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點四十八分，喬恩來到屬於自己的臥室。

  往屋裡掃一眼。

  他發現即使這麽長時間沒有回來，桌、床、窗台之類的地方仍是纖塵不染，顯然平常時日依舊有人清掃。

  “阿茲克先生有心了。”

  輕笑著說了句，喬恩把帽子和外套隨手掛在椅背上。

  想了想，還是把腳上那雙頂級定製的短靴脫了，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等待深紅星辰的召喚。

  兩點五十九分，靈性如潮水般席卷。

  喬恩的意識一路向上，來到了一座宏偉雄奇的青銅宮殿。

  眼前豁然開朗。

  班駁長桌的上首處，巨大威嚴、看不清真實面目的身影以一種看上去十分輕松的姿態坐著。

  長桌兩側，依次排開數十張長椅。

  椅背上，刻有許多諸如太陽、月亮、白塔等玄奧的圖案。

  喬恩頷首，趕在那個黃鶯般清脆的聲音響起之前，主動開口道：“女士、先生們，好久不見。”

  ……

  ……

  “女士，先生們，好久不見。”

  如此熟悉，如此懷念。

  克萊恩出現了一瞬間的恍惚。

  「他」

  就這樣不聲不響地回來了？
  不光是擅長裝神弄鬼的塔羅會之主，空缺許久的‘命運’長椅終於迎回了屬於自己的主人，其余塔羅會成員也萬分激動。

  代號‘正義’的愚者教會聖女，奧黛麗、代號‘倒吊人’的愚者教會外海艦隊總長，阿爾傑、代號‘節製’的玫瑰學派現任首領，莎倫，代號‘太陽’的白銀城愚者教會主教，戴裡克……

  就連最最鹹魚的‘魔術師’都表現出了難以掩飾的欣喜。

  喬恩笑著，卻沒有立即回應那些問候。

  按照慣例，他對上首處的「愚者」打了聲招呼，“好久不見，愚者先生。”

  “好久不見，命運先生。”克萊恩的語氣相當愉悅。

  透過灰霧，他明顯可以感覺到喬恩的生命層次發生了天差地別般的變化，甚至於……就連灰霧也無法完全看穿對方了。

  序列0。

  或者，更進一步！
  想到這兒，克萊恩的心情有些複雜。

  但他很快就釋然了。

  不管怎麽說。

  ‘喬恩·喬斯達’。

  呃，姑且這麽稱呼祂吧。

  目前來看，他們雙方是站在一邊的。

  喬恩對待‘愚者先生’的態度落在一眾塔羅會成員眼中，不免又是一陣暗自感慨。

  上次‘命運先生’已然說過，他侍奉的是「命運」，而並非「愚者」，雙方關系親密且複雜，硬要說的話，就像是同盟一樣的關系。

  而且最重要的，‘命運先生’曾說要和喬治三世一樣踏出那一步，如果再回來，將會換一種身份來和他們對話。

  喬治三世的‘那一步’。

  那不就是……

  克萊恩深吸口氣，故作輕松道：“女士們，先生們，請舉起你們的雙手，由衷為‘命運先生’歡祝。”

  “祂，已經是「深淵」的主人了。”

  ‘深淵的主人’？
  奧黛麗等人震驚萬分，木然看向那道淡然的身影。

  他們早已不是當初的神秘學小白，知曉了二十二條序列中隱藏的奧秘。

  「深淵」，‘罪犯’序列，序列0。

  而現實意義的‘深淵’，則被各種典籍描繪為‘萬惡源頭、墮落之地、惡魔居所。最汙穢最墮落最混亂的地方、最具汙染性的地方。哪怕地上天使，都會在那裡墮落失控，看守深淵的人最終會被深淵同化，神靈也會被腐蝕的宇宙暗面，獨立於現實世界’。

  另一位真神……

  奧黛麗他們不自覺地變了態度。

  恭敬、敬畏、悚然、恐懼。

  氣氛一時沉寂。

  喬恩笑了笑，擺擺手，“怎麽一段時間不見，就如此疏遠我了？”

  這不是疏遠不疏遠的問題，而是層次相差太多的問題。

  在一位真正的神靈面前，恐怕只有另一位神靈才會淡然自若。

  嗯。

  比如上首處亙古不變的‘愚者先生’。

  “那個……命運先生，你真的已經……”戴裡克畢竟年輕，而且視拯救了白銀城的喬恩為最親近的人，好歹有勇氣開口，“……成為……成為序列0了嗎。”

