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稀缺

  長陽市刑事科學技術中心的小樓是新建的，鋼結構，大玻璃，外觀靚麗，光線極好。

  寬寬敞敞的走廊裡，時不時的就有技術員路過，或者乾脆就有人好奇的路過溜達。

  萬寶明不管技術員們的探尋，端坐在電腦前，將513案的現場圖放出來給江遠，就順便介紹道：

  “這個案子，先期考慮，猜測是仇殺。但是，受害老人的子女都在外地，一個人獨居，其實比較少吸引仇恨的因素，所以，這個偵查方向，後來沒有繼續進行下去。”

  “第二考慮是求財。但是，老人家裡並沒有失竊的痕跡，從痕跡上看，凶手應該也沒有真正進入到死者家中去。”

  “最有可能的，但大家最不願意接受的犯罪動機，是隨機殺人……這方面，市局方面還緊張了一段時間，擔心再出現類似的案件，好在沒有。”

  “但案子就一天天的拖下來了，始終沒有嫌疑人。”

  江遠聽著萬寶明說話，自己看著現場的圖片，一張張的，並沒有及時回應他。

  魏振國眉頭皺的都要擰起來了，也是看著圖片，道：“隨機殺人的話，這案子就太複雜了，現場本身就很弱，又被人來來回回的踩踏了，一點證據都沒有。這案子沒法破的。”

  “所以，你們認為本案也是大車司機所為？那應該排查了吧。”

  當然，客觀的情況是相同的。只是從萬寶明的描述裡，更多的是不確定性。

  當然，一開門就戳死這種，還是提高了一點難度，但本質並沒有變。

  魏振學咳咳兩聲，道：“江遠，咱們先找一個合適的案子，打一個開門紅出來，然後再搞攻堅嘛。”

  “關於入室盜竊或者搶劫的判斷，有什麽證據嗎？”江遠接著就問了出來。

  牧志洋和王鍾乖的像是小雞仔似的。

  江遠緩緩點頭，又問了幾個問題，道：“那我想去現場看看，王隊有空一起嗎？”

  但江遠真的跟起案子來，往往也都是需要排查、圖偵等團隊協作的，要是不建立一定的信任度，長陽市刑警支隊是否能配合，配合的程度如何，就說不清了。

  再等待王傳星的時間裡，牧志洋和王鍾倆人，被人帶了過來。

  ”沒有去別人家。”王傳星道：“這個是隔壁鄰居描述的。當地的居民區是一個小院挨著一個小院的模式，但很多人都搬到外地去了，受害人的鄰居夫婦當時已經快70歲了，又是下午的午睡時間，光嫌外面吵了，沒有出去看。”

  就相當於解方程過程中的標準程序。

  魏振國給互相介紹了一下，就讓兩人在旁邊呆著了。

  萬寶明等人走了，問江遠：“看樣子，你是有思路了？”

  “好。”江遠一口應了下來。

  江遠於是繼續看照片。

  “最初可能有人這樣提出來過。但專案組從幾個方向來判斷，不是隨機殺人。”王傳星看看魏振國，道：“首先是發案地點，順嶺鄉交通比較複雜，但畢竟是個小鄉鎮，外地人都沒有聽過的地方。凶手特意到這裡來作案，它本身就不是隨機行為了。“

  只是從魏振國的角度來看，現場的血跡實在是太少了。血泊的面積倒是夠大，但除此以外，僅有的一些噴射狀的血跡，少數滴落的血跡，相對於江遠此前做重建的現場，相差還是有點多的。

  這兩個人，不僅負責開會，也負責接電話，歸總線索，整理資料，處理文檔，接待受害人家屬等等。

  萬寶明拍拍腦袋，笑道：“我是一下子想起這個案子了，因為在我們長陽市局內部，這個案子還是比較有名的案子。不過，不符合要求的話，我們就找別的案子……”

  萬寶明先搖頭道：“離重啟還早呢，我們先了解一下案件，如果能找到新的關鍵性的線索，才會討論重啟。對了，江法醫剛剛問我的問題……凶手所用的交通工具，咱們當初有找到嗎？”

  因為激情殺人是沒有犯罪準備的。所以，現代社會的大部分激情殺人，都可以通過監控調取，人員排查等方式來追蹤線索。

  事實上，從歷史沿革的角度來看，“513開門戳殺案”這一類的案子，放到四五十年前，反而是主流的重案。

  魏振國問：“不是隨機殺人？”

