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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朝侯爵家族史書實錄》第811章 《士族論》!
  第811章 《士族論》!
  “好!”

  “好啊!”

  皇宮太武殿內,蕭衍在殿中疾步的走來走去,大聲叫好著,每個人都能夠聽到他從心中所顯露出來的喜悅,他兀的轉過頭去和洛顯之稱讚道:“靈秀,你果真是大才,這是你的父親也不曾想到過的驚天妙計,朕看你完全有能力可以成為伱父親那樣的人。”

  洛顯之嘴角勾起一道微微笑容,皇帝很喜歡用他父親來和他進行對比,不過這是當世風氣,尤其是父子相繼為相,洛顯之現在雖然還不是丞相,但所有人都知道,按照這種情況下去,他遲早是。

  對皇帝的稱讚他則照單全收,揮舞著氏族志,既作為大棒,又作為甜棗,這實在是他的得意之舉,憑借這一手,他就足以在青史上留下聲名。

  蕭衍還處於極度的喜悅中,他現在隻感覺自己把洛顯之從姑蘇征召到建業,是一步最好的棋,“有了這一招,我們就能夠在某種程度上掌握士族,只要士族的勢力越發低落下去,我大梁朝廷的實力就會愈發的增強。”

  洛顯之對政治的敏感度瞬間讓他抓住了蕭衍話中非常不對勁的地方,他悚然一驚,明白這位皇帝已經開始要急功近利了。

  這世上大多數的君王都有這種毛病,或者說是大多數人都有這種問題,那就是做事一定要短期內就見到效果,而不喜歡去做那些鋪墊的工作,不願意成為那種“功成不必在我,功成必定有我”的人。

  當然,這與大多數人的短視也有關系,大多數人是見不到一些政策的遺禍無窮的,他們只能夠見到現在的繁華,卻見不到現在的繁華給以後留下了多少的雷。

  大多數人只能夠見到現在的貧困生活,卻見不到這些都是曾經的那些被他們交相稱讚的人所留下的,那些容易被改變的尚且無事,但是很多事情到了現在已經是積重難返。

  後人的智慧大多數不足以處理前人留下的坑,因為前人留下的坑,也是前人的智慧所創造出來的。

  洛氏在修訂歷史的時候,就會注意這方面,比如在評價漢戾帝的時候,肯定了他前期開疆拓土的功業,而且也說了他造成的問題其中一部分原因是漢鼎帝所留下的。

  漢戾帝最重要的問題是,明明天下走不到那個地步,沒錢打仗就暫時不要打,百姓困苦就讓他們緩一緩,國庫沒錢就不要修宮殿,但他不願意承認這些問題,並且變本加厲,於是造成了最後的結局,那他評一個惡諡和最後那種評價,也就怪不得別人了。

  洛氏之所以不在意自己會不會一定成功,是因為洛氏考慮事情總是長遠,反正後世子孫一定會持之以恆的做下去,那就不必非常在自己這個時代成功。

  洛有之在執政的時候,沒有將所有的事情都處理完,大概就是在內心深處,他知道自己的兒子洛顯之終究還是會承擔起屬於自己的責任,終究會將自己所遺留的問題都一一處理完畢,洛顯之果然沒有讓他失望。

  洛顯之意識到問題之後,立刻就開始思索要怎麽勸諫蕭衍,勸諫皇帝是一門學問,如果是洛氏最巔峰的時期,比如邦周時期,洛宣公當初可是指著周幽王的鼻子陰陽怪氣,最終的結果是王太后勸周幽王算了,都是一家人。

  那個時代的君臣關系和現在是不一樣的,諸侯和天子之間是講道理的,只不過天子大多數的時間更有道理罷了。

  但是進入秦漢之世後,這種情況就發生了巨大的改變,君王的地位大大增強了,本質上是因為皇帝能夠動用更多的力量,但是在新的政治體制下,皇帝必須能夠動用更多的力量,否則天下就不能歸於一個大政府之下。

