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有珠不知帶著怎樣的心情，翻開了那本日記的下一頁。

  “2021年4月3日，我看到死去的族人來找我了。那本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但我真的看到了我死去的兄長在對我著我招手。辭舊哥還是保持著死前的樣子，他坐在一家麥當勞的玻璃窗後，微笑著向我招手。”

  “死人是不可能復活的，我很清楚的意識到這一點。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瘋了，便回了一趟深空總部。總會長為我請來了一位靈啟神和一位卜天神來探查我的情況，結果卻一無所獲。我以為我瘋了，那時我還不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麽。”

  “2021年4月21日，距離上次見到我哥哥，已經過去了半個多月，我感覺我的精神正常了許多，再也沒有奇怪的事情發生。今天我本該去接我兒子放學，因為答應過他這次出差回來就帶他去水族館。我想做一個信守承諾的好父親，但這次卻再次食言了。因為我竟然看到……死去的父母在學校門口跟我兒子說話！”

  “我不知道該怎麽描述當時的心情，隻覺得頭皮都是炸開的。我已經很多年沒見過我的養父母了，死去的記憶突然在攻擊我。我兒子根本就不認識他們，還以為是路邊偶遇的一對老夫妻，甚至出於禮貌為他們指路！只差一點，我就要釋放出精神意念，我甚至有種衝動想要毀掉整個街區。我在角落的陰影裡，被巨大的恐懼和憤怒所吞沒……我的老婆孩子是我的底線，誰特麽都別想碰！”

  “我驚怒之余，我的養父母轉過身來，露出記憶裡那種和藹溫和的笑容，朝我招手示意我過去，就像是幾十年前那樣，他們要帶我回家。”

  “怎麽可能呢，死人怎麽可能復活呢，這簡直違背了常理。”

  “2021年5月1日，我下定決心，要回鄉下的老宅，那裡的老房子已經荒廢了很久了，老家的田也已經都賣出去了，老鄰居該搬的也都搬走了。我沿著記憶裡的那條小路往家走，卻看到了炊煙在家裡升起。”

  “巨大的驚恐將我淹沒，我以最快的速度衝進了院落裡，卻看到我的養母在灶台面前做飯，養父在院子裡喂雞，哥哥和弟弟坐在柴火堆前劈柴。大家都保持著死前的樣子，靈堂裡他們的遺像早已落灰，香灰散的到處都是。”

  “我不敢相信眼前的這一幕，一步步的往後退，險些被門檻絆倒。我拚了命地逃出老宅，沿途在村子裡卻看到了更驚恐的一幕。我看到了那些本該隻存在於族譜裡的人，他們穿著複古的衣服，朝著我面露微笑。”

  “我不認識他們，卻能夠感受到那股來自血脈深處的聯系！這群人都是顧家族譜上的人，他們早該在數十年甚至數百年前死去，如今卻在我面前復活！”

  “每一位死去的族人見到我，都只會跟我說一句話。”

  “歡迎……回家。”

  “2021年7月6日，情況愈發的糟糕起來，我意識到可能有什麽可怕的事情要發生了。這就是朱雀氏族的詛咒，祂們到底想要做什麽，這群鬼東西要逼瘋我！當年我不該去扶桑神宮的，朱雀尊者根本就沒有被放逐！”

  “我知道自己可能沒有多少時間了，最近我總能看到顧氏的族人，他們會出現在街對面的公交車站，在街角的咖啡廳，在醫院的天台。偏偏全世界只有我能看到，他們就仿佛厲鬼般神出鬼沒，無法被其他人觀測。”

  “我再次回到深空總部，總會長給了我一個建議，那就是自我封印。我在棺中沉睡，留在她的身邊。我知道她有多強，她是古往今來最強大的人類，甚至能夠直面古之至尊。但我知道，她已經時日無多了，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

  “我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為第三法，燭龍氏族的詛咒落在了那個叫雲雀的女人身上，而朱雀氏族的詛咒則是落在了我的身上。為今之計，我必須要找到那個女人，哪怕冒著被她殺死的風險，也要確認一些事情。”

  “2021年7月24日，我跟她在麗江見了一面，我們都很驚訝。因為我們對視的一瞬間，竟然感受到了同類的氣息。我跟她，是一樣的存在。她跟我一樣，都在飽受詛咒的困擾，也都身懷第三法！經過友好的切磋試探，我意識到我的戰力遠不如她，但她在第三法的修行上，卻也遠不如我。”