  紙面作業才是技術員們更認可的方式。

  這也是他們在路上設計好的策略。

  “專案組當時認為，凶手很可能是想利用當地獨居老人比較多，又相對富裕的情況，騙開門實施搶劫。以當時小區的情況，一個或者兩個人，就足以控制現場環境了。”

  如果案件偵破，那自然是皆大歡喜。如果未能偵破的話，案件的人數就不會不斷減少，但最終都會剩下一兩個人兼職。

  江遠不由看了萬寶明。王傳星的描述，與萬寶明的最初描述，多少是有些出入的。

  江遠點點頭，反問萬寶明：“看起來，在這個案子上，您和專案組有點分歧？”

  王傳星道：“當時，順嶺鄉有多起盜竊和搶劫案，其中有一起被破獲的案件，人犯是兩名大車司機。因為當地建了物流園之後，運費越來越低，本地司機的收入受到影響，又有房貸車貸的壓力，所以鋌而走險……”

  而無論是大車還是小船，它們的麻煩點都是沒有記錄。別說監控了，都沒有售票點，車船也不固定。

  “恩，了解了。”江遠沉吟了一下，道：“所以，你們當時的偵查方向，是怎麽判定的？”

  “時間呢？喊了多久？”

  這是一名白白淨淨的年輕民警，身材板正，站的直，眼珠子亮，一看就受過良好教育的樣子。

  “恩，沒有結果。”王傳星也不諱言，又道：“當地的小偷，暴力犯罪的前科人員，也都被排查了。沒有結果。”

  “這個案子，首先是雙方接觸的時間短。受害人打開門，估計就被凶手給戳死了。凶手殺人乾淨利落，帶走凶器的同時，可能留下的證據就太少了。指紋沒有，DNA估計也沒有，受害人年紀也大了，大概率都沒有反應過來，也沒有防衛行為……”

  “沒問題。”王傳星將紙箱子放到桌上，道：“我把案件的一些資料也帶過來了……恩，咱們這個案子，是要重啟了嗎？”

  長陽市刑警支隊，以及刑科中心的名頭，對兩人都是有震懾作用的。而“隨機殺人案”這種事情，兩人更是只在電視裡看到過。

  而標準程序，最怕遇到的就是特殊情況。

  命案專案組理論上是不破案不撤銷的。不同的是，現案期間的專案組資源充沛，可以讓其他案件和需求繞行。

  “有三四個人說是聽到了。”

  這樣做的好處，是有人自始至終的了解案件情況。到了案件重啟之日，負責積案的民警們，就能最快最迅速的了解案件詳情。特別是那些沒有寫到卷宗中的細節。

  “萬主任。”民警王傳星打了聲招呼。

  他是在幫江遠說話和解套，說的也很有道理。

  而真正的隨機殺人，尤其是眼前這種，具有一定武力值的凶手殺人，就特別難破案。

  這大概也跟江遠掌握的技能有關系。血跡分析就是血跡分析，血跡多的時候，可以用血跡分析來重建現場，血跡少的時候，照樣可以用來分析得到線索。

  “入室盜竊或搶劫引發的凶殺案。”王傳星道。

  做案件，如果只是單純的乾指紋或者DNA，那都是可以窩在辦公室裡做的。最多就是出一下現場，重新勘查個一兩次。這些工作，也都是可以江遠帶著王鍾一起乾的。

  “目擊者呢？”江遠並不意外的繼續問道：“有人聽到抄電表，沒有出來看嗎？凶手也沒有去別人家抄電表？”

  王傳星的描述，似乎有了更多的確定，但仔細思量，卻是猜想居多。

  “沒有找到凶手所用的交通工具嗎？”江遠看著圖片，問了一句。

  這種方式倒也是屢試不爽。算得上是一種通方。

  隨機殺人，本來就是超級疑難案件。

  “別人有聽到這個抄電表的喊聲嗎？”

  王傳星稍停，再道：“抄電表也是相對比較特殊的，長陽市很多年前就不用抄電表了，凶手這麽喊出來，說明至少是了解情況的，至少踩過點。”