  想要統治廣袤的土地,必須要擁有一個強有力的中央政府,在先漢時代,中央朝廷遠勝地方,皇帝的權力很大,三公九卿的權力也很大,於是在朝廷裡面相互製衡,但是進入後漢之後,在中央朝廷中,皇帝的權力增加了,三公九卿已經不能抗衡皇帝,但是整個中央對地方的權力卻減少了。

  這種趨勢一直延續到了現在,現在朝廷中皇帝的權力很大,如果再打壓成功士族,那中央對地方的權力也會增強,這對皇帝來說,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但洛顯之從中嗅到了危險的感覺,這個世界貴在平衡,任何失去平衡的事情,都可以引發不可預知的結果,皇權獨大絕對不是什麽好事,尤其是在皇子教育成問題的情況下。

  但是現在要怎麽勸諫蕭衍呢?
  洛顯之可不會因為自己和蕭衍關系好,就直截了當的去勸說,蕭衍的那顆心是肉做的,是肉做的就會有懷疑,就會有其他問題,人心永遠是這個世界最不值得試探的事情。

  一念至此,洛顯之便沉吟道:“陛下,打壓士族是從父親在世的時候就已經確定下來的政策,但臣以為,之所以要打壓士族,是因為士族的力量過於強大,而且大多數的士族,並沒有什麽真正的能力,比如琅琊王氏的許多人,的確是有才華,但那些才華都是用來裝點門面的,是用來傳承文化的,對於經世致用並沒有大用。

  讓這些人身居高位,是對國家的不負責任,讓這些人坐大,對國家是不利的,所以我們要打擊士族。

  但士族並不是全無作用,大多數的士族的確有學識的,而且這些士族有自己的一套法則,他們坐起事情來,有底線,或者說是有顧慮,畢竟這些人家大業大,不願意因為一些人都將整個家族都賭上去,他們隻想要穩穩當當的榮華富貴。

  如果您過於打壓士族,導致大量的寒門庶族出現的話,先不說這些人的能力到底如何,最重要的是,要小心許多人走上來後,重走一遍士族之路,那造出的亂子可要比現在還大得多。

  說句不太好聽的,或許是有些離經叛道的話,國家需要人才,但人才太多了,而真正的天縱之才,是極少的。

  漢高祖從沛縣起事,於是沛縣有大量的功臣出現,於是有人說,一個縣的人才就足以治理一個國家,是如此,又不是如此。

  舞台後樊噲這樣的人,一個縣裡面的確是有不少,但他並不是什麽人才,真正的大才是文成王,一個沛縣裡面,就只有一個文成王,只有一個漢高皇帝,二人能夠相遇,於是才創立了大漢,其余的數百個縣,沒有文成王和漢高皇帝,於是不能創立王朝。

  文成王這樣的人,可遇不可求,而樊噲這樣的人,太多了,大量不需要太多樊噲這樣的人,無論是士族還是庶族,這樣的功狗之輩,都有許多人能夠充實。”

  文成王就是蕭何,在蕭氏成為皇帝後,自然要為先祖追封,本來想要追封皇帝,但最後被勸下來了。

  蕭何一輩子都是漢臣,而且是漢朝忠臣,他被追封為皇帝,那祖先就實在是太尷尬了。

  蕭衍思索了一下的確是如此,於是隻追封為王,這個王不僅僅梁國承認,燕國和魏國都承認。

  魏國皇帝甚至還親自寫信說,應當追封為皇帝,堂堂蕭氏不能比劉氏差,蕭衍收到這封信後,算是徹底歇了追封蕭何為皇帝的心思。

  漢國見到梁國隻將蕭何追封為王,就沒有發表意見。

  蕭何的追封其他家族尚且沒有什麽感覺,畢竟他們就算是稱帝,也最多是給父祖輩追封皇帝,至於更久遠的祖先,誰還記得,但對於淮陰韓氏和呂氏等來說,就相當的眼熱了,畢竟曾經都是一個水平的,但是子孫有出息的,於是追封為王,而號稱功高無二,略不世出,不世兵仙,蓋亞先秦,威壓後世,一千年來謀戰派第一的韓武穆,連個王爵都沒有!