  “我確信了一點，我們所受到的詛咒，恰恰就是因為第三法而存在。在第三法的途徑上修行得越是精深，詛咒就越是強烈。真該死，我早該意識到的！我太貪戀於力量了，卻忽略了所有的恩賜早已在暗中明碼標價。雲雀恰恰就是意識到了這點，始終不敢在第三法的道路上過度深入，她也在害怕！”

  “最終我們坦誠布公，交換了一部分情報，確認了一些事情。”

  “我的推斷沒錯，早在千年前，燭龍和朱雀，就已經跟麒麟產生了分歧，有人想要毀滅原初，有人卻想要篡奪原初！幸好，我早就提醒過總會長，希望老人家能夠警惕。以總會長的聰慧，大概不難猜到他們的當初的結論是錯的。”

  “因為阻止末日的關鍵不在不周山，也不在扶桑神宮，而在於麒麟仙宮！”

  “麒麟仙宮裡藏著究極的秘密，也是成就第三法的關鍵所在！”

  “我已經沒有時間了，我必須再去麒麟仙宮一趟，找到燭照神樹！”

  “臨行之前，我做了一個夢。夢裡我沒能再回來，而是陷入了無盡的漆黑牢籠，觸目所及之處皆是黑暗，伸手不見五指。那是永恆的孤寂和孤獨，或許那就是死亡麽？我預感到自己大限將至，打算把這本日記交給小韓。”

  “我知道她當年是因為想讓我避開詛咒才跟我分開的，所以我不怪她。如果我死了，這裡就有我最後留下的線索。如果朱雀氏族的詛咒沒有在我這裡終結，那麽我的學生會代替我解開這個謎團。最後我去見了一眼我的前妻和兒子，我沒有靠近只是遠遠地看著，我衷心的希望沒有我的世界他們能夠幸福。”

  “最後我跟我的學生告別，能成為你的老師，是我的幸運。”

  “你是我一生的驕傲。”

  這本日記依舊是用守夜者的密碼文書寫的。

  這是顧辭安留下來的，最後的線索。

  啪的一聲。

  蘇有珠手裡的日記跌落在地上，貓臉面具也應聲碎裂。

  朱紅的火焰如潮水般在她精致的鎖骨上彌漫開來，直至蔓延到臉頰。

  她痛苦地捂著額頭，冰雪般精致的容顏因失血而蒼白到幾乎透明，耳邊卻聽到了似曾相識的暴雨聲，眼前是燃燒的高速路，還有遮天蔽日的神明。

  她覺得大腦就像是被撕裂了一樣，意識支離破碎，又在試圖重構。

  模糊的光影裡，她似乎看到了什麽東西。

  那是曾經被她所遺忘的，至關重要的線索！
  “老大？”

  屠夫驚呼一聲：“老大你怎麽了？”

  書翁試圖去扶她，伸出的手卻僵在了半空。

  蘇有珠踉蹌地倒退，破舊的長廊裡卻燃起了朱紅的火焰。

  火焰如妖魔般搖曳，像是要把她吞噬。

  “我不知道，我好像忘記了什麽……”

  蘇有珠痛得眼角泛起了淚光，她的腦海裡浮現出了巨大的空白，去年她曾經去過那個燃燒的高速路，在乾癟的車輛裡救下了她心愛的男孩。

  對，是這樣的。

  但也不只是這樣。

  因為就在救下那個男孩以後，她還看到了什麽東西。

  至關重要的，極度可怕的東西。

  但卻被某種可怕的力量給抹掉了。

  只是不知道為什麽，當她看到那本日記的時候，本該被抹去的記憶卻如水泡般幽幽的浮現出來，不僅帶給她大腦被撕裂的痛苦，還有潮水般襲來的恐懼！
  足以摧毀她的恐懼！

  正是因為她看到了，朱雀氏族的詛咒才會顯現在她的身上。

  “來了！他們來了！”

