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克蘭德，喬斯達莊園。

  傍晚，散步歸來的阿茲克接過辮子女仆送上的紅茶，並認真道了謝。

  靠在沙發上，他看向對面翹著二郎腿的喬恩，沉吟片刻，貌似不經意地說了句，“不知道克萊恩現在到哪兒了？”

  聞言，喬恩頭也不抬地回應：“山腰。”

  阿茲克恍然。

  霍納奇斯主峰的山腰是夜之國的一部分，屬於活人的國度，相對來說沒有那麽多危險。

  只是回想起喬恩曾和他說過的安提哥努斯現在的情況……

  阿茲克啜飲一口茶水，將心中的不安壓下。

  “些許魔難你可以應付，對吧，克萊恩。”

  喬恩仿佛察覺到了阿茲克的心思，笑道：“放心吧，霍納奇斯峰對於‘佔卜家’來說是難得的寶庫，就算一時受阻，也總會有辦法的。”

  阿茲克幽幽開口：“但願如此。”

  ……

  “現在反悔還來得及，貝爾特朗，我必須警告你，再往上就真的沒有退路了。”小查拉圖看著克萊恩，一臉懇切地開口。

  對面，克萊恩臉色蒼白。

  整個人就像是泡在水裡一樣，渾身濕漉漉的，冷汗流了一腦門。

  幾十次深呼吸，他總算勉強調整過來。

  “不用說了，我意已決！”

  克萊恩咬咬牙，艱難地說：“我……我有不得不去那座宮殿的理由。”

  “算了吧，比起晉升，還是命更重要。”小查拉圖依舊諄諄勸導，宛如好心的鄰家大爺。

  這時，阿蒙忽然插話：“別聽他的，貝爾特朗，他在亂你道心。”

  小查拉圖被戳穿心思也不在意，只是溫和地笑笑。

  序列越高，晉升儀式危險越大。

  內心不堅定的人極容易陷入失控和瘋狂。

  對他來說只是簡簡單單一句話。

  但，若這話能稍微動搖下貝爾特朗的內心。

  那就太好了~
  克萊恩早知道老家夥沒安好心，索性不再搭理對方。

  只是問題依舊沒有解決。

  他實力太弱。

  半神位格走到山腰便已是極限。

  再往上……

  即便阿蒙在旁協助，恐怕也無濟於事。

  “要成為真正的‘古代學者’，才能繼續登山。”克萊恩心頭暗忖。

  對於‘古代學者’，他了解的非常清楚。

  甚至早已掌握了魔藥配方和具體的晉升儀式。

  主材料：福根之犬的眼睛一對，霧之魔狼的絮化心臟一顆

  輔助材料：福根之犬的血液100毫升，霧之魔狼的白霜結晶30克，大量的真實的古代歷史記錄
  晉升儀式：完全脫離現實至少三百年，在自己已成為歷史，不屬於當前時代後服食魔藥。

  完全脫離現實至少三百年好說。

  他在源堡的光繭裡不知吊了多少歲月，肯定超過三百年。

  那麽問題來了——

  在這‘隱秘’力量籠罩的霍納奇斯峰，他又該如何尋找福根之犬以及霧之魔狼？
  克萊恩看向阿蒙。

  沉吟片刻，他說出自己的想法。

  聽克弟要冒險晉升。

  阿蒙當即沉下臉，“太危險了。”

  忽的，他話鋒一轉，“蒙哥支持你！”

  小查拉圖眼睛也亮起來了，“好好好！這才是年輕人該有的魄力！”

  勸人的是他，誇人的也是他。

  查查查擁有極其靈活的道德底線。

  克萊恩不為所動，認真問道：“福根之犬以及霧之魔狼的問題，你有解決辦法嗎？”

  實在不行的話，就只能中斷探索。

  返回現實世界完成晉升儀式再回來了。

  雖然麻煩，但是穩妥。

  阿蒙聽了，捏捏單片眼鏡：“這個……”

  “這個簡單！”小查拉圖顯得特別積極：“福根之犬那東西在歷史孔隙裡多的是，霧之魔狼的話……嘿嘿，別處沒有，霍納奇斯峰肯定有！”

  阿蒙笑了笑，抑揚頓挫念出某本神秘學書籍中記錄的內容：“霧之魔狼是一種高位魔狼，歷經古神隕落、大災變等事情，以及查拉圖家族、安提哥努斯家族、黑夜教會的捕殺，現存的已極為稀少，且全部精通反佔卜和欺瞞技巧，不是那麽容易找到。”

  查拉圖接話道：“夜之國是魔狼一族最後的樂園，這裡肯定有霧之魔狼。就算找不到活的，也能找到其遺留的非凡特性。”