  正處於極度興奮中的蕭衍聽到洛顯之所言,略微從狂熱的激動中回過神來,他發現自從洛顯之來到建業後,他就時常能夠從洛顯之嘴中聽到驚世之語,這些話是洛有之從來都不會說的,洛有之和洛顯之很像,但又迥然不同。

  洛有之是傳統的臣子,而洛顯之就帶著一股邪性,說話辦事都是一種和傳統完全不同的樣子。

  單單說剛才那句話,人才沒必要那麽多,這是一個大臣該說出來的話嗎?

  自古以來都聽說因為賢才不夠而求賢的,還從來都沒有聽說過,賢才太多了,不必太在意的。

  但蕭衍又知道,洛顯之的意思是,那種大才是不多見的,比如後漢末年的張角,因為沒有收入朝廷中,最後漢朝那麽快敗亡了。

  洛顯之的意思就是,普通的人才,比如那種輔佐的官員,不用太過在意,這些官員無論是用士族,還是用庶族都可以,那就可以作為工具,去平衡士族和庶族的關系,不能太偏向於哪一方。

  細細想來,這實際上是洛顯之一以貫之的執政思想,其他人平衡,誰也做不了事,最後只能由他來主導,都要聽話,不聽話的就要狠狠打擊。

  在某種程度上來說,這是純正的帝王術,只不過對於大部分皇帝來說,這個帝王術的第一步,使朝堂平衡都做不好。

  大多數的廢物皇帝,為了讓朝堂平衡,使用的都是什麽人?

  沒有治國能力的宦官、滿腦子都是貪財謀利的奸佞、完全依靠裙帶關系上位的宗親外戚,這些人的確是能夠幫助皇帝搞平衡,但僅此而已,這些人在朝堂上,沒有什麽正向的價值,又缺乏治國的能力,甚至大多數還相當的貪婪,皇帝想要讓他們搞平衡,他們自己則想要借著這個機會,橫征暴斂,為自己謀利,最後的結果就是整個國家朝廷都陷入不可逆轉的危機中。

  這就是當年洛宣公和周懿王談論上中下三種王者的時候,為什麽那麽瞧不起只會玩弄權術的君王的原因。

  帝王終究是為了治理天下的百姓而出現的,這裡的百姓包括普通的黔首黎民,包括那些貴族官吏,以及所有除了皇帝之外的人。

  這才是帝王存在的價值,如果只是單純的為了維持自己的權位,那皇帝就該死了,就成為了天下的獨夫和民賊。

  能在朝廷上讓臣子們鬥而不破,爭而不裂,這需要高超的權術能力,洛文公當年就能夠做到,洛顯之現在希望自己能夠盡力做到。

  蕭衍轉頭望著面前的洛顯之,臉上沒有半分青澀,但他知道洛顯之還沒有加冠,就是這麽一個完全可以做自己兒子的年輕人,卻老成的如同自己的老師,甚至每每讓他產生一種,這是一個已經為官數十年,在宦海沉浮一生的人。

  洛顯之實在是不像個年輕人,在各方都如此,蕭衍只能感慨這是天縱之才。

  “靈秀,朕明白你的意思,只不過在後漢發生了張角之事後,天下又有哪一個君王,能不擔心有大才被遺落在荒野中呢?
  實在是太可怕了,那麽一個文成武德的大才,竟然沒有被後漢朝廷所征召,朕擔心啊。

  依照你的想法,什麽時候開始重新排定氏族志,朕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做這件事了。”

