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現在的樣子真的很欠收拾……”

  喬恩盯著克萊恩，忽然眯起眼睛：“小孩子不要隨便模仿別人，會被撅的。”

  雖然克萊恩不懂‘撅’是什麽意思，但能從這個惡劣的家夥口中說出，想必不會是什麽好詞兒。

  神色一斂，他對喬恩道：“我現在只剩最後一個問題了。”

  喬恩往後一靠：“問。”

  “如果說潛入還可以算作收集情報，以免打草驚蛇……或許還有一部分你清閑太久，想要來底層體驗生活的高雅趣味，但為什麽要讓阿布，那個老實巴交的拜朗工人見識到你的真面目呢？”

  “這個問題——”喬恩故意拖長語調：“你猜？”

  猜你大爺！

  克萊恩深吸口氣。

  這久違的心塞，是我逝去的青春。

  算了。

  不說就不說吧。

  正事要緊。

  定下主意，克萊恩對喬恩作‘猴子伸手狀’，“拿來。”

  喬恩也不吝嗇，直接把胸口的人造死神扯了下來。

  克萊恩接過，同樣扯下自己胸口移植的胚胎——非凡者的體質總是和普通人有所區別，強行移除也不會受到太多影響。

  “成不成就看我這手秘術靈不靈光了。”他深吸口氣，喃喃自語一句。

  語落，兩團肉瘤在灰色細絲的引導下漸漸融為一體。

  克萊恩頓時放松，心底歡呼起來：“蕪湖！”

  見狀，喬恩笑著開口：“人造死神的製造和成長過程本身就是養蠱，以人為載體，高等吞噬低等，等完成第一形態的蛻變，就可以變成較為獨立卻沒有自身意識的邪物。彼此間當然也能吞噬。”

  他摸摸光滑的下巴，猜測道：“原初魔女應該是想以人造死神派成員為試點，范圍性投放人造死神的胚胎，等打贏這場戰爭，趁黑夜女神無暇顧及，徹底掌握靈教團和南大陸，就大規模投放人造死神胚胎，用一整個大陸的人養蠱。

  最後，收獲一隻強大的王蠱，再吞噬它，以這種另類的方式分潤「死亡」的權柄。”

  克萊恩愣了下。

  內心忍不住泛起嘀咕，‘大概原初魔女就是這麽想的’。

  奈何。

  祂挑錯了對手。

  再陰謀論地深入一番：奇克該不會是「風暴之主」和「知識和智慧之神」故意推到前面來打擂台，試探喬恩的底線吧？

  克萊恩越琢磨越覺得有可能。

  不過。

  那些深層次的博弈不是他這個序列3現在能夠參與其中的。

  管他是「風暴之主」「原初魔女」，還是「隱匿賢者」「蒸汽與機械之神」。

  如今，自己只需要做一件事
  ——拯救此地無辜的拜朗民眾！

  “我開始了。”對身邊的喬恩說了一聲，克萊恩把新的人造死神胚胎重新植入自己的身體。

  調動源堡的力量，灰蒙蒙的細線從他的背後延伸而出，隨風飛舞。

  喬恩撇撇嘴：“這邊建議沒活兒可以去咬打火機，不用到處偷別人的創意。”

  別管偷不偷。

  到我這兒就是我的。

  克萊恩不為所動，以源堡的位格開始提前使用半吊子的‘嫁接’權能。

  說來也巧。

  不管處於何種層次，他總能提前使用下一階段的特有能力。

  召喚歷史投影的能力是喬恩一手促成的，‘竊取（錯誤）’、‘溝通（門）’、‘嫁接（愚者）’卻是他自己琢磨出來的。

  卻見克萊恩胸口的人造死神不斷壯大，眨眼的工夫就撐破衣衫，蛹動成型！
  “應該先給你拍個照的……”喬恩盯著‘以身伺魔’的克萊恩，不忘叮囑：“小心點，這東西以後應該可以送給阿茲克使用，別弄壞了。”

  “知道了。”克萊恩嗡聲嗡氣地回應。

  與此同時，人造死神趨於成熟，居然有了破體而出的架勢。

  這邊的異動終究沒能瞞過別人。

  短暫的驚愕過後，普通工人們驚駭萬分。

  一時間，竟沒有察覺到胸口的異樣已然消失。

  阿布看著前不久還和自己有過交集的‘阿克’轉頭就變異了，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不是……