  克萊恩不得不承認，他心動了。

  因為上次的晉升儀式實在過於成功，‘詭法師’魔藥幾乎入口即化。

  前往霍納奇斯山脈的路上，他又製造了足足可以填充一整本書的恐怖傳說，以及後來多次愚弄（調戲）阿蒙，魔藥消化進度不知不覺中達到了百分之百。

  莽慫二象性在這一刻，莽佔據了上風。

  就此離開的話，天知道會不會被黑夜女神斷定為試煉失敗。

  既然如此——

  爺不走了！

  克萊恩對阿蒙和小查拉圖道：“更改目標，我們去尋找霧之魔狼。”

  阿蒙自然沒有意見。

  小查拉圖也樂得如此。

  升吧。

  最好死在晉升儀式中。

  這樣自己就成為了最接近「愚者」寶座的人……

  霧之魔狼的確精通反佔卜和欺瞞技巧，但歸根結底，它的位格大不過源堡。

  背著小查拉圖佔卜了七八次，克萊恩終於從順擺的黃水晶中得到了啟示。

  小查拉圖看克萊恩神神秘秘的，忍不住眯起眼睛，猜測著對方身上吸引自己的究竟是什麽。

  另一份‘詭秘侍者’特性？
  還是愚者唯一性？
  亦或是……

  某種‘愚者’途徑高位格物品。

  不管是什麽。

  只要拿到手，肯定對自己大有裨益。

  他開始算計。

  算計著該怎麽在不觸怒貝爾特朗背後神靈的同時，獲取最大的好處。

  克萊恩走回來，恰好迎上小查拉圖笑眯眯的眼神，心道老家夥肯定又在琢磨陰謀詭計了，不禁打起十二萬分精神。

  他對阿蒙使了個眼色，道：“我們朝那個方向走。”

  ……

  探索總是充滿意外。

  選定方向後，克萊恩等人馬不停蹄地趕路。

  本以為會遇見攔路的魔狼或者安提哥努斯遊蕩在外的秘偶。

  沒想到，他們竟然遇見了一個‘人’。

  一個梳著麻花辮的小姑娘。
    “你們也是夜之國的國民嗎？嘻嘻，你們的衣服好奇怪啊。”小姑娘圍著三人轉來轉去，虛幻的身體極為靈動。

  克萊恩嚇得不敢開口。

  小查拉圖和阿蒙卻在觀察一會兒後放松了警惕。

  “是殘像，比歷史投影的層次更低。”小查拉圖好心解釋道：“安提哥努斯的位格無限接近於真正的「愚者」，卻沒有控制力量的理智。他的權柄影響了這片土地，偶然會出現類似歷史孔隙的效果，分裂出過去的殘像。”

  克萊恩聽了，沒有輕信，而是看向阿蒙以眼神求證。

  阿蒙點點頭。

  克萊恩這才放松下來。

  不過想到這樣天真活潑的小姑娘本體估計在哪兒當風鈴掛著，他的內心又有些不忍。

  輕歎一聲，克萊恩對小姑娘說道：“你好，我們是從外面來到夜之國的旅行者，請問你知道哪兒可以找到久久不散的大霧嗎？”

  “大霧？霍納奇斯峰到處都有霧，你的話好奇怪啊。”小姑娘一臉認真地回應。

  沒得到有價值的消息，克萊恩也不在意。

  不過就在這時，小姑娘忽然道：“大哥哥，你能帶我回家嗎？我找不到爸爸媽媽了。”

  聞言，克萊恩陷入沉默。

  小查拉圖見了，不禁暗笑。

  小年輕就是小年輕，竟然會被這種無關緊要的過去殘像擾亂心智。

  不得不說，黑夜女神他們的眼光也不怎麽樣嘛，這樣一個人怎麽能成事，登頂神之寶座。

  和小查拉圖完全相反，邊上的阿蒙倒是若有所思。

  不管是遠古太陽神也好，還是後來的真實造物主和亞當也好，那些人總說自己少了一點東西，而就是這樣一點東西決定了他不適合，也不應該坐上那個位置。

  和克萊恩相愛相殺的這些年，他逐漸懂了——他所缺少的東西，或許就是所謂的「人性」。

  “好，我帶你回家。”迎上小姑娘純真的眼神，克萊恩終究沒有能說出拒絕的話。

  巧的是，小姑娘所指家的方向恰好在他尋找霧之魔狼的路上。

  “大哥哥，你們為什麽要來霍納奇斯峰？”

  “我已經好久沒見過外人了，對了，你們是哪個外面國家的人啊？穿的衣服真奇怪。”

  “說起來，你聽說過偉大的狼神嗎？我們國家所有人都被狼神大人庇佑著哦。”