  “好。也不用固定哪個案子。”萬寶明心道，雖然黃強民是按件收費的，但都是縣局級別的收費，那只要是命案，他也都能接受。

  王傳星再看看萬寶明，道：“交通工具這一塊，專案組當初就沒有走通。”

  萬寶明道：“應該是沒有，當地是一個遠郊的鄉鎮，有公共交通，還有很多黑車。這條線應該沒有查下去。我找個專案組的民警問一下？”

  又過了幾分鍾，才有一名民警，抱著一箱子資料進門。

  魏振國現在也比較了解江遠做血跡分析的能力了，他也猜得到江遠要求有血跡，有足跡，拍攝全面三個要求的原因。

  王傳星接著道：“順嶺鄉也連接有高速和國道，也有縣道和省道，有長途車站，有長途的公交車站到長陽市，當地還有黑車和黑摩的，監控基本無用……”

  和魏振國想的不一樣，江遠並不覺得這個案子非常難。

  魏振國不管江遠是怎樣的考慮，先往難裡說，且道：

  “沒有。”王傳星搖頭道：“當地的交通情況很複雜。這個順嶺鄉跟前還有一條漫水河，一年有半年的豐水期，它還通航。走一些小船。另外，這邊的鄉鎮企業主營木材加工，有一個小的物流園，從物流園步行到受害人家，快走大約三四十分鍾，我親自走過。”

  萬寶明於是去打電話了，一會兒就回來，道：“現在513專案組還有兩個人，都是從頭跟到尾的，現在過來的叫王傳星，就在支隊，5分鍾過來。”

  “凶手的運氣也好。鄰居也都是老年人，不懂保護現場，等警察來了以後，地面都給踩亂套了。”

  “說多少的都有。有說聽到幾聲的，有說聽到喊了幾分鍾的。”王傳星道：“都是老頭老太太，耳朵都不是很好。”

  包括法醫的活計在內，就在辦公室裡看圖片，剖屍體，再看看顯微鏡什麽的，差不多也是能做個八九不離十的。

  “根據我們走訪了解。受害人曾經有參軍入伍的經歷，平時，性格也比較剛強。可能是這個原因，導致搶劫出現了失誤，進而讓兩名犯罪嫌疑人中止了犯罪計劃！”

  “這……”魏振國知道江遠不是魯莽型的，眨眨眼，決定靜觀其變。

  江遠看看魏振國，笑笑道：“案子都看到這裡了，來都來了，就先做吧。”

  萬寶明笑著讓他落座，又將江遠等人略作介紹，就道：“江法醫有幾個問題，關於513案的。你看看是否了解。”

  尤其是搞排查，若是排查的不夠細致，或者排查的設計有問題，那等於將一串線索給廢掉了。

  “不用。”看了差不多一半圖片的江遠，這時候才輕輕的說了一句，道：“基本要求都是滿足的。”

  他就是技術員出身的，知道做技術的，要不是有很強的目的性，首選肯定不是跑現場。

  跟著一個專案組3年時間，王傳星也很希望案件能夠偵破。告慰家屬，令所有人解脫。

  有物流園就有大車，大車其實也可以載客，尤其是物流園的大車，有些貨主是會押車，或者坐順風車的。

  江遠再對萬寶明笑笑，道：“咱先看看這個案子，但也不確定就是這個案子，我把現場圖片先看完，再說。”

  如果說，激情殺人還有跡可循的話，隨機殺人幾乎就是完美犯罪的模子了。

  “這個血跡，跟做血跡分析的血跡，也還是不一樣的意思吧。”

  事實上，普通的民警破案，除了DNA，監控和手機以外，主要就是依靠人際關系來摸排。

  “可以，伱們定好時間通知我。”王傳星笑笑，起身回去了。

  “談不上談不上。分歧談不上的。”萬寶明連連擺手，道：“專案組是要解決現實問題的，他們的目的是破案。就算是我，也不會一開始，就把案子定性成隨機作案的，那還怎麽破案，對吧。”

  “但您認為是隨機作案？”江遠問。

  “一部分吧。”萬寶明的表情一變，先是看看門口，見沒有人，才低聲道：“雖然這麽說不太尊重死者，但是，隨機作案的浪漫，我是指文藝式的浪漫，真的是很稀缺的。”

  江遠瞅一眼萬寶明，有些東西，確實是挺稀缺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