  語落，所有目光都落在了喬恩身上，等待著那個答覆。

  喬恩點頭，“承蒙諸位掛念，僥幸成神。”

  這玩意兒真的存在‘僥幸’？
  奧黛麗等人不禁想起了魯恩的喬治三世。

  舉全國之力，奮數世余烈，甚至不惜修改法度、殘害子民。

  到最後也功虧一簣。

  雖說其中有他們塔羅會，以及各大官方教會的阻撓，但也足以證明踏出‘那一步’究竟有多困難。

  而‘命運先生’呢？

  消失幾個月，回來搖身一變。

  誒。

  成神了~
  突出一個輕松寫意。

  而且。

  即便成為了高高在上的神靈，‘命運先生’幾乎和之前沒什麽兩樣。

  要知道，他……

  不對。

  祂可是最瘋狂汙穢、也是最危險墮落的序列0啊，人性為什麽能維持的這麽好？

  仿佛看穿了眾人的疑惑，克萊恩覺得有必要凸顯一下自己這個塔羅會主人的存在感了，輕笑一聲，“命運，力量尤在深淵之上。”

  雖然他現在才是序列5，但架不住見識多啊。

  自稱為「命運主宰」的‘喬恩·喬斯達’，所執掌的權柄顯然比二十二條神之序列中的任何一條都要強大。

  低序列會臣服於高序列。

  這沒什麽好說的。

  而且……

  克萊恩深深看了喬恩一眼，灰霧掩飾之下的嘴角微微上揚，“沒想到吧，我已經把你看穿了。”

  喬恩·喬斯達，就是喬恩·喬斯達！
  聽上去像是一句沒有任何意義的廢話。

  實則不然。

  ‘喬治三世事件’後，克萊恩已經確定了當初在廷根市和自己接觸的星空外神，和貝克蘭德旅行作家是同一‘人’！
  老實說，最開始他真的被唬住了。

  什麽真神，眷者，信仰，星空……一系列特有的神秘學名詞把當初還是小白的他忽悠得找不著北。

  但隨著對神秘世界的逐漸了解，以及阿茲克、貝爾納黛等人的科普，還有親自扮演過高序列魔女，克萊恩的眼界早就超出了他當前的實力，放在了序列0和傳說中的‘舊日’層次。

  喬恩·喬斯達，自始至終只有一‘人’！
  對此，克萊恩無比篤定。

  他之所以沒有拆穿對方的把戲，第一是因為有弊無利，繼續演下去可以增加魔藥消化進度（愚弄真神，完美符合核心扮演法）

  第二嘛，當然是存了小小的報復心理。

  克萊恩很期待當他登神的那一天，說出真相時，看見喬恩·喬斯達臉上的錯愕表情。

  只是……

  每次想起自己那些個黑歷史（巨額負債、女體化、在塔羅會公開裝逼），偉大的源堡之主就感覺身上有無數阿蒙在爬。

  “要忍耐，既然喬恩·喬斯達可以自降身份和我過家家，那我為什麽不能裝聾作啞，把這場遊戲繼續玩下去？”克萊恩心中暗自告誡自己。

  此時的忍耐，是為了真相大白那一瞬間的暢快！
  他相信。

  那一天不會太久了！

  不得不說，克萊恩的確是天生的演技派。

  就算喬恩的雙眼能夠看穿灰霧，愣是沒從對方身上看出什麽端倪。

  回到塔羅會。

  聽到‘愚者先生’這麽說。

  奧黛麗他們對喬恩背後的「命運」有了更深層次的認識與敬畏。

  ‘命運’，聽上去非常像‘怪物’途徑的真神。

  但若是這樣，恐怕不足以讓‘愚者先生’如此重視。那麽唯一的真相就是，身為神靈的「命運」，力量比一般真神更為強大。

  ‘真神之上’

  他們無法想象那是何等境界。

  只是看著喬恩，他們忽然意識到塔羅會現在擁有兩尊神靈了！

  神靈。

  那可是開創宗教，享受萬世供奉的存在啊。

  難以想象，這樣的存在竟然距離他們不足十米。而且之前在現實世界，和他們或多或少地有過交集。

  興奮。

  難以言說的興奮在心中激蕩。

  而作為與‘罪犯’相鄰途徑的‘囚犯’，莎倫對於喬恩身上的氣息尤為敏感。

  因為她感受到了一種壓迫。

  並非通常意義上的高序列非凡者對低序列非凡者的壓迫。

  而是同序列中，高低卑劣的壓迫！

  莎倫木偶般精致的臉上滿是驚疑的神色，她心中湧現出一個可能，卻又因為太過離經叛道而顯得荒謬。

  可是，如果不搞清楚這件事，她如同古井般的心境恐怕再難平複了……

  深吸口氣，莎倫主動開口道：“命運先生。”