  洛顯之微微沉吟後說道:“陛下,這件事是不能著急的,臣先前已經和陛下講過,不僅僅是排定氏族志那麽簡單,我們現在需要等待一些事,任何的變革,如果沒有殺雞儆猴的話,就不能顯示出威嚴,士族多有不法,現在就是等一個足夠造成大影響的事情出現,而後讓我們順理成章的推行這些。”

  蕭衍聞言沉吟了一番,然後發現自己只能略懂,大多數是聽不懂,正如當年洛有之每次在皇宮中向他匯報國朝的各種事時,他聽不太懂一般,其他官員總是簡明的將收入多少,花銷多少明明白白的講出來,但洛氏除了匯報這些東西之外,還會有很多其他東西。

  這些東西感覺是很有用的,因為洛有之在匯報的時候總是很嚴肅,於是他也不得不正襟危坐的聽著,沒想到現在再次遇到了這種事情。

  於是他用從來和洛有之說過的話,對洛顯之說道:“靈秀,你隻管去做,朕已經明白了,待有了成果後,便進宮來向朕匯報,如果有什麽難以克服的困難,來向朕說,朕來想辦法解決。”

  蕭衍還是懂一些帝王心術的,皇帝可以要一些東西不太懂,畢竟術業有專攻,但不能在任何事上都表現出不懂,如果不懂的話,那就要表現出模棱兩可,讓下面的人去猜。

  洛顯之一聽皇帝的話,立刻就確定,皇帝沒聽懂,那就好辦了,臣子的權力想要得到彰顯,就要欺上瞞下,皇帝不懂,那就不需要欺上了。

  洛顯之向蕭衍告辭,而後一刻也不曾停留的離開了皇宮,尚書令的工作,很是繁忙,尤其是洛顯之不是一個傀儡尚書令,他還負有改製的大任,更是忙的不可開交。

  ……

  那日流觴曲水宴中所發生的事情很快就傳遍了整個梁國,瞬間激起了軒然大波,在洛顯之剛剛成為尚書令的時候,就有很多人猜測他一定會按照他父親的執政思路繼續下去,但沒想到這麽快就得到了印證。

  而且手段來的又快有狠,比文穆郡公狠的太多了,文穆郡公屬於在治國的時候,順手打壓一番士族,達成的效果如何,他是不甚在意的,但洛顯之不是,他完全就是衝著士族來的。

  無論是當日參加了流觴曲水宴的士族,還是沒有參加的人,皆對此有無窮的憤怒,尤其是在一些最傳統的士族眼中,士庶之別,有若天塹,簡直不是一個物種,他們以和庶族通婚為恥,以和庶族相交為恥。

  在這種龐大的社會壓力下,誕生了很多的類似於梁山伯和祝英台的悲劇。

  若是其他人敢這麽做,他們早就激情指著鼻子開噴,讓提出這個主意的人,知道什麽叫做士族之貴。

  當然,無論在任何時代,任何階級,都有不同之人,就算是門閥士族最強的楚國時期,也有不少不看重門戶之見,願意提拔寒門庶族的人。

  這些人通常都會是推動歷史潮流的人。

  這種人是相當可貴的。

  因為人性自私。

  這世上的人總是自我之上人人平等,自我以下階級分明。

  這世上的人總是慨他人之慷時,義正辭嚴,要分潤自己時,萬般推脫。

  富有的人不願意散去黃金珠玉,因為富有的人真的有黃金珠玉,貧窮的人不願意散去一餐飯食,因為貧窮的人真的有一餐飯食。

  庶族們正義的要求以才選士,認為士族門閥擠佔了他們的位置,是國家蟲豸。

  但據洛氏這麽多年的觀察,這些人身居高位後,第一件事就是給自己的親戚安插,甚至就連一匹馬都要吃皇糧,他們以前被權貴欺男霸女,自己富貴後,又開始這麽對待不如他們的人。