  等會兒……

  誒？
  還在愣神，自來熟的‘阿喬’衝了過來，一把抓住他的袖子。

  “阿布老哥快跑啊，跑晚了小命就沒有啦！”

  阿布宛如牽絲木偶一樣，被對方拉著跑了好遠，直到初步脫離危險，他好像忽然想起了什麽，忍不住問道：“等一下，阿克不是你表弟麽，就這麽拋下他不管，真的好嗎？”

  “啊對對對，可是發生這種事情誰都不想的嘛。”喬恩攤了攤手，故作驚異道：“誒，老哥你胸口上的「恩賜」沒有了。”

  得到提醒，阿布下意識低頭望去。

  果不其然，跳動的肉瘤不知道什麽時候消失不見，他的胸膛又恢復了原有的堅實平滑。

  “吼！！！”

  這時，身後傳來的怪物嘶吼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阿布回頭一望，雙腿蹬時發軟，險些跪倒在地。

  羽蛇神在上，他到底看到了什麽啊？

  蒼白的肉團，遠遠望去好像小山。更加詭異的是，肉團不斷蠕動，時不時變化出各種扭曲的面容。在那匆匆一瞥中，阿布甚至看到了幾個和他相熟的人。

  話分兩頭——

  人造死神的養蠱方式就像是大壩泄洪，先有一道口子，緊接著就什麽都好辦了。非凡聚合，依附在他身上的人造死神好似一個漩渦，不斷吸引著其他細胞。

  本來只有一丁點靈性的人造死神在吞噬吸收了其他細胞後，層次不斷上升，一路從序列9升到了序列5，僅差一步就能成就半神！
  可惜，靈教團的人終於匆匆趕到，中斷了這一過程。

  “失控？不，你是非凡者！”領頭之人赫然是一位半神，光滑鋥亮的腦袋，頭頂滿是刀疤，看上去凶狠無比。

  “馬奎爾先生，先別管那家夥，我們的計劃成功了！”

  “死神即將成熟！”

  “殺了他，殺了他，迎回我們的神。”

  七嘴八舌在四周響成一片。

  被稱為馬奎爾的光頭大漢眼中閃過貪婪之色。

  雖然不知道異變是如何發生的。

  但，神靈即將成熟卻是板上釘釘的事實。

  就算這位‘神靈’只是死神的一部分，也足夠他分到不少的功勞，為後續晉升免去諸多麻煩。

  他像個農民，‘神靈’就是他收獲的果實！
  克萊恩不禁眉頭緊鎖。

  一個營地裡的負責人只有半神？

  不過仔細一想，他也就理解了。

  靈教團雖然在南大陸作威作福，堪稱國教，但事實上，實力遠非黑夜教會、風暴教會之流雄厚。

  就連海特爾，也不過是序列3的聖者，能分出一位半神駐守在這兒，已經難能可貴。

  念及此處，克萊恩深吸口氣。
    既然這樣，就別怪他捏軟柿子，以大欺小了！

  如無特殊情況，高序列對上低序列，就是吊起來打。

  見識到克萊恩的強大實力，腦子發熱的靈教團成員們終於清醒過來，大叫著：“饒命！”

  克萊恩心冷如鐵，把對方的求饒當成了耳邊風。

  殺殺殺！

  生命的消逝就是死亡成長的土壤。

  依附著克萊恩的人造死神終於突破了半神層次。

  克萊恩默不作聲，利用源堡的力量將人造死神切割開來。

  他在想。

  一個營地裡所有人造死神胚胎融合在一起，能夠成就半神級別的人造死神。

  附近究竟有多少分散的營地？

  如果通通聚合在一起，人造死神又會變得何等強大？
  “不能懈怠，其他營地的‘人造死神派’成員也不能放過，斬草要除根！”心中一橫，克萊恩不知從哪兒掏出自己的手杖，轉瞬不見了蹤影。

  災厄消滅於無形。

  幸存下來的普通工人無比後怕。

  也萬分僥幸。

  他們面面相覷。

  直到——

  不知是誰喊了一句‘監工不見了，我們自由了’

  一石激起千層浪，所有人都瘋了一樣向外湧去，包括阿布和混跡其中的喬恩。

  阿布是個善良的人。

  方才喬恩拉他跑了一段，相當於救了他一命，現如今，他同樣投桃報李，帶著喬恩沿熟路奔走，走了大半天，終於遠離了骸骨平原的范圍。

  望著天上皎潔的月亮，阿布熱淚盈眶，由衷讚美起羽蛇神。

  喬恩雙手插兜，笑盈盈的，也不說話。

  等阿布做完一整套祈禱流程，這才轉過身來，迎上喬恩的眼神，說道：“阿喬兄弟，阿克兄弟的事情，我很抱歉。”