  小姑娘絕對是有點兒話嘮的屬性，一路上說個沒完。

  但克萊恩卻沒有絲毫不耐煩，用平等的姿態和對方交流著。

  當然，他不可能盡說真話，只是推脫自己和同伴是外面的商人，來霍納奇斯峰收取當地特產。

  小姑娘畢竟年齡太小，分不清克萊恩話語中的虛實真假。

  就這樣一路走一路閑談，他們來到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村莊。

  村莊早已荒蕪破敗，更是不見人影。

  克萊恩暗自提高了警惕，生怕迷霧小鎮的事情再度重演。

  幸運的是，迷霧小鎮貌似是特殊案例。

  這裡的村民應該都被失控的安提哥努斯掠至宮殿，做成了秘偶。

  “爸爸媽媽，我是安娜啊，你們在哪兒？”

  “莫裡克叔叔！”

  “凡納斯爺爺！”

  “大家……”

  小姑娘的聲音越發焦急，明顯帶上了幾分哭腔。

  克萊恩心裡更難受了。

  他蹲下來，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把手放在了小姑娘的頭上。

  “乖，你的爸爸媽媽他們只是暫時有事，很快就會回家的。”

  小姑娘紅著眼睛問道，“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克萊恩用無面人的能力控制著臉上的表情。

  聽到這話，小姑娘終於展露出開心的笑容。

  仿佛了卻某種執念，她的身影一點一點變淡，轉瞬消失在了天地間。

  克萊恩默默歎息。

  普通人的生命就是如此脆弱，可能高序列者的一個念頭，就能讓他們深陷萬劫不複的境地。

  此間事了，本想轉身離去。

  卻不料在小姑娘消失的地方，他忽然有所發現。

  “蒙哥，這是什麽？”沒有楞頭青似的去撿地上的遺留物，克萊恩伸手召來阿蒙，耐心問道。

  阿蒙捏捏單片，剛想說話，小查拉圖卻瞪大眼睛道：“霧之魔狼的絮化心臟！”

  克萊恩反應幾秒，緩緩說了個：“啊？”

  心心念念的東西就這樣簡單地出現在面前，他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克萊恩感覺自己被人安排了，而且有十足的證據！

  阿蒙思索片刻，恍然道：“原來是這樣。”

  哪樣啊？
  謎語人不得好死嗷！

  阿蒙倒也沒賣關子，簡單說出了自己的猜想：“這個叫安娜的小姑娘可能不經意沾染了一絲屬於安提哥努斯‘奇跡師’的力量。也就是說，你幫她完成願望，她也會幫你完成願望，所謂「奇跡」，不就是這麽一回事嘛。”

  聞言，克萊恩陷入了沉默。

  ‘奇跡師’，只有先滿足別人的願望，才能滿足自身的願望。

  自己這算是，好人有好報？
  小查拉圖張了張嘴，最後卻什麽都沒有說。

  這合理嗎？

  這不合理！

  憑什麽？
  這小子的運氣未免太好了些！

  克萊恩滿心複雜地收起霧之魔狼的絮化心臟。

  雖然過程堪稱離奇，但結果是好的。

  總之——

  他已經有一種主要材料了。

  相比霧之魔狼的白霜結晶，明顯絮化心臟更重要。

  那麽接下來就剩福根之犬了。

  小查拉圖也想到了這個問題，內心不禁冷笑。

  查查查算是福根之犬的資深受害者，曾在晉升‘古代學者’時被福根之犬追到了黑暗紀元，豈是一個慘字可以形容。

  “年輕人不知天高地厚，等你進入歷史孔隙可不會有這樣的好運了。”

  心中不屑，小查拉圖面上卻故作熱情道：“恭喜你啊貝爾特朗，接下來需不需要我幫你打開歷史孔隙啊？”

  克萊恩擺手拒絕。

  他又不是第一次進入歷史孔隙，用不著別人幫忙。

  阿蒙見克萊恩去意已決，好心提醒了句，“福根之犬愛吃霧化魔狼身上的非凡材料，非凡聚合，本質吸引，福根之犬吞了霧之魔狼就可以成為‘古代學者’。如果你想尋找福根之犬，可以用你剛才得到的東西釣一釣。”

  克萊恩點點頭。

  他先驅散阿蒙的投影，然後看向小查拉圖：“查拉圖先生，請你在此稍候，我去去就回。”

  語落，並不給小查拉圖說話的機會，就自顧自鑽進了歷史孔隙。

  雖然高位格物品的氣息只出現了一瞬。

  但小查拉圖還是敏銳地捕捉到了。

  他看看克萊恩消失的地方，臉色逐漸明滅不定。

  “源堡……”(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