人看到這麥田裡黑乎乎的一堆，不斷晃動的影子，恐怕要把魂兒都嚇飛。

  換在大雁這裡也差不多，人走著靠近過去，跟人躺在地上，在它們眼裡肯定是不一樣的感覺。

  是陳凌想了個比較奇葩的法子，還真有效果。

  霜降節氣一過，山裡一天天的冷了下來。

  “躲啥躲，不用躲，你躲溝裡怎麽拉網？聽我的，你們兩個人一組，去咱們鋪的網那些網旁邊，挨著網躺下來不要動，等大雁過來。”

  “啊？躺著？”

  趁著明亮的月光，若是抬頭去看的話，會看到黑壓壓的百多隻大雁，在頭雁的帶領下，排成一個個巨大的人字形。

  該放哨去放哨，負責吃飯的，就各自找合適的地方大口開吃。

  “睡吧睡吧，沒事。”

  兩人披著一身白孝服蹲在牆根狂炫了兩大碗。

  本來他還把睿睿送回去後倒上杯熱茶就過來了。

  “嗯嗯嗚嗚嗚，豬耳朵也好吃，嚼著真香，越嚼越香……嗯嗚，富貴以後你有啥活就喊俺們哈，只要再給俺弄一鍋這樣的豬頭，俺給你當牛做馬都行。”

  老大王聚傑也忘了這茬，急忙去問王來順。

  不然幾個豬頭放在一個大鍋裡燉，帶著耳朵很佔地方。

  守夜的人喝酒吃小灶，那是漫漫長夜，還守著死人，總得找點事乾，弄點熱呼氣出來。

  知道大雁飛過來了。

  幾人著急忙慌的跑到村外，麥田還什麽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

  只是在深秋清冷皎潔月光下，麥田起了一層薄薄的白霜。

  周圍是一圈蹲在地上捧著碗狂吃的小蘿卜頭們。

  當然了。

  出去跑就出去跑吧，等來年開春就給它找個公馬配上。

  生怕危險來臨的時候，來不及逃跑。

  是的，因為豬頭便宜，就聽陳凌的，買的比較多，所以還是要分成兩三鍋來燉的。

  今天夜裡的這群大雁就是這樣。

  那是小青馬住的地方。

  他以前只在王素素嘴饞的時候做上一次。

  又伸手在小白牛跟小水牛的腦袋上拍了拍：“睡吧，都睡吧，沒事了。”

  王來順還沒吃完呢，聞言就抬眼看了侄子一眼：“喝啥酒，這肉還沒吃過癮，誰顧得上啊……唉，反正你不用管這個，你達啥也教不了你，這點事都不懂嘛。”

  陳凌不是第一次做這個豬頭了。

  就如同深秋的大白菜在經過霜打了之後會變得更好吃一樣。

  陳凌也撈了一個耳朵跟舌頭，配了點偏瘦的豬頭肉，捧著碗和睿睿父子倆吃著。

  這是老少爺們兒都喜歡的場合。

  但小娃子們從來沒吃到過。

  它們雖然抵擋不住麥苗的誘惑……但每次行動異常謹慎，行蹤飄忽不定，很難被人看到。

  “幸虧趕得真及時，大雁還沒飛過來……富貴叔，怎麽辦？是不是要找地方躲起來？那邊溝裡行不行？”

  只要沒啥大事，小青馬偷偷溜出去了它們也不會叫。

  因為野獸眼裡，人比獵狗高大，所以人的危險程度比狗高。

  “哞~”

  陳凌想到就做，拿來一試，果然有效果。

  由遠及近飛過來。

  或者喝半晚上的酒。

  這天夜裡就是這樣。

  後半夜裡消停下來之後。

  而這豬頭過油炸一遍，不僅能除去豬腥味，吃起來還不那麽膩，鹵熟之後這豬皮還會更勁道，更入味，QQ彈彈的，吃進嘴裡香滑滿口，真叫一個滿口香。

  大雁別看又被叫做野鵝，跟鵝一樣攻擊性特別強。

  只是陳凌也不知道，小青馬出去溜達整天都是去什麽地方。

  一三.一一四.一四一.一二二

  王素素喜歡吃豬蹄、豬耳朵，他就把豬頭跟豬蹄一塊燉。

  夜間結上霜凍後，麥苗就由鮮綠色轉為了暗綠色。

  機警的大雁群在高空反覆盤旋幾圈，發現地面上沒什麽危險，就展開雙翅慢慢滑翔降落在麥田裡。

  這倆侄子沒經過啥事。

  陳凌吃了兩塊肉，就把睿睿帶回家去了。

  旁邊還有一個稚嫩的小腦袋，擠在小白牛龐大的身軀嗙，眨著黑白分明的眼睛好奇的望著。

  到時候看它還敢不敢不老實。

  人起床過來看，它老老實實在牲口圈裡待著呢。

  這麥田裡的麥苗在霜降之後似乎也是這樣。

  很是吸引一些野物的青睞。

  這個時間點，正是大雁飛過來的時候。

  “嘶哈，俺滴老天爺，太香了，太香了……這豬頭弄的也太香了，這豬皮吃一口，好吃的俺差點翻白眼，好吃暈了都……”