  他們的嘴臉一變,唯一不變的是那副“正義”的言辭。

  正是知曉這些,所以洛氏隻將這些人視作工具,庶族是用來打擊士族的工具,士族是用來打擊庶族的工具,用完了就要扔掉。

  所以洛氏很注意去尋找那些不變的人,這些人是能夠分辨出來的,那些不被屁股所控制腦袋的人,才是洛氏會重用的人,只有這些人才能完成未竟的大業。

  變色龍。

  不配。

  許多士族因為洛顯之而相聚,共同商議大事,對於洛顯之所提出的修訂氏族志的事情,他們強烈反對,但讓他們覺得很難受的就是,找不到理由。

  洛氏在處理這件事上,有天然的優勢,什麽臭魚爛蝦,也配和我洛氏同列士族,光是這一句話就能夠搞死一個士族。

  只不過洛氏不會用這句話,這屬於最終底牌之一,這句話一說出去,基本上就算是用洛氏的聲望去換。

  “洛氏到底為什麽要這麽做?我們這些門閥士族的存在,難道對洛氏不是一種保護嗎?這世上哪裡有自己毀滅自己的人?”

  終於有人問出了這個問題,所有人都眉頭緊鎖。

  這永遠都是所有人不能回答的問題,在當前的體制下,洛氏幾乎是得利最大的一方之一,江東洛氏能富貴這麽多年,能地位崇高這麽多年,誰敢說和現在這種士族制度沒有關系?
  只要這種制度存在,以洛氏的特殊性,就能永遠的在江左逍遙下去,而且是高高在上的逍遙下去,一百年,三百年,五百年。

  只要一想想,這些人就已經羨慕到了極點,這麽好的事,如果讓他們來選擇,但凡猶豫一秒,都是對數百年傳承的不尊重,都是對光宗耀祖的不尊重。
    這不是選擇!

  “但洛氏就不這樣選,他們偏偏要和皇室站在一起,偏偏要和庶族站在一起,真是瘋子,瘋子!”

  在江東所有人的眼中,洛氏就是和庶族站在一起,整個江左七成的庶族官吏,都是洛氏提拔或者和洛氏有關系的,現在庶族寒門佔據了這麽多官位,也是因為洛氏一直都在提拔,這就是所有人的共識。

  洛氏自己只不過是因為士族太多了才提拔寒門庶族,但在其他人看來,洛氏這就是在為庶族開天門。

  “洛氏不一直都這樣嗎?”

  突然有人說道,所有人都望向他,那是個頗為儒雅的中年人,見到所有人都望著他,沉聲道:“從邦周時代,那個洛氏最高貴的時代開始,洛氏不一直都這樣嗎?
  他們是禮製的維護者,但卻從來不是守舊者,而且不斷地變幻著禮製,就在我們梁國的荊州,曾經有過一個申國,你們都沒有讀過史書嗎?

  這個申國的國君,本來是個孽子,是沒有資格繼承君位的,但是洛文公最後冊封他為諸侯。

  有多少洛國國君的妻子都是普通人呢?
  漢朝之時,這種事就更多了,多的甚至數不勝數,他們從來就是如此,從不在乎別人的血統,因為和洛氏相比,可以忽略不計。

  對一個傳承了一千四百年的大家族來說,傳承一百年、五十年和零年,有區別嗎?

  洛氏為什麽要做傷害自己家族的事情?

