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序

  明華十六年，大昌國最北邊，從冬月初就開始下雪，整整下了一月。

  周邊的山脈全被皚皚白雪覆蓋。

  此處早已是人煙罕至，鳥絕人蹤滅。

  卻有一匹馬在雪中行駛，很快，因為積雪太厚，馬再跑不動。

  兩個穿著黑鬥篷的人從馬上下來，懷裡抱著個白色的物事。

  他們匆匆在雪地裡行走，不時往周圍打量。

  “行了，就隨便丟這兒吧，我們都走兩百裡路了，再遠都要翻山了！”

  “唉，我還是有些不忍心，畢竟是……”

  “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哪來那麽多廢話，快丟了，我們還要趕回去投宿。這麽冷的天，可真是要凍死人了！”

  這一聲，引得村裡一些人從家門口探出頭來，但也僅僅是探出頭了。

  絨布被扯開一角，裡面的東西直接滾了出來。

  只見村子中間大壩的雪地上，一個穿著褐色大棉襖的老嬸子，正叉腰站著。

  兩兄弟一邊說著，一邊去撿那白色包裹，結果一扯，卻發現是一塊白色的絨布。

  王傳滿也照做，兩人手指都冰涼，根本不敢去摸那娃娃的體溫。

  王傳滿也著急了：“哎呀，那可怎麽辦，我們又沒馬，追不上他們。”

  王傳富和王傳滿哪裡還敢耽擱，跟這邊的人打了聲招呼就趕緊順著村道跑過去。

  但是從他見過家裡的那些娃娃來說，這麽好看的，必然是女娃娃了。

  這麽冷的天，家裡沒厚實衣裳的人家，根本出不了門。

  沒多久，“砰”的一聲，有什麽東西被丟在雪地裡，兩人看也不看一眼，搓著手匆匆往馬上走。

  一條是往右邊，這也是村子唯一通往外界的路。

  兩人趕緊往前面的胡家村而去。

  才走到村口，就見胡老太爺背著手，抽著大煙杆子，顫巍巍地走在黃角樹下。

  村口共有兩條路，一條是往懸崖下面，再走兩裡就是渠江，渠江水急，並不通船。

  王傳富也看到了，顧不得其他，下意識就取下脖子上的粗布圍脖，將那絨布外面再圍了一層。

  “王家後生，你們這是逮著好東西了？”胡老太爺見兄弟倆，一個提著打獵做陷阱的東西，一個懷裡死死捂著什麽，就高聲問。

  此時，天空淅淅瀝瀝下著小雪，兄弟倆也沒顧得上遮掩。

  王傳滿今年才23歲，家裡窮，前年才娶了媳婦，這兩年都沒能生下娃娃來，根本就不懂那些。

  “是個女娃吧？”王傳富也不太確定。

  許是被摔得疼了，緊閉的雙眼微微睜了一半，像是虛弱的鹿看了一眼人間，亮晶晶的眼睛還沒多顯露，又很快闔上。

  “造孽！快快快，包起來！”

  因為本身是白色的緣故，不容易被發現。

  王傳富和王傳滿兄弟倆正垂頭喪氣在路上走著，忽然聽見不遠處一陣馬蹄聲。

  王傳富也低下頭去看，一面還說：“不會是那兩人丟的吧？看他們跑那麽快，說不定包裹就從馬上掉下去了。”

  明明離這邊還有四五百米，偏偏那聲音就極具穿透力，傳到了每個人的耳裡。

  王傳滿摸了一把臉上的雪，忙應道：“我們在外頭撿著個娃娃。”

  原本雪地裡要走上小半個時辰的路，他們愣是只花了兩刻鍾就到了。

  胡家村在這片山的東北邊，山路崎嶇難走，雪天更是危機四伏。

  “不是不是。”王傳富喊，“胡老太爺，這娃子發燒了，我們得趕緊帶回去給老娘看看。要是胡大夫在就好了，也能給看看。”

  前後不過幾個呼吸的時間，兩個男人卻驚出了冷汗。

  他們家沒有女娃娃。

  “大哥，這娃娃的臉怎這麽紅咧？是不是熱著了？”

  王傳滿拍拍身上的雪站起來：“沒啥事，穿得厚實，雪也厚實。大哥，我們快走吧，這天越來越冷了，說不定天黑前還得下一場大雪，還是趕緊回去才是。”

  他們村可不能破這個例！

  好在兄弟倆早已走慣了，就是閉著眼睛也摔不著。

  “先帶回去給村長，等雪化了再說吧。”王傳富歎口氣，“我們自己個兒的事兒還沒弄完呢。”

  “呀，好像是個包裹！”那東西原本在雪地上，被小雪覆蓋了薄薄的一層。

  “哎呀，你們這是做啥孽咧！趕緊丟了，女娃娃撿回家做什麽！賠錢貨的咧！”那嬸子呸了一口，“你們家自己都快餓死了，怎還撿女娃娃回去，你老娘非得被你給氣死！”

  “啥？你們這是餓瘋了，連娃娃都吃？這可不行啊，咱們村可沒這個規矩啊！”胡老太爺瞪大眼睛。

  隻一眼，兩個大男人就不敢多看，冰天雪地的，這麽一哆嗦，怕是要不好！
  王傳滿手忙腳亂，趕緊把手上的絨布又鋪在身上，又去撈地上的娃娃。

  是個衣著單薄的孩子，看起來也就一兩歲。

  有嬸子在窗口喊：“王家老大，你們這是撿到男娃娃了？你們家男娃娃還嫌少啊？”

  他可是知道，有些村子裡的人在雪天裡餓瘋了，已經開始吃娃娃了。

  直直落在雪地上。

  結果他們走了沒多久，王傳滿的腳下忽然踢到什麽東西。

  那娃娃燒得臉頰通紅，雙眼緊閉，嘴唇起皮，看不太出來是男孩女孩。

  “四弟，你沒事吧？”王傳富立刻上前去看。

  “呀，是個娃娃！”

  臉蛋紅撲撲的，像是熟透的柿子，呼吸似有若無。

  “蔣大花你那張臭嘴再不給老娘閉上，老娘就拿大糞潑你嘴裡去！什麽晦氣玩意兒，賠賠賠，你怎麽沒把你們老蔣家給賠到祖墳裡去！老大、老四，還給那杵著幹啥玩意兒，給老娘滾回來！”

  兩人沒來得及反應，王傳滿就被狠狠撞了一下，整個人踉蹌幾步，就見那馬停也不停一下，立刻走遠了。

  那嬸子話還沒說完，就聽見旁邊一道中氣十足的女高音。

  “怕是要壞，這娃娃是發燒了！二表叔家的那個小侄兒，去年就是這樣發燒給燒沒了。快快快，回家去，讓老娘看看！”

  王傳富一拍王傳滿的肩膀，把他手上雜七雜八的東西都接過來，讓他安心抱著孩子。

  王老太太見兩個兒子到了跟前，將手一伸：“給我！”

  王傳富苦著臉，把手裡的東西輕輕舉了舉：“娘，我們這次出去，沒套著什麽東西。這雪太大了——”

  “老娘知道你們倆不靠譜，等你們套東西回來，你老娘都過完頭七了！”王老太太白眼幾乎要翻上天了。

  老太太惡狠狠朝王傳滿那邊一瞪，把他懷裡護著的娃娃抱過來，動作輕柔，嘴裡卻半點沒軟和：“撿了娃娃不知道快到家去，跟那些個玩意兒扯個什麽？一個個不省心的，做好事都做不完滿，虧你還叫傳滿！蠢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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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