  但村裡這年月娛樂活動少，除了過年，大夥沒啥事也不會像過紅白喜事這樣湊一塊熱鬧熱鬧。

  家裡有小娃，黑娃小金兩個很懂事，管著狗群不讓晚上亂叫。

  這些大雁卻好像沒看到一樣。

  人多的地方，野獸天敵出沒的地方，它們一般是不去的。

  走近了就能看到，輕薄的霜似乎在月光下泛著微微閃亮的熒光，很是漂亮。

  “他奶奶的，這還是吃得太飽了。”

  甚至還會上前攻擊。

  雖然說他不是王家的小輩，並不是一定要他去守夜的，再說他還是廚子，白天還要忙活的，得休息好。

  從東北邊的夜空中便傳來一陣陣“嘎、嘎”的鳴叫聲，在天空中此起彼伏，響成一片。

  實際上這東西還是非常膽小謹慎的，每次落地之前都要偵查周圍環境。

  要不是作為親叔叔，碰上這樣的人家，他是說啥都不會來做這個管事的。

  結果回到家。

  要是知道小青馬整天大半夜不睡覺跑出去幹啥去，或許他就不會這麽生氣擔心了。
    ……

  或許是前半夜裡王來福家那邊太過熱鬧了。

  “讓你躺著就躺著，別問那麽多，大雁快來了。”

  村裡除了閑漢也沒哪家人會像這樣光明正大的打一晚上的牌。

  豬頭收拾收拾燉上後。

  他們躺在麥田，那大雁就跟沒看到一樣，嘎嘎叫著就從空中滑翔著落下。

  也就凌晨四點多鍾了。

  這是陳凌白天裡看到疑似狐狸去抓大雁的情況，忽然想到的一個法子。

  成群結隊地落在麥地裡後，黑壓壓的一片，吃起麥苗來很有秩序：有吃的，有站崗的。

  後半夜到了凌晨三點之後，辦喪事這邊就消停了。

  陳凌跟人打了會兒牌，就把剩下的豬頭也放進鍋裡燉上。

  是天天來吃，一天也不斷。

  睿睿也還沒吃過呢。

  王來福的兩個兒子也是只顧著吃，有個這樣心高氣傲卻又沒本事、自卑敏感的爹，他們是真的沒吃過什麽好東西。

  並不是必須有的。

  那就是大雁雖然怕人，但是在它們群體數量足夠龐大的時候，或者碰到人少的時候，單獨一兩個人，或者只是小孩子老人靠近，它們是不會害怕的。

  每個豬頭上的兩隻豬耳朵陳凌都是割下來的。

  何況陳凌還憋著一口氣去逮大雁呢。

  陳凌看了眼在自己懷裡困得睜不開眼的睿睿，抬頭迷迷瞪瞪的看著他，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腦袋。

  現在這麽多人，這麽熱鬧，有酒沒酒隨人高興，誰想喝就去喝，不想喝就別喝。

  而陳凌他們呢，早就在這附近滿眼振奮的等著了。

  雖然豬頭買多了，有的難免不怎新鮮，但這季節不是夏天，沒啥大礙。

  老話說馬無夜草不肥，這小青馬夜裡不睡覺，還有精力出去瞎跑，從這一方面來說，什麽品種的馬都比不上。

  果然，走過去一看，裡邊空了。

  老大王聚傑湊到弟弟跟前小聲說：“咱倆娶媳婦還讓富貴來當廚子。”

  落在地上先是疑惑的看了他們這些躺在地上挺屍的幾人一眼，然後就若無其事的各司其職。

  誰想吃舌頭，誰想吃豬耳朵，自己撈就是。

  夜深人靜，天空過大雁的時候動靜不小，離得還遠呢，黑娃小金就開始提醒陳凌了。

  這兩種的威脅程度在它們看來估計也是不一樣的感覺。

  這裡也有個矛盾的地方。

  落地後，還要有幾只打架厲害、性格凶猛、攻擊性強的大雁在外圍放哨站崗。

  吃完後，兩人互相對視一眼，一邊擦著嘴上的油，一邊嘿嘿一笑。

  時間稍稍後退半刻鍾。

  就好比這大雁。

  而小青馬比之前雞賊多了，晚上出去撒一次歡，早晨天不亮就跑回來了。

  不能因為小青馬一個不聽話的，讓全家跟著不安生。

  他爹王來福也教育不了兩個兒子什麽人情世故。

  絲毫沒有察覺到危險的臨近。

  很多甚至吃著忘乎所以，精準的踩在他們鋪設的大網上。

  陳凌見此，心裡激動得不行，蹭的就從地上爬起來，大喊一聲：“扯網！”(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