  當年邦周的貴族大概也在這麽想吧。

  當年六國的貴族大概都在思考這個問題。

  但事實上呢?
  最後只剩下洛氏和一直跟著洛氏走的呂氏,其他的都湮滅在了歷史的塵埃中。

  征討胡人,洛氏死傷那麽多,甚至幾乎要將家族毀滅,但最後還是要去做,更何況現在呢?
  我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但心中突然有感而發,我們的想法和他們的,似乎很不同啊。”

  這番話讓所有人都感覺臉色大變,這番話戳中了所有人的心。

  這是個非常令人感到絕望的事實,那就是洛氏不是第一次做這種形同自殺的政治舉動,不是第一次主動肢解自己的力量,但最終的結果是,洛氏好好的活著,而其他不願意改變的,頑固對抗的都湮滅了。

  而且在洛氏的心中,這世上是真正的存在一些無論付出什麽代價,都要去做的事情的,比如廣開門路其實所有人都知道洛氏一直以來都反對這種世襲罔替,要不拘一格降人才,但他們不願意去承認。

  他們只會抓住表面上的洛顯之年紀輕輕就成為了尚書令來辯解,卻不去思考洛顯之為什麽需要如此做。

  “那我們現在怎麽辦?”

  無論洛氏如此,他們總是要有一個應對的方法,“皇帝肯定會支持他,即便是說再多,我也不願意接受,這世上沒有這麽簡單的事情。”

  讓人去放棄利益,不吝於殺死他們,尤其是讓短視且貪婪的人去理性,那簡直就是做夢。

  這世上有理智的人,有理性的人並不多,權力和財富不會帶來智商上的提升,他們愚蠢時,依舊愚蠢,一眾人面無表情的商議,然後各自歎息著離開。

  剛剛分別,就換了表情,有的人臉上露出了凶狠的神情,有的人臉上則出現了明顯的畏懼,還有人開始頻頻閃爍著眼神。

  因為性格的不同,情勢的不同,導致這些人面對洛顯之的政策時,反應也不同。

  無論是士族還是寒門,都在等待著洛顯之的具體政令出現,但是卻一直都沒有消息,這讓眾人又驚疑起來,不知道洛顯之要做什麽。

  直到在天光破曉時,數騎來自會稽的信使踏破了建業城的平靜。

  這下所有人都會知道洛顯之到底是在等待著什麽了。

  這些信使帶來了一個消息,是會稽郡守親自匯報。

  “郡公,根據排查,現在會稽郡中的的士族造假現象,竟然有驚人的四起!
  而且這還是有確鑿證據的,沒有確鑿證據的,還不知道有幾個。”

  洛府中,信使向洛顯之匯報著這個驚人的消息。

  士族造假!

  縱然早就知道肯定有這種事出現,但事實真的出現在眼前,還是給了洛顯之重大衝擊,一個郡中就有四件士族造假的事情,那大梁幾十個郡中,該有多少?
  洛顯之回過神來之後,搖搖頭,明白不至於有那麽多,會稽郡多是有客觀原因的,其他許多州郡中,沒有會稽郡的條件。

  尤其是揚州其他各郡,幾乎不可能有,倒是徐州和荊州各郡中,這種事恐怕不會少見。

  會稽郡守自然是洛氏的人,洛顯之選擇會稽郡去查,不是隨便選的,而是因為會稽郡中曾經爆發過一次大亂,許多家族的譜系都有丟失。

  編造士族譜系,可不是那麽簡單的,正如在一個嚴密的系統中,任何的不恰當都非常容易被發現,而在一個已經半損的系統中,添加幾筆,甚至能夠成為新的底層架構。

  實際上從後漢末年開始,各種大亂導致士族出逃,這種冒充士族的事情就屢見不鮮,但那個時候沒有譜匠這種專業人士的幫助,可以說是錯漏百出,畢竟士族是個集體,各種姻親關系,以及族中的關系,沒有那麽簡單就能夠冒充。

  但是到了現在就不同了,有專業的譜匠給編造完美無缺的關系,甚至就連社會關系,都能夠編出來。

  但!
  譜匠再強,難道還能強的過洛氏嗎?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從士族誕生的那一刻,洛氏就知道最後士族一定會站在家族的對立面上,這是從久遠的歷史上所得到的經驗,每一個漸漸走向巔峰的階層,最後都會走向反面。

