塑料小鴨子在地上呆立著，對咒語沒有反應。

  小米萊雅趴下去戳它。

  “呱！”徐澄在旁邊配合地叫了一聲，引起米萊雅的注意力。

  在小米萊雅轉頭看的時候，徐澄從後面把她撲倒，兩個人在地板上滾動了。

  過去的米萊雅是多美豔啊，徐煬暗想。他的數字心智裡記錄了所有見過的魔女。她是那麽高，誇張的雄峰呼之欲出，渾身裹在勾勒曲線的黑色皮革衣中，濃妝豔抹，神色詭秘而幽邪。

  可現在！米萊雅只是一個大約7、8歲左右的小魔女而已，穿著黑色百褶裙，像個小公主，跟徐澄、泡泡差不多，跟她們在一起玩耍。

  她的魔力……

  米萊雅的魔力可以讓所有人變成只能複述“永遠米萊雅”的傀儡，並且被她操縱，變成奴隸一樣，沒有自已意志。

  徐煬默默看著如今年輕的米萊雅。

  當初，米萊雅受燈塔核心所托，前來刺探遠古魔女的情報，算是新泰西洲與己方勢力的第一次交戰。

  結果當時年輕的陸鏡正在調查賽博妖鬼，順便幫徐煬他們防守下了米萊雅的攻擊，在鈴木之泉前的街道上將米萊雅打敗。

  之後，米萊雅就被送到天樞製物，經過幾年的記憶退化手術後，又被交易回了尼斯托公司手裡，算是某種……“禮物”？
  幾個月前，法洛莎用回復之律把米萊雅變成了小孩子的狀態，現在她沒有過去的記憶，重新開始建構自己的人格，算是從零開始，屬於這種重置案例的一個新標杆。

  不過在另一條世界線裡，恐怕米萊雅會死掉吧，不然自己也不會心生唏噓。徐煬默想著。

  “你收養她的時候不感覺緊張嗎？”徐煬轉頭看尼德萊特。

  “運氣把她交到我手裡了麽，她是被燈塔核心的人培養成了殺人不眨眼的凶惡魔女，但重來一次恐怕會不一樣，變成熱愛生活的魔女吧。不過……還是有點問題。”尼德萊特帶徐煬去檢查米萊雅的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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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姓名：米萊雅【魔女】

  年齡：35
  魔力：上位精神控制魔力

  出生地：羅曼尼亞大區·錫本布爾根

  所屬企業：尼斯托公司

  職位：初級助理（未到崗）
  入職時間：152年1月5日~152年4月9日（今天）

  當前狀況：正常

  公司權益：尼斯托魔女部8級魔女待遇（由於個體現狀，暫調整為4級魔女待遇）
  犯罪記錄：惡意精神控制（204）/搶劫（15）/蓄意殺人（84）/重大違反公司聯盟法令（67）/社會秩序危害（22）

  人際關系：前同事（35）/現家庭（1）

  金融服務：天樞製物宏福貸（剩余還款總額416125資金，綜合年利率11%）

  安保套餐：尼斯托公司5級標準安保套餐

  錄用建議：精神操作員/審訊專家/上位間諜魔女/戰鬥特工/秘書/安保人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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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犯罪記錄還沒消掉。”尼德萊特說，“但小米萊雅……你看，她已經變成完全不同的人，怎麽能把上一個米萊雅乾的髒話蓋到她頭上呢？你辦法多，這得幫我想想。”

  “刪掉這些記錄當然很簡單，反正也不會有人追查，但這是米萊雅連續性的一部分。天樞製物已經用記憶清除手術刪光了米萊雅之前的人生，刪掉了她原先所有的社會關系，法洛莎又把她變成了小孩子，等於把原來的米萊雅殺了一半，如果連她的罪行都被刪掉，那就是把米萊雅的另一半也殺掉了。那她應該更名改姓成另一個女人。”徐煬說。

  “是啊，這不是很好嗎，從頭開始，我給她起一個新的名字。”尼德萊特想當然地說。

  “她的魔力就是讓別人複讀米萊雅這個名字，她不可能放棄跟米萊雅的聯系。從連續性的角度來看，反而是犯罪記錄維系著小米萊雅和過去一切，如果刪掉了，就是她完全從自己的上半生中割裂開來，簡直就像賦予她新生一樣。這倒是好的，問題在於，米萊雅配嗎？”

  “你太嚴厲了，老徐，你實在太嚴格了。”尼德萊特歎了口氣。

  “我只是覺得米萊雅應該為自己做過的事付出代價，也許你相信這個世界存在兩個世界線，在另一條時間線上，米萊雅可能在某個事故中死了，那她的罪行自然合情合理地一筆勾銷，因為我們不能讓死人贖罪。可是米萊雅在這裡還活著、站在我們眼前，這個常年從事破壞活動、滿手血腥的魔女，難道下場就是幸福快樂地生活一輩子嗎？那樣的話，對太多人來說太不公平了。”徐煬道。

  出乎徐煬意料，轉瞬間，尼德萊特爆發出一股高亢的聲音。

  他長久以來暗含的憤怒，陡然間爆發出來了。

  “你、你在說什麽啊，那七生結緣和桐野憐世呢？那兩個女人不也是滿手血腥的企業家嗎？綁架、暗殺、間接殺人，設計世紀淨土系統來控制北部列島一百多年，也是兩個犯人啊，她們犯的罪是米萊雅的千倍、百倍，你為什麽偏偏放過了她們，在這對米萊雅如此苛責呢！我已經忍你很久了，我一直沒當面點出你的偽道德，只是今天，我實在受不了了！”尼德萊特嚴厲地說。

