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2章 軟弱的提線木偶——嬴玄

  “殺我？”

  櫻井玉子仰望著嬴玄，粉色的瞳孔微微顫動。

  “嗯。”

  嬴玄面無表情地輕輕點頭。

  “……”

  忽有晚風透窗而來，吹動了嬴玄的黑色發絲，也吹動了櫻井玉子那一頭漂亮的粉色長發。

  黑色發絲和粉色發絲，飄動起伏。

  然而，近在咫尺的兩人，卻哪怕是連發絲都沒有一縷能彼此相交。

  “哈。”

  櫻井玉子看著嬴玄，臉上浮現幾分自嘲笑意，“這樣啊，我還以為我會是特別的那一個呢，沒想到還是我自作多情了，我在你眼裡，沒什麽不同，是麽？”

  嬴玄沉默。

  “不過，也可以啦。”

  這位出身櫻花幕府的半神級女子咒術師，看著嬴玄的俊朗臉龐，眼神溫柔，“至少，在死前還能再見你一面，而且你居然還記得我當年所說的，真的跑來這裡說要點我這位老板娘的台呢，所以伱還記得我倆的那段美好時光，對麽？”

  “……九階靈魂，過目不忘，我當然不會遺忘任何記憶。”

  嬴玄偏過頭，躲閃著她的熾熱目光，似乎這樣的目光，讓這位大洛皇帝有些不適。

  “你知道我指的不是這個意思。”

  櫻井玉子依舊目光灼灼地望著他。

  這位紅衣女子的視線，從剛才開始，就從未離開過嬴玄的臉龐。

  但嬴玄卻始終在有意無意地躲閃目光。

  “你嫁人了？”

  嬴玄看著愛之樓大廳的裝潢，平靜問道：“是那個宮本川介？我聽到一些人提起這個名字，說是這家青樓的老板，那你是老板娘……你是他的夫人？”

  “沒法嫁給我愛的人，至少，能嫁給愛我的人。”

  櫻井玉子輕笑著說道。

  “嗯，也好。”

  嬴玄輕輕點頭，“這樣的歸宿，也算不錯。”

  “……”

  此言一出，櫻井玉子臉上的笑容瞬間蕩然無存，只剩失落。

  “騙你的，我才沒有。”

  櫻井玉子有些疲憊地揉了揉眉心，“不愛他還嫁給他，然後同床異夢？身體跟他睡著，然後心裡想著你？
  那樣對川介太不公平了。

  川介和我一起長大，猶如我的親弟弟，我不想傷害他，所以我沒有嫁給他。

  我只是想找點事情做，所以從他手裡要來了愛之樓，在幕後幫他打理著生意而已……事實上，當年本來就是我幫他贏來的這一座樓。”

  “……”

  嬴玄沒有再說話，只是看著前方，沉默不語。

  而櫻井玉子望著他的背影，眼神溫柔。

  “我應該最後來的。”

  半晌，嬴玄忽然出聲，“在你這裡，很耽誤時間，我應該最後再來找你的。”

  “我也這麽覺得。”

  櫻井玉子笑眼彎彎，“至少，等你死去之後，我還能抱抱你，反正到時候你也不會反抗。”

  “不。”

  嬴玄搖了搖頭，平靜道：“我不會留下屍體，我此刻之所以能有這般戰力，除了‘勢’之外，其實還有多方面的因素，其中就包括我同時疊加了7種透支生命力的皇血秘法，所以我的生命力一旦耗盡，不會有屍骨殘存，而是會在瞬間化作灰燼。”

  “喂，你變了很多，又有很多沒變，至少還和以前一樣，真的一點都不浪漫。”

  聽得此言，櫻井玉子鬱悶地扁了扁嘴。

  “我從來都不懂這個。”

  嬴玄平靜道。

  “為什麽呢？”

  此言一出，櫻井玉子望著他的背影，眼神頓時複雜起來，“世人皆知，大洛神武帝，一生不曾立後，對那些后宮裡的妃子，也都是如同生育工具一般看待，只是為了進行皇族的繁衍任務而已，除了就寢之外，不曾召見過任何妃子。

  正因如此，各種傳言漫天飛舞。

  有人說，因為他父皇不愛母后，導致他童年有心理陰影，對女性排斥。

  有人說，他心裡有個消逝的白月光，無法忘懷。

  還有人說，他喜歡男的……

  事實上，這些都是假的。

  你父皇和你母后的經歷，雖然有些複雜，但不可否認，他依舊很愛你的母后，否則不會在你兄長離開大洛之後，又重新把你母后從冷宮裡接出來，重新冊封為皇后，接著又生下你。

  真要說父母影響，被這種父母養大的你，應該更向往愛情吧？
  至於白月光？
  如果你當年沒有騙我的話，你這短短的幾十年人生裡，壓根就不存在這種女人。

  至於喜歡男的……不會吧？”

  說著，櫻井玉子表情古怪。

  “也許真的是呢？”