  傅朝陽驚恐地倒退，喃喃說道。

  姬小鈺的眼瞳裡更是泛起了絕望的陰影，朱紅的火焰照亮了她的臉。

  屠夫就像是野獸般警覺起來，掄起鐵錘般的拳頭，朝著火焰裡砸了過去！
  砰！
  勢大力沉的一拳，卻被結結實實的擋住。

  書翁結印的雙手也僵在半空中，眼瞳裡暴露出巨大的驚恐。

  朱紅的火焰裡有人走了出來，他蒼老的面容露出詭異森然的笑意，從他現身的一刻起磅礴的精神意念就如海潮般彌漫開來，禁錮了地下室裡的人們。

  本該是一張蒼老溫和的臉，卻又是那麽的詭異恐怖。

  蘇有珠強忍著腦海裡的鈍痛，抬起眼瞳瞥向這個老人，渾身的血液都冷了。

  曾幾何時，她在顧家祖宅的祠堂裡，見過這個老人的遺像。

  這是老顧的父親，小顧的祖父。

  顧青城！
  “回家吧，孩子。”

  顧青城微微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齒，古神之息沸騰起來，他的容貌和體型沐浴著火焰扭曲起來，就像是一尊恐怖的怪鳥，即將衝天而起！

  一簇簇火焰在祂的背後燃起，魑魅魍魎般的鬼影從火裡走出來！

  蘇有珠的天叢雲劍顫動起來，她強行壓下內心的恐懼，試圖集中靈性。

  “不，你不是。”

  她死咬著牙，冷冷說道：“你是假的！小顧的曾祖父是古武途徑！”

  老顧留下來的日記終於得到了印證，人類當然不可能死而複生的。

  但古神族可以！

  這群怪物之所以會出現在這裡，最初就是想要毀掉那本日記。

  如今那本日記顯現了出來，蘇有珠成為了唯一解讀過具體內容的人。

  祂們再次有所感應，降臨到了她的面前。

  蘇有珠眼瞳裡亮起暗紅色的閃電，古神之息也在轟然咆哮。

  原始回歸。

  燭九陰本相！
  可惜就在原始姿態即將凝聚的一瞬間，顧青城已經如狂風般般吐息而來！

  蘇有珠腦海裡再次閃過遮天蔽日的神明虛影，靈魂撕裂的痛楚讓她幾乎無法掌控自己的精神和身體，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的反抗。

  千鈞一發的時候，一道明亮的聖光屏障在她面前亮起。

  砰！
  顧青城如鬼魅般倒退，朱紅的火焰如灰燼般凋零。

  “終究是趕上了。”

  廢棄的長廊盡頭，有人輕聲說道。

  結城陽菜氣喘籲籲，雙手釋放著聖潔的光芒。

  大河望架著沉重的反器材狙擊槍，槍口還冒著濃鬱的硝煙。

  伴隨著牆壁的轟然碎裂，星雲和鬼眼一左一右突襲過來，死死鎖住老人的肩膀，反手一記勢大力沉的過肩摔，把祂死死轟入了地板裡。

  蘇有珠眼前發黑，虛弱地倒退一步，卻撞入一個冰冷又柔軟的懷抱裡。

  “你看看你。”

  薑明硯抱著這個跟自己關系素來不睦的女兒，眼神盡是冷漠，板著臉說道：“為了那麽個男人，都把自己折騰成什麽樣了？”

  薑澤從黑暗裡走出來，撿起了那本老舊的日記，皺眉說道：“原來是這樣，這本日記的本質是神話武裝，來自於窮奇氏族，有著隱匿的力量。正因如此，這本日記最初才能保留下來，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它的存在還是被發現了。”

  清一色的黃昏成員，必然都是因為赤的指令才會出現在這裡。

  他們的經驗老道眼光毒辣，一眼就能看出少女的問題。

  “看來有珠小姐的記憶曾經被人動過手腳。”

  結城陽菜抬手觸摸著少女的額頭，感知著她的精神狀態：“當一件事同時被窮奇之力消除或保留，那麽同源的力量就會自我衝突。當那本日記現世的那一刻，窮奇之力就已經瀕臨崩潰。有珠小姐失去的記憶，也會回溯。”

  大河望皺眉問道：“回溯記憶，會有這麽痛苦麽？”

  問得好。

  薑澤瞥了一眼自己這位妹妹，欲言又止。

  “當然不會，因為她的潛意識曾經受過創傷，不想回憶起那件事。”

  薑明硯冷哼一聲：“當然，朱雀氏族還在利用窮奇的力量，試圖消磨她的記憶。包括她如今那個便宜養母，也是一樣的症狀。”

  轉瞬間，恐怖的轟鳴聲響起。

  星雲和鬼眼如炮彈般倒飛而來，狠狠砸進了地下室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