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專家，從來只需要做提綱挈領的工作。

  臥室裡原本混亂迷茫的氣氛，在付前的一句話之後為之一清，瞬間升華成為驚悚。

  溫斯洛一家三口無疑都是智商正常人士，很快就領悟到了靜一靜和閉上眼被放到一起對比的原因。

  “醫生你的意思是說，並不是真的視覺出現問題？”

  雖然是在向付前提問，但說到後面，溫斯洛太太看的卻是自己女兒。

  簡當時的不舒服，並不是真的身體不適，而是有聲音告訴她要閉上眼。

  這個說法可是太細思極恐了，溫斯洛太太主觀上明顯不想接受。

  然而之前的經歷，卻是讓這個念頭的種子一經發芽，就難以克制。

  “……我有點兒記不清了。”

  看上去當事人也是一樣。

  面對母親的詢問，簡一時目光迷離，陷入往日回憶中的樣子。

  “癢，痛，酸，麻，暈……眼前發黑的經歷，能讓你想起什麽伴隨的不適感嗎？”

  眼見簡回憶得辛苦，付前手中清徹夢境閃爍，助她一臂之力。

  “沒有……”

  年輕果然具有無限可能，不過一點小小的幫助，簡瞬間就突破了自我。

  “那有什麽？”

  付前笑眯眯地繼續問診。

  “什麽都沒有……甚至閉上眼睛之前，我好像還是能看到，那幅畫上的每一處細節……”

  簡的聲音越說越是低沉，最後已經像是自言自語。

  不過鑒於音色幾乎已經來到十歲以下，聽上去就像個小姑娘在壓著嗓子嚇唬人。

  眼角余光裡，能看出來納塔莉終於察覺到這一點，正不著痕跡地上下打量。

  “所以……它那個時候就在了是嗎？”

  而下一刻簡的聲音陡然堅定，直直盯著付前，似乎在就這個心得征求他的看法。

  “看上去是的。”

  一系列變化實在太快，溫斯洛夫婦跟著看過來的目光既驚且懼，明顯不希望女兒說的是真的，可惜付前無情打破了這個奢求。

  “原來這些天來，我一直……所以醫生，那到底是什麽東西？”

  簡有些失神地撫摸著自己面龐，尤其是眼睛，看上去已經完全接受了這個診斷。

  “記憶總會出現偏差的，說到底這只是一個可能而已，對嗎醫生？”

  沒等付前回答，旁邊的溫斯洛先生率先開口，看過來的表情相當嚴肅。

  對方看似無厘頭的診斷行為，居然真的帶來了新的發現，這個事實明顯讓溫斯洛先生深受震撼。

  甚至對於結論，內心深處他也是傾向於認可的。

  但這個結論實在是太悲觀了，即便僅僅是安慰女兒，他也希望對方能夠配合一下。

  “對的，只是一個猜測而已。”

  讓人有些意外的是，一向語出驚人的冷血醫生，下一刻居然真的附和了他的說法。

  “明白了……那在您看來，這個猜測裡面，那東西又是什麽呢？”

  可惜的是，這安慰明顯已經無法說服簡，目不轉睛地看著付前，她沒有片刻猶豫，追根究底。

  “簡……”
    溫斯洛太太已經是淚眼婆娑，反握住了女兒的手。

  “藝術的衝擊力啊，我們不是一直在討論這個？”

  可惜下一刻，這憂傷的氛圍就被一句話破壞殆盡。

  看著愁雲慘霧的一家三口，付前略顯不悅。

  “你們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的？”

  ……

  怪不得都說師恩浩蕩，付前此話一出，一行人裡反應最大的，居然是納塔莉女士。

  眼底深處的一絲光亮幾乎是瞬間渙散，下一刻看過來的眼神，堪稱複雜之極。

  對於付前讓人喊自己過來的原因，很明顯她再次陷入迷惘。

  “藝術……的衝擊？”

  直到這時，溫斯洛太太有些磕絆的聲音才響起，聽上去同樣情緒複雜。

  剛才確實是有討論這個話題不假，而且女兒沒事兒也確實是她極度渴望的結果，但這個說法實在是……

  “我也是年輕過的，相當理解那種初次接觸的震撼。”

  然而她逼視下的付前，語氣卻是一本正經。

  “真正的大師之作，某些瞬間所帶來的心靈衝擊，幾乎會有種不敢睜眼的感覺……很明顯某人相當具有這方面的天賦。”

  微微頷首，今天晚上付前幾乎是首次表示讚賞。

  “看來你女兒在那場交流上收獲不少，甚至最後那份傑作所帶來的衝擊，一直延續到了今天。”

  “簡確實在這方面有一些敏銳……不過醫生你真的覺得，只是因為那幅畫的原因嗎？”

  要不說跟為人父母者打交道的最簡單方式，就是可勁兒地誇他子女呢。

  溫斯洛先生剛才看上去已經有些想趕人的樣子，但付前在離譜診斷裡隨口添加的一句稱讚，還是讓他語氣和緩了那麽一絲。

  當然也只是一絲。

  很明顯對他來說，目前需要極其認真地評估，接下來需要采取的行動策略了。

  “當然了，畫甚至還能讓人做夢呢。”

  溫洛斯的注視下，付前微微一笑，似乎對自己的判斷相當有自信。

  做夢……

  然而這個回答，卻是讓溫斯洛先生的呼吸為之一緊。

  這場四人的頭腦風暴，對他來說當然不是全無收獲。

  不管是不是想要的結果，溫斯洛先生還是傾向於相信，女兒確實是因為那個聲音才閉眼的。

  這可以說再次證實了存在超凡因素，也是他為什麽此刻內心在做著劇烈的鬥爭，斟酌是不是該去找教團。

  但是這裡面就有一個問題，那個聲音為什麽當時要讓女兒閉上眼？

  從後面的情況看，似乎也沒有發生什麽特別的事情。

  這個從剛才就有的疑惑，此時被付前的回答一下點醒。

  畫會讓人做夢——甚至是噩夢！

  萊爾汀最近大批出現，因為跟特殊物品接觸導致的噩夢受害者，對溫斯洛這種地位的人來說，並不算什麽很特別的隱秘。

  那幅畫有問題，那聲音讓女兒閉上眼睛，是為了規避畫的影響！
  而這個家夥早就想到了這一點，只不過因為納塔莉在沒有點破，剛才的話一直是在隱晦地提醒自己。(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