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崩潰
  地下都市失去秩序，碩鼠橫行，窮人赴死。

  葛城淺繃緊意志，強迫自己站立。沒有子彈又何妨，廝殺猶如本能。

  在鼠人打黑槍之前，她已經乾掉許多，手中撬棍已被鮮血染得通紅，更沾滿粘稠組織物，都是砸碎鼠人腦殼後留下的。

  鼠人們見她中彈而不倒，隱隱有些畏懼，不敢妄動。

  在她周圍，二三十個灰毛鼠人倒在地上，被撬棍擊打的地方血肉模糊，冒進者看到同伴的死態，也不敢妄動。

  一個毛發潔白的鼠人從鼠群中站出來。

  其他無論黑毛、還是灰毛的鼠人，都對這白老鼠表露恭敬，顯然它的智能比其他鼠人更強，而體態也更為挺直，不像尋常鼠人那樣有些佝僂猥瑣。

  “只剩你一個了。”白毛鼠人觀察葛城淺。

  “鈴木組……可是很強的啊……”葛城淺活動手腕，把子彈打空的槍丟掉，“記住了……我們是片木區的霸主。”

  “上，把她剁了。”白老鼠招呼一個極其強壯的黑毛鼠人動手。

  她已經不知道自己做什麽是對的了。

  我的力量還是沒有恢復，那怎麽辦呢？法洛莎抿起嘴，蜷縮在穿梭機一角。

  莉拉發動引擎，迅速將穿梭機開走。

  這家夥憑什麽倒下！

  “救命——”

  幸存者們尤其絕望，京都無限聲名顯赫，卻也根本無力控制如此偏遠的地下街區，將人們拋給鼠群碾碎，一切承諾、合同和廣告詞都是虛妄，在這種時候連黑幫都比不上。

  前面有鼠人，後面也有，如果強衝，必死無疑。

  多麽狼狽！多麽笑話！在短暫的生命中不斷被愚弄，被忽視，自己信奉的忠義毫無價值，自己的一生毫無意義……

  混亂、死亡、暴力。

  在葛城淺身後，正有十數名幸存者狂奔，膽子大的鼠人們銜尾追趕，不斷投擲石塊、小刀或者開槍射擊，把跑得慢的人打倒，然後再拖走吃掉，態勢危急萬分。

  她不喜歡其他人，尤其是那些新上船的聒噪幸存者，他們衣衫襤褸，緊張不安，沮喪消沉，又野蠻急躁。

  它厲聲咆哮，手揮戰刀，朝葛城淺削去。

  現在讓我嘗嘗您多汁的屍體，您不會怪罪我吧！

  它們見過太多軟弱無力的人類，認為人類並無差異，直到目睹如此凶猛的娘們。

  葛城淺踉踉蹌蹌往外衝，渾身滾燙，半夢半醒，大腦完全成了一團漿糊，憑著心頭不甘的熱血往外奔行。

  於是它們膽怯起來，最後離開道路，逃走了。

  “哎，鼠人太多了……”

  “給我起來戰鬥！”法洛莎朝向葛城淺，快速念咒，釋放治愈之奇跡，強有力的生命力自葛城淺體內湧現出來，恢復她的力量。

  她伸手接住利刃，轉身揮刀斬向大黑鼠，它亦舞刀上揚，兩把武器在空中猛地一撞。

  “我命令你走！”葉子神情嚴肅，“阿奎利亞女士！相信我的判斷！現在莽撞我們都得死，現在忍住，我們遲早有一天能活著回來！”

  離神力之源泉那麽近，簡直觸手可及！
  都是因為這些鼠人，從每個角落鑽出來，吞人嗜血，無窮無盡。

  “殺光這些惡心的東西——”法洛莎抬起手，準備釋放力量。

  “接刀！”人們看葛城淺待在原地，忍不住大叫。

  “救命！”人們看到這一幕，自是驚駭萬分。

  然後……奇跡便隨之而來。

  “啊耶！”

  “這裡面真大。”

  “必須……”法洛莎仍然堅持使用她的力量。

  葉子和法洛莎往裡屋走，看到葛城淺渾身染血、面容猙獰地衝出來，頓時嚇了一跳。

  就差一步就能取回自己的魔力！

  他們先是從家裡受到威脅，逃出鼠人的第一波攻勢，到利家大賣場躲藏，再被鈴木組帶走，又被拋棄，最終死裡逃生，爬上這架穿梭機，短短幾小時內的變故讓他們極度敏感，懷疑一切。

  長刀離開神社，在他們難以察覺的瞬間，自門縫中立刻透出陣陣灰蒙蒙的霧氣，泛出妖異紫光，從底下流出白色泡沫。不過，即便注意到這些情形，他們也無暇分心。

  葛城淺趁勢向前推刃，以刀尖刺穿大黑鼠的胸膛，它慘叫一聲，連退幾步，葛城淺再揮一刀，終結其生命，叫大黑鼠流乾鮮血，撲倒在地。

  現在只能把一切苦果咽下去。

  葉子心臟狂跳，意識到自己這幾人沒辦法突入內部、直抵神社。

  葛城淺拿出撬棍想擋，隨著一聲刺耳聲響，撬棍瞬間被戰刀劈斷，斷裂的棍頭倒飛出去，重重撞在牆上，砸得中庭內各個燈籠一陣搖晃。

  “不！”葉子抓住法洛莎，“後面也有！”

  光憑一兩次力量釋放，絕不可能讓自己活著抵達神社。

  法洛莎回頭看，果然，數名鼠人已經繞到她們背後，貪婪地看著葉子、法洛莎和葛城淺他們，打算把他們堵在鈴木之泉內部殺掉。

  “戰鬥……”葛城淺握著武士刀，艱難地爬起來，“戰鬥為了什麽？”