  徐煬對尼德萊特陡發的怒火皺眉，他一開始也很憤怒，但不久又壓製住自己的情緒，快速整理邏輯，將他的話脫口而出。

  “……她們難道沒有贖罪嗎？自從她們失勢，兩人就完全從權力中心離開，完全讓京都無限退居二線，拚盡全力地阻止公司內的陰謀家跟尼斯托公司作對，這才讓京都無限這麽多年來一直處在‘逆來順受’的地位，坐視尼斯托公司發展壯大。她們畫的《Siphon！》所有收益都捐給了慈善事業，款項200多億，一筆筆地捐給了窮人和病人。七生結緣自我放逐，一輩子都不會回到現實事務中來，桐野憐世現在也封筆，回到神社裡等死，沒幾年活頭。難道她們不是先作出了自己的努力，然後才贏得了平穩的結局？其他人，不是該殺的殺，該關的關。”徐煬皺眉。

  他們之間的爭吵引來了小孩子們的恐懼，徐澄她們都聽到徐煬和尼德萊特之間非常響亮的聲音，泡泡害怕地躲到角落裡去了，徐澄和米萊雅對視一眼，緊張地走過去。

  徐澄看向徐煬，小米萊雅看向尼德萊特。

  小孩子的眼神讓大人之間的矛盾暫時壓抑住，徐煬盯著尼德萊特，在尼德萊特那高深莫測的金屬面具後面定然藏著更多暴風驟雨般的批判，不過他們都不能向彼此宣泄，只能壓在心裡。

  “我——”徐煬盡可能用平穩的語氣說，“我從沒試過當那種獨斷一切的人物，所有事情也不都是我說了算，我甚至根本沒有當尼斯托公司的社長，你注意到了嗎？我更專注於做我自己的事情。關於審判和裁決，我也只是給出自己的意見，最終怎麽做還是要看魔女部。”

  “你只是把自己摘得乾乾淨淨而已，尼斯托公司的光榮你有份，尼斯托公司的黑暗不歸你決斷，反正都是手底下人的問題……”尼德萊特將更激烈的話藏在心裡。他們都心照不宣地沒有說下去。

  徐煬知道男人之間的矛盾一旦爆裂，就是像火山迸發那樣凶狠，他知道自己跟尼德萊特的關系永遠不會回到過去那樣。但他得承受指責，實際上這也是這麽多年第一次有人這樣指責他。

  難道在米萊雅方面，這樣的處置不對嗎？為什麽不能就事論事呢？徐煬默想著。自己對桐野憐世和七生結緣的懲戒不夠凶殘，所以就不能按正常規則來處置米萊雅了？還是說自己的判斷永遠地失去了公信力嗎？
  他感到那些仇怨就像被大海衝刷過一樣，迅速地褪色了，徐煬的數字心智連接著半個世界，像今天這樣的爭吵就像輕量級的羽毛一樣劃過徐煬的信息心海，他牽起徐澄的手準備離開。

  “請留下吃飯吧，拜托了。”薇兒，尼德萊特的助手機器人請求。

  “吃飯……”徐澄抬頭可憐兮兮地看著徐煬。

  這孩子恐怕一清二楚，徐煬心想，自己跟尼德萊特剛剛大吵一架，她也希望自己跟尼德萊特的關系有所緩和麽？徐煬轉頭看向尼德萊特，他坐在辦公桌前，抓了抓自己的兜帽。

  薇兒做了豐盛的餐點，開胃菜是毛豆泥和海苔片，中央是大份的生魚片拚盤，旁邊襯有芥末、醬油和醃過的薑片，每個人都有一碗拉麵，其他餐食包括照燒牛肉串、烤雞塊，麻糬以及紅豆沙。

  他們坐在地板的墊子上，圍著一個矮桌，在寂靜中用餐，小米萊雅安靜地分割著面前盤子裡的食物。沒有人說話，因為徐煬和尼德萊特都不想開口。

  徐澄偷眼看著徐煬和尼德萊特，這對她來說是奇妙的觀測素材。

  她暗暗在心底記下：面對面爭吵過的男人就是這樣，他們的尊嚴在這時形成一種微妙的天平，誰先開口就仿佛誰落了氣勢，沉默到最後的人才是永遠的贏家。

  打破沉默的是一封發向工作室的郵件，尼德萊特起身去工作間，薇兒轉頭怔怔看著尼德萊特。

  “那是什麽？”徐煬問。

  “最近，尼德萊特大人打算捐贈他的腦神經刻錄磁盤。”薇兒道。

  “就是……把他義體醫生和義體制作的技巧刻成技能檔案供人下載？他這個年紀做這個會傷害自己的成長潛力吧。”徐煬有些詫異。

  “失禮了……尼德萊特先生總是這樣。”薇兒低下頭。

  徐煬檢查了一下科研部的名錄，果然有尼德萊特注冊在案，並且就在幾秒鍾前確認了。

  “我得提醒你。”徐煬警告回來的尼德萊特，“腦技能轉錄手術會傷害你神經細胞的活力。”

  “我知道。”尼德萊特若無其事地坐下，“這能培養出成百上千個跟我一樣的義體專家，那可有意義多了。新社會給了我機會，我也要給別人機會。”

  “我知道你有一片好心，但你最好再確認一下他們的條款。”徐煬說。

  尼德萊特捏著自己的筷子，仿佛對徐煬的質疑越來越不理解。

  “我們不就是因為有一片好心，才成立尼斯托公司嗎？”尼德萊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