  嬴玄轉過身來，看著櫻井玉子，輕笑道：“或許，我就是喜歡男的？就像我的先祖，第7代大洛皇帝那樣，龍陽之好，斷袖之癖。”

  “哈？”

  櫻井玉子瞪大了眼睛。

  “噗嗤！”

  但下一刻，她就忍不住笑出了聲，絕美的臉龐之上，笑顏醉人。

  “喂。”

  櫻井玉子笑眼彎彎地看著嬴玄，“你真的變了好多好多，換成以前的你，可不會笑著跟我開玩笑，不過，我真的很喜歡這樣的你。”

  “是他。”

  嬴玄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輕聲道：“他剛剛跟我說，如果事已至此，那我為什麽不在你臨死之前，盡可能地滿足你，至少開開玩笑，讓你開心一下呢？我想了想，確實。”

  “他？”

  櫻井玉子眨了眨清澈的粉色眼眸，“他是誰？”

  “一個特殊的年輕人。”

  嬴玄輕聲道。

  “哦~”

  櫻井玉子輕輕點了點頭，然後看著嬴玄的胸口，柔聲笑道：“你好，雖然還是不知道你是誰，但是，謝謝啦。”

  “那個……”

  櫻井玉子湊近一步，對著嬴玄胸口認真說道：“可不可以請你再幫幫忙，讓這個不懂浪漫的臭家夥，陪我出去走一走呢？”

  “你要去哪兒？”

  嬴玄低頭看著她，神情平靜，“只要別耽誤太久，都可以。”

  “只要一點點時間就好。”

  櫻井玉子聽得此言，頓時仰起頭來，美貌的臉龐之上綻放動人笑顏。

  “跟我來。”

  這位身穿紅色和服的櫻花女子牽起嬴玄的右手，拉著他就往愛之樓的大廳外邊跑去。

  而嬴玄低頭見此，微微一怔，但最終還是沒有掙脫，任憑對方牽著。

  就這樣。

  櫻井玉子牽著嬴玄的手，跑出了愛之樓，步步踏空，躍上了夜空雲端，在漫天繁星之下，歡呼雀躍。

  半神，是很超凡脫俗的層次，眨眼間瞬息千裡，輕而易舉。

  櫻井玉子帶著嬴玄，時而出現在櫻花幕府的北嶺，在崇山峻嶺之間看群山環繞，時而出現在南湖區域，笑看湖泊瀑布，時而出現在某處熱鬧夜市，吃著特色小吃，親昵互喂，看上去好似一對令人羨煞的眷侶。

  她很開心。

  而嬴玄沒有拒絕，從始至終，都在微笑著配合。

  最終。

  櫻井玉子和嬴玄手牽著手，來到了一處櫻花幕府境內的山巔。

  這裡的景致很好，月光如水般傾瀉而下，為附近提供了一片朦朧且浪漫的月華光輝。

  除此之外，這裡還生長著一棵粗壯龐大的櫻花樹，那茂盛的枝節上，開滿了鮮豔美麗的粉色櫻花，一如櫻井玉子的姓氏，也如這位美貌女子的粉色長發。

  “陪我坐一坐，這是最後了。”

  櫻井玉子和嬴玄肩並著肩，背靠櫻花樹坐在草地上，看著漫天櫻花隨風飛舞。

  這一段溫存時光，二人皆是無言，就這麽靜靜地坐著。

  “謝謝。”

  櫻井玉子依偎在嬴玄的懷中，忽然閉上了雙眸，聲音溫柔，“嬴玄，這一晚，我很開心，是我夢寐以求的呢，謝謝呀。”

  “那就好。”

  嬴玄輕輕點頭。

  “嗯？！”

  下一刻，他面色微變，猛地低頭望去。

  懷中。

  櫻井玉子閉著眼睛，嘴角微微上揚，似乎在笑。

  了無生息。

  唯有淡藍色的破碎光點，不斷從她體內逸散而出，融入這個美好的世間。

  自散靈魂。

  這位櫻花幕府半神，選擇在這月光如水，櫻花飄舞的夜裡，自盡於心愛之人的懷中。

  “……”

  嬴玄望著懷中的櫻井玉子，眼神複雜，良久無言，只是為她輕輕捋了捋耳畔的幾縷粉色碎發，接著又幫她輕輕掃去飄落在肩的幾瓣櫻花。

  “我猜你在後悔。”

  忽然，李觀棋的聲音在他腦海裡響起，“來到櫻花幕府，準備要殺她的人，是你。她自盡在你懷中之後，感到後悔的人，也是你。”

  “……”

  嬴玄沒有回應，依舊沉默著。

  他就這麽坐在草地上，背靠大樹，摟著懷中的紅衣女子，目視前方，看著漫天櫻花落下，沉默無言。

  “對不起。”

  忽然，嬴玄冷不丁地來了這麽一句。

  “我其實騙了你。”