  “怎麽？節製小姐。”聞言，喬恩看向莎倫那邊，開了句玩笑，“是我不在的這段時間，某個上頭的吸血鬼一直騷擾你，要向我告狀嗎？”

  “嗨！”本來一直在劃水的埃姆林下意識出聲表達不滿。

  但緊接著，他想起那個言笑晏晏的男人是和血族之祖莉莉絲同等的存在，又忍不住低下頭，緊張地扣起指甲。

  “命運先生這樣尊貴無比的神靈，應該不會和我這種小血族計較……吧？”

  喬恩當然不會和埃姆林計較。

  畢竟，誰會和個‘傻子’過不去呢。

  莎倫沒有被這小插曲打亂節奏。

  事實上，她壓根就沒去看埃姆林那個白癡吸血鬼，沉吟片刻，一字一句開口道：“請問，您……是「被縛者」麽？”

  「被縛者」。

  乍聽上去不如「黑夜女神」、「風暴之主」、「永恆烈陽」之類的稱謂霸氣。

  然而，「被縛者」也是和上述神靈同等的存在，‘囚徒’途徑的序列0！

  因為之前塔羅會分享過許多玫瑰學派的情報，對於‘囚徒’序列0，眾人自然不會陌生。

  可是……

  ‘命運先生’不是‘罪犯’途徑的序列0嗎。

  怎麽和‘囚徒’途徑也有關系啊！
  眾人皆不明所以，唯有知曉了舊日秘聞的克萊恩扯扯嘴角。

  相鄰途徑，雙序列0真神=半個‘舊日’。

  要不是沒有對應源質，成為正式的舊日，也應該是手到擒來。

  不過和「命運主宰」本體比起來，這半個‘舊日’也不算什麽了……

  更何況這半個舊日還是從「欲望母樹」那個壞胚身上奪過來的力量。

  直接大削一波敵人。

  克萊恩表示：做得好啊，喬恩，你做得好！

  另一邊。

  喬恩想了想，並沒隱瞞自己的實力，點頭承認道：“除了‘罪犯’，我還是‘囚徒’序列的序列0。”

  語落，他對莎倫笑了笑，“現在你和你的老師，以及馬裡奇應該不需要再擔心了，根據高序列者對低序列者的影響，只要我不發瘋，你們恪守禁欲理念，也不會輕易發瘋的。”

  雙途徑真神……

  竟然……

  真的是雙途徑真神！

  這種感覺就像你平時仰慕的前輩對你說去外邊出個差，結果回來說買彩票中了一個億。

  當然你還沉浸在這一個億天降巨款中難以自拔時。

  總是微笑的前輩又掏出了一張彩票，說自己其實買了兩張，中了兩個億。

  就尼瑪離譜！
  雙途徑真神啊！
  貨真價實的雙途徑真神！

  任何語言無法形容此時塔羅會成員心中的震撼。

  克萊恩覺得，若不是自己之前早有心理準備，此時說不定也和奧黛麗他們一樣，變成沒‘沒見過世面的土狗’。

  他輕咳一聲，“說起來，現在的命運先生，在實力方面已經超過我了。”

  承認自己的不足並不可恥。

  相反，還能刷一波評價。

  聽了這話，果不其然，奧黛麗等人連忙十指交叉放於額前，讚美起仁慈偉大的「愚者」。

  喬恩看的好笑。

  裝逼這一塊，克某人是穩穩拿捏了好吧。

  等例行讚美結束，他開始說起正事，“各位，我剛從深淵返回現實世界就直接來參加聚會了，對現在的情況還不夠了解，所以，能說說現在的大陸戰爭進行的怎麽樣了嗎？”

  命運先生有問，一眾塔羅會成員爭先恐後地回答道。

  “戰爭已進行到後半，馬上就要見出分曉。”

  “魯恩方面派遣海軍從蘇尼亞島出發，繞開了弗薩克的防線，距離其首都已不足五十海裡。”

  “艾因霍恩家族派出戰爭術師部隊，慘遭黑夜教會和風暴教會聯合圍剿。”

  你一言，我一句。

  聽得喬恩連連點頭。

  卻讓遠在白銀城的戴裡克如坐針氈。

  熱鬧是他們的。

  我只能種地……

  想到這兒，這個莽小子忍不住插了句，“命運先生，現在的您，已經有能力讓白銀城重見天日了吧！”(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