  從先進走向落後。

  從引領歷史潮流的弄潮兒變成阻礙歷史進步的河中磐石。

  當年的邦周貴族何等偉大,為開拓諸夏做出了堪稱卓絕的貢獻,但是最後卻成為了只知道醉生夢死之輩。

  當年先祖歷經千難萬險,後輩子孫卻連骨氣都沒有。

  最後被從底層崛起的軍功勳貴掃進了歷史的垃圾堆,軍功勳貴也沒有笑到最後,只知道打仗的一幫人,最後被經學士族取代,士人在曾經的歲月中,將知識向下層轉移,讓更多的人識字,能夠讀書,改變自己的命運,但是到了現在,卻漸漸走回了貴族的道路,開始壟斷這一切。

  整個發展的過程,完全印證了洛氏對士族的一切猜測。

  “他們甚至都不願意出乎意料一點。”

  洛顯之想起了自己所曾經讀過的《士族論》,這是洛氏所著的書籍,只有少數的抄寫版,不曾放出去,畢竟這本書足以讓洛氏成為眾矢之的,不過這本書在洛氏內部的流傳卻很廣,基本上是必學的書籍,畢竟如此鞭辟入裡分析的書籍,不多見。

  士族造假這件事,洛顯之暫時還不準備去通知其他人,這對任何人來說,都是大地震,面對滿臉驚駭之色的信使,洛顯之認真的寫下一封信,然後讓信使帶回去。

  在信中,洛顯之讓會稽郡守繼續關注這件事,並且收集更多的證據,他很快就會主持這件事,在合適的時間,將這件事引爆,進而達到自己的目的。

  ……

  會稽郡中,會稽郡守摩挲著手中的物件,還是無法說服自己平靜下來,從接到洛顯之的信開始調查這件事,到真的調查出來這件事,他整個人都傻了。

  他萬萬想不到會有這種事,也萬萬想不到洛顯之會知道這件事。

  這兩個事情無論哪一個都是毀滅性的。

  如果出現了造假的士族,那其他士族首先要做的就是證明自己不是假的,其中有完整譜系的嫡系,一般來說是沒事的,畢竟誰生了生,又有什麽親友,這都是騙不了人的,但是這依舊會造成人心惶惶。

  至於洛顯之知道了這件事,會稽郡守就算是用豬腦子去想也知道,洛顯之一定會借題發揮,用這件事大大打擊士族的聲望。

  從建業返回的信使給會稽郡守帶來了洛顯之的信件,他展開後讀罷,臉上的神色很是複雜,這封信件中的內容讓他知道,他的猜測果然沒錯,洛顯之要借題發揮。

  他直接將這封信焚毀,以防止泄露。

  他端坐在廳堂中,搖了搖頭,還是放棄了告訴好友,以防止出現什麽意外狀況,反正他的好友都是正經士族,就算是查也不懼。

  會稽郡守能坐到現在的地位,同樣是士族,不過他屬於比較差的士族,在郡中沒有什麽名氣,只在縣裡能夠被尊敬,屬於士族中最下層的,在氏族志上,屬於三流之下的不入流中。

  “這是一個機會,我是郡公的人,如果能夠在這次立下大功的話,我或許能夠進入建業為官,家族的閥閱能夠升到三流,甚至二流,徹底擺脫現在這種不入流的身份。”

  庶族被士族歧視,殊不知不同等級的士族之間,更加有門戶之見,有更嚴重的鄙視鏈,會稽郡守如果不是父輩和洛氏結下善緣,現在是做不到郡守之位的,他的才能沒有那麽不可代替,達到讓人嘖嘖稱歎的地步。

  抱住洛氏的大腿,讓自己的家族完成階級的躍遷,這就是他現在的想法,就如同當初的謝氏一般,至於將洛顯之的謀劃悄悄告訴其他大士族,他還沒有那麽傻,他跟了洛氏這麽多年對洛氏還算是有點了解,只能用仰之彌高來形容,其他家族不可能是洛氏的對手。

  “郡公到底準備怎麽做?”