  看到葛城淺殺神一般衝出來，白老鼠立刻下令幾個鼠人射擊，子彈打在葛城淺的身上卻阻攔不了她，就像打在一台坦克的前裝甲板上一樣。

  ——但那是老大家族的武器，自己身為鈴木家的仆從，怎可……

  見葛城淺複蘇，外面擋路的鼠人們面色大變，吱吱怪叫。

  葉子神情凝重，法洛莎滿臉惱怒，葛城淺目光空洞，尼德萊特覺得自己處理不了目前的情況，於是又拿起手機。

  葛城淺往外衝去，其他幸存者也士氣為之一振，跟著她跑出去。

  更多鼠人蜂擁而至，他們看著葛城淺一路上所流的血，意識到這女人終有倒下的一刻，膽子漸漸膨脹。

  “我不知道，等徐煬醒了問他。”法洛莎沒好氣地說，“他點子多。”

  我的奇跡只能拯救她的身體，救不了她的心，要是她已經從裡頭喪失了希望，那我有什麽辦法？
  她緊盯著自動醫生的艙門，希望奇跡發生。

  當黑幫是錯的，把大賣場交給徐煬是錯的，留下來固守是錯的，以下屬的身份使用老大的家傳武器是錯的，放棄神社往外逃是錯的——

  法洛莎剛要靠近神社，就遇到更多人跑來。

  更多鼠人從它身後跑來。

  如果讓葉子強行打起精神，恐怕她會比其他人更先崩潰。

  犯過這麽多錯誤，那麽，是不是自己生在這個世界上就是個錯誤？

  法洛莎滿心怒火。

  極致的痛苦感在人與人之間分享，就算有誰勉強想說幾句提起鬥志的話，一看到其他人的臉色就又不說話了。

  法洛莎再打量葛城淺，她年輕、強壯但無比脆弱，抱著頭不知在想什麽。

  她透過窗戶，看到鼠人們一個個爬出來，它們啃食屍體，爭搶肉塊，回收同類的殘骸。較弱的個體在領袖的尖聲命令下匆匆重整陣型，在黑暗的地下城市中穿梭，繼續獵食人類。

  “該死！”法洛莎背身朝外走。

  殺紅了眼，過往一切都被拋在身後。

  砰！
  金鐵交擊，震耳欲聾！
  在這武器碰撞的瞬間，葛城淺又發現生命的痛快之處！
  武士刀色澤鮮紅，無堅不摧，瞬間將大黑鼠的武器劈斷，使其架勢不穩。

  “流血了！”

  “怎麽辦？”

  “看到那個女人頭嗎？好可怕。”逃出鈴木之泉的幸存者們不斷交談，借以排解心中的惶恐。

  “有吃的嗎？我快餓死了。”

  葛城淺看著那把刀向自己飛來。

  來啊！

  神啊、神。

  法洛莎感到苦惱，該死、真該死，鼠人太多了，我的力量又是這麽有限。

  叫凡人恐懼，叫魔女敬畏的神……

  當初給您做牛做馬那麽多年，我可謂盡心盡力喲……

  殺出重圍，包括從鈴木之泉內逃出來的一些市民，幸存者們像十幾條快死的狗一樣爬上穿梭機，艱難地逃離鼠潮。

  “好多鼠人……”幸存的居民們瑟瑟發抖。

  法洛莎尤其厭惡這一切。

  “死！”葛城淺高舉利刃，鼠人們紛紛落荒而逃，沒有敢和這家夥硬碰硬的。

  “別管她，裡面的東西重要。”法洛莎隱約察覺到不遠處神之力量的活躍，她看到葛城淺手上染血的武士刀，意識到神社的封禁被解開了，心頭一陣狂喜。

  “嘎！”這頭大黑毛鼠人至少有兩米高，身上肌肉虯結，覆蓋茂密毛發，完全難以被稱為鼠人，在葛城淺眼裡，把它稱作黑鼠怪或許更加恰當。

  現狀嚴峻，叫法洛莎難以繼續一意孤行下去。

  “嗚哇啊——”

  機艙內氣氛壓抑。

  徐煬？對。葛城淺握緊刀朝外衝。也許徐煬會給我一個答案。

  我失敗了。葛城淺心如死灰。她步步往後退，看到神社門上掛著的鈴木家武士刀，本能地想衝過去拿，用來抵抗強敵。

  大黑鼠死亡時發出尖叫，令外面圍攻的鼠人感到戰栗。

  “這家夥！”葉子大叫，“這家夥怎麽了？”

  可又如此不甘！

  “殺光他們！”白老鼠遙遙大叫，“殺！”

  法洛莎看向葉子，她本該控制局面，可現在她精神高度負荷，再難繼續下去，目光空洞。

  鼠人們仿佛無窮無盡，齜牙咧嘴、癲狂嚎叫。

  “拿這個！”一個戴眼鏡的學生也看到那把紅色武士刀，立刻將它從神社門上奪下來，飛速拋向葛城淺。

  “她輸了！”

  尊貴而偉大的神……

  “來啊！”葛城淺怕遭到黑槍射擊，實際上她已經看到白老鼠指揮好幾個鼠人槍手準備偷偷開火，她隻得按住身上之前被射傷的部位，迅速退到庭院內。

  “呼、呼、呼……”葛城淺再走不動，力盡神竭，重重倒在地上。

  葛城淺剛想安撫他們，大黑鼠就衝了進來。

  那又怎樣！

  艙門打開。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集中在門上。

  崔俊友在裡面洗手，徐煬一臉輕松地走出來。

  “我來啦。”徐煬打量周圍，“嗯？怎麽多了這麽多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