  雖然很意外，但之前也不是沒有發生過類似的事，靈教團的「恩賜」根本就是邪惡的詛咒。

  他歎了口氣：“你表弟只是運氣不好，怪不得你。”

  “是啊，我也這樣想。“喬恩點點頭。

  話鋒一轉，問道：“接下來你要幹什麽，回家？”

  “當然，我有妻子和孩子……算一算，我已經快兩周沒見過他們了。”

  說到自己的家人，阿布粗糙的臉上閃過一絲難言的幸福，“這次真是太險了！說實話，在接過那筆買命錢後，我沒有想過真的能順利回家，這次啊，多虧了你。”

  “沒事沒事，我就是看阿布老哥你比較親切，所以才忍不住……算了，不說這個，表弟死了，我也沒地方去，不如和你一道回家，也好有個照應？”

  阿布是個老實人，聽到這話，不疑有他。

  對著喬恩連連點頭：“好好好，從今以後我們兩個就是過命的兄弟，有我一口就有你一口，我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

  真大方啊——

  喬恩一聽，高興極了。

  “好兄弟！”

  ……

  家。

  溫暖的詞匯。

  可惜對於阿布這樣的底層平民來說，除了在意的人，家，不過是簡陋的窩棚。

  殖民區？
  豬圈！

  髒亂差。

  在這裡，你可以見到世間任何汙穢。

  以及……

  最真誠的情感。

  ‘咣當’

  手裡的木盆一下子掉落在地，長相普通、粗手粗腳的女人見到歸來的丈夫，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阿布。”阿加莎顫顫巍巍地伸出手，似乎想要確定眼前之人究竟是不是幻影。

  阿布快走幾步，緊緊把妻子抱在懷中，“阿加莎，是我，我回來了。”

  溫暖，堅實。

  一如從前。

  阿加莎泣不成聲，幾乎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不遠處，喬恩就這樣默默看著，真心為夫妻倆的重逢而感到高興。

  忽然，他感受到一道冰冷的視線。

  扭過頭，那種怨毒的感覺卻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兒童特有的天真。

  “大哥哥~”

  膚色古銅，雖然瘦弱但顯得卻很健康的男孩跑過來，好奇問道：“你是誰，爸爸的朋友嗎？”

  喬恩笑了，蹲下身子，摸著男孩的腦袋：“正常來說，不管有沒有生人在場，久別重逢的父親回來，第一時間都要跑過去撒嬌吧，哪有像你這樣急著詢問別人底細的？”

  男孩眼底深處閃過一絲慌亂，卻很好地掩飾住了，仰起臉，無比天真道：“大哥哥你在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懂啊？”

  “你最好是聽不懂。”喬恩站起來，沒理會男孩，自顧自走向阿布夫妻倆。

  就在他背過身的一瞬間，男孩的眼底浮現出羽飾骷髏的神秘符號，表情變得沉肅無比。

  男孩想要逃跑。

  可思來想去，終歸沒敢輕舉妄動。

  敵人雖然棘手。

  但他並非沒有一戰之力。

  那……

  走一步看一步吧。

  念及此處，他又恢復兒童的天真和懵懂。

  小兔子似的蹦跳著湊了上去。

  另一邊。

  正研究人造死神胚胎的弗蘭克·李在聽到了什麽，忽然摘下防護眼鏡。

  他眨巴著大眼睛，一臉驚喜地問道：“死神活了？！”

  他知道冥皇薩林格爾已經隕落，卻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復活的。

  阿茲克無奈解釋道：“若非如此，根本無法解釋如此之多的人造死神胚胎從何而來，‘人造死神派’沒有這個本事，原初魔女就更不用說了，途徑相悖。”

  他捏捏眉心：“說實話我也不敢相信，因為……我的意思是，如果祂復活了，我應該有所察覺。”

  作為死神復活的重要後手，阿茲克和薩林格爾的關系可謂密不可分。

  弗蘭克·李摸摸自己的大胡子，臉上完全沒有對神靈的畏懼，反而一臉興奮：“真是難得，復活的神靈究竟可以視作新的生命，還是舊生命的延續，我可太好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