  這是會稽郡守現在最好奇的問題,他對洛顯之不算是熟悉,他是洛有之的人,在洛有之薨逝後,他和洛顯之隻以書信聯系過。

  這份聯系還是會稽郡守借著過年的時候,主動寄了書信去,這才讓他進入了洛顯之的眼中,若不是當初寄信的舉動,現在他應當已經和洛氏只剩下一份不算深厚的香火情了。

  洛氏一向如此,主打一個自願給家族做事,如果會稽郡守當初不願意繼續跟隨洛氏,現在洛顯之也不可能將這件事交給他做。

  會稽郡守一直在好奇的洛顯之,現在已經開始準備尋找其他家族一起,他準備多湊幾家,對這些假冒士族的,他要將他們的名字全部暴露出來,讓天下人都知道這件事。

  在任何人都不知道暗流湧動時,洛顯之已經在暗中將所有的事情都辦妥了,這件事甚至就連謝氏都不知道,他數次和謝道韞相見都沒有半點透露。

  等到他將所有事都準備完畢後,立刻安排人前往會稽郡控制那些造假的士族,而後他匆匆帶著這些文書去了皇宮,他是尚書令,權力雖然大,但抓捕士族這種事,還是要經過皇帝或者丞相的大印。

  “什麽?”

  “靈秀,你說的是真的?”

  蕭衍整個人都愣住了,即便是他手中就拿著證據他也不敢相信,國家一直倚重的士族,竟然有假的,那些專門賞給士族的官位,竟然是被欺騙的。

  “千真萬確,這些造假的士族,大多數的族人都是真實的,但其中最傑出的幾脈,都是後來添上去的名字,是純粹的造假。

  他們互惠互利,利用國朝的政策,來為他們攫取利益,對國朝和士族的聲望,造成了巨大的影響,如果任由這些人胡亂搞下去,那未來真正的士族就會被懷疑。”

  這不是洛顯之的真心話,他根本就不在乎士族的名聲會不會被影響,反正等到洛氏主脈回來的時候,那聖痕會證明一切,洛氏不會造假,到了那一日,如果江東洛氏還在的話應當會有嫡女嫁入,那子嗣出現聖痕依舊能夠證明,而且洛顯之知道家族有一件神奇的神器,能夠查到人的跟腳。

  他之所這麽說,是因為蕭衍很在乎這個,他這一生最驕傲的事情有兩件。

  第一件事是他化家為國,完成了門閥世家最終極的願望,在家族歷史上,有了無上的榮耀,族譜從他這一頁重新開始寫,他超越了所有的祖宗,包括文成王蕭何。

  第二件事就是他蘭陵蕭氏的身份,出身在這個傳承了四百年的大家族中,這讓他感覺無比的自豪,數遍天下,除了洛氏外,沒人能被他放在眼裡,他知道蕭氏總有一天會失去皇帝位置,但只要家族不滅就可以。

  但現在突然有人說,家族也會被鳩佔鵲巢!

  這怎麽能不感覺到恐怖呢?

  蕭衍暴怒道:“靈秀,這件事,一定要狠狠處理,朕馬上就給你旨意,一定要殺,不殺不足以正國法!”

  ————

  士族以知識為傳承,這是士族區別於貴族的關鍵,但知識本質上依舊是一種資源的結果,書籍貴重,知識傳播受限,知識成為做官必須後,以家族傳承為主的士人必將走向壟斷知識的道路。——《士族論【漢】》(白話本)
  ————

  公視士族愈虛,好玄惡勞,居高位而不為,得榮華而不作,遂欲整飭諸族,江左一時嘩然,言曰:“清流激揚,何以濁流染之?”

  公大怒,慨然曰:“濁流,水土也,生機之所在,清流,無土也,不可活,何以舍濁而獨求清邪?”——《南史·姑蘇郡公世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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