  嬴玄抱著櫻井玉子的屍體，看著眼前的月光和櫻花，淡金色的眼瞳之中，劃過幾分追憶，“我當年對你撒了謊，在我的人生裡，其實真的出現過一個女孩。

  那是我17歲之後，隱瞞身份，進行十年歷練的第一年冬末。

  我遇見她的時候，比遇見你，要更早半年時間。

  我的18歲生辰，沒有看似熱鬧實則空洞的宮廷慶典，沒有文武百官的虛偽慶賀，沒有父皇母后的陪伴，沒有鋪張浪費的佳肴美食。

  只有她，和一桌她親手做的家常菜。

  但是，有她在，似乎……更好。

  她出身於一個青州的鏢局，不是鏢頭的女兒，不是異血人類，也沒有什麽複雜的來歷，僅僅是鏢局養馬奴的女兒，長大之後，她就成了一個在鏢局裡打雜的普通女孩。

  她長得不是很漂亮，皇宮裡隨便挑一個宮女都比她好看。

  可偏偏，她就是讓人覺得很舒服，如夏日清風，又如冬日暖陽。

  我遇見了她，很奇怪，心弦有了觸動。

  我開始沉迷於她的陪伴，不經意間，就在那個鏢局隱姓埋名地待了三個月。

  最終，在一個大雪紛飛的早晨，我帶著早飯，推開了她房間的大門。

  然後……

  屍體。

  她那冰冷的屍體，就躺在門口，閉著眼睛，一動不動……那時的我，已經習慣了殺戮和屍體，可我不曾想象過，有朝一日，我居然會看見心愛之人的屍體，就這麽躺在我面前。

  屋裡不止有她，還有另一個人。

  我的父皇。

  是他親手殺了那個女孩。

  我從未見過那樣生氣的父皇，好像我做了什麽大逆不道，應該要被天誅地滅的事情。

  他說，溫柔鄉，是英雄塚。

  他說，他很失望，沒想到我獨自歷練的第一年，就會被一個底層的女性賤民給迷了心竅。

  他說，心愛的女子，是軟肋，是弱點，而皇帝不能有弱點，他知道我下不了手，所以他幫我抹去了這一個弱點。

  可笑嗎，玉子。”

  講到這裡，嬴玄低下頭，看著懷中櫻井玉子的屍體，滿臉都是自嘲笑意。

  “哈、哈哈……”

  嬴玄發出一陣壓抑的笑聲，似笑也似哭，“你是不是很想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麽？
  其實什麽都沒發生。

  我被我父皇罵了一頓，然後離開了那個鏢局，然後繼續歷練，按部就班。

  我隨著我父皇的心意，一步步變強，殺戮，前往紫羅蘭帝都，摘下紫羅蘭皇帝的腦袋，回國登基，接過他的位置，繼續守護大洛王朝，像他那樣，像他希望的那樣。

  我這一生，就像一個提線木偶，都在循著父皇的意思，過著所謂的自己的人生。

  其實這到底是誰的人生？

  他的，還是我的？
  分不清了。

  世界上哪有什麽不可一世的神武帝？只有一個懦弱的膽小鬼而已，不敢反抗，不敢違逆，從骨子裡，就是一個軟弱的家夥。

  所以我其實很仰慕我的兄長，他、他……”

  嬴玄轉過頭，看向旁邊石塊上的一小片積水。

  水面，倒映著一張模糊的年輕臉龐。

  “我和他長得很像。”

  嬴玄望著水面上的那一張臉，神情恍惚，“可我跟他又一點都不像，我差遠了，他擁有我夢寐以求的一切特質，堅強、叛逆、敢於反抗一切不公、敢於冒天下之大不韙，去成為自己想成為的人，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如果是他，如果是他的話，如果我能跟他一樣，我的人生是不是會不一樣？
  呵……”

  嬴玄仰起頭，遙望夜空之上的那一輪皎潔圓月，輕聲呢喃，“哥，現在的我，是不是很可笑？”

  “不止現在。”

  忽然，另一道男人的冰冷聲音響起。

  不遠處，櫻花紛飛的山間小徑之中，一道修長身影緩緩走來。

  那是一位身穿紅白劍道服的男人，腰間懸著一柄紅鞘武士刀，長得豐神俊朗，此時卻神情黯然。

  他叫宮本川介，九宮級的異血武士。

  而他現在，則是看著那一位坐在樹下，可稱世間無敵的最強半神，冷漠道：“嬴玄，在我看來，你的全部人生，都是既可悲又可笑，我以為大洛王朝的神武帝是英雄，是傳奇，所以才會讓玉子姐如此傾心，可我沒想到，原來所謂的神武帝，僅僅只是一個軟弱的提線木偶，你這混蛋……算什麽帝王？！”

  “……”

  嬴玄從始至終，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只是將櫻井玉子輕輕放在樹下，然後站起身來。

  起身的一瞬間，這位身穿黑金帝袍的大洛帝王，消失不見。

  月光傾瀉，櫻花飛舞的樹下，只剩一具紅衣女子的冰冷屍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