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眾多賓客的視線集中在了拎著食盒的女修身上。

  她頭上扎著一塊潔白的火浣紗，身上道袍也極為素淨，全然看不出是屹立於山海界頂端的大能之一。

  “這位是五味齋主？”

  “你看她頭上那塊火浣紗，這可不是普通人用得起的。”

  “火屬性妖獸的毛發織成的火浣紗，又有什麽稀奇的？”

  “這你就不懂了！看這火浣紗的成色，至少是用南海七階火鼠的毛發織成，紋理細密，天衣無縫，織布者還得是個製衣大師！”

  “仔細看，嬴齋主身上道袍，也不是普通材料……”

  “這等材料，她穿在身上做菜？真是暴殄天物！”

  “五味齋主真乃奇人也！”

  ……

  剛過了開宴的時辰，無慮山長老曾子瑜入得殿來。

  既然如此，那就按四菜一湯的標準。

  歸一派三人倒是不急。

  不要說提升心境，只怕會加深少時在家割豬草喂一群豬還被濺一身泥的不堪回憶。

  她可不想看這些修士對自己精心製作的靈食囫圇吞棗。

  鬱瑩將發散的神識收回，皺眉道：“經了他人的手，萬一吃出個好歹，我這小小五味齋可承受不住無慮山的怒火。”

  “杜山主有感悟，突破大乘，指日可待，更是一樁喜事！”

  這可是煉虛期的五味齋主親手所製的靈食，此生或許再難有機會一試了！

  眾修士反應過來，俱是心頭一緊。

  無慮山這是明晃晃的怠慢！

  等了又等，眼看著就到了原定開宴的時辰，非但無慮山主沒現身，連九宗長老都遲遲未到。

  白蘞與曾子瑜對視了一眼，當即宣布開宴。

  為免失態，眾人強行將視線從案幾上的四菜一湯一壺酒上移開，與旁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來。

  也因此，他對殿內的事毫無所覺，更不必說受到靈食的誘惑了。

  林意歌聽著有些不對勁，問道：“你不是去給杜卻谷下毒報復的嗎？反過來又被她毒了？”

  黑暗中，伸手不見五指，林意歌卻已猜到是誰把自己拉入這道空間裂隙裡。

  眾人吞咽口水的聲響混合著紅泥小爐下炭火的聲音，在寂靜的殿內顯得格外清晰。

  “她沒來，與我何乾？我又不是來參加壽宴的！”鬱瑩頭也不回地說道，“銀貨兩訖，我先走了，小友留步。”

  沒有人看清她是如何動作的。

  ……

  ……

  說罷，她解下火浣紗頭巾纏在右手腕上，轉身向殿外走去。

  眾人驚歎於五味齋主身上衣飾的珍貴，更驚異於她身上與其他修士大能不同的人間煙火氣。

  “咕咚！”

  “雙喜臨門，當浮一大白！”

  歸一派這些年頗有起色，派來的又是小師妹和兩個八代親傳弟子，怎麽還是被安排在了角落裡？

  而且，五師姐還說過，九宗修士戒絕了口腹之欲卻服食丹藥增益修為是本末倒置。

  他對眾人稍一拱手，便道：“山主心有感悟，亟待閉關。今日壽宴無法出席，請諸位見諒！”

  鬱瑩又瞥了角落裡的三人一眼，收起底層已空的食盒，對眾人含笑說道：“諸位，慢用。”

  就在這時，林意歌察覺到有什麽東西從背後靠近。

  小師妹也在，那就更糟心了。

  林意歌視線與五師姐鬱瑩對上了一瞬，又聽了一耳朵議論，心中不由覺得好笑。

  林意歌心裡有數，估摸著，是陸九下藥猛了一點，杜卻谷沒辦法若無其事地現身眾多修士面前。

  換了旁人修為高深至此，不說作威作福，起碼不會再為他人親自下廚。

  這些人哪裡知道，五師姐做靈食樂在其中，還能得到心境感悟，於修煉大有好處呢？

  林意歌卻有些食不知味。

  意歌的細嚼慢咽，必將周遭眾人的狼吞虎咽襯得更為粗野。

  聽這意思，若是邀請五味齋主來參加無慮山主這三千歲壽宴，她還不耐煩來呢！

  五味齋主來去匆匆，留下的那一句話卻耐人尋味。

  “杜山主大氣！合該是飛升的命！”

  薑硯自問這世上沒有比小師叔身旁更安全的地方，從落座開始，就入了定開始修煉，絲毫不敢懈怠。

  一則，她也是第一次吃五師姐如此不走心的靈食；二則，陸九至今未按照約定返回，給采薇恢復先天之氣。

  原本緊張的眾人放下心來，迫不及待地抄起筷子，品嘗這看似普通的四菜一湯。

  在場修士，誰不是辟谷多年？

  如此輕易就被引動口腹之欲，怎能不叫人心生警惕？
  若是在打鬥時，有人拿出了贏齋主的靈食……其亂人心神的效果，絕不比幻陣來的差！

  眼看五味齋主踏出大殿，白蘞慌忙說道：“贏齋主留步，山主還沒來呢！”

  此時賓客尚未到齊，白蘞在殿內等候，見了來人也是愣了一愣，才迎上前去：“怎勞嬴齋主親自送靈食過來？傳喚支使無慮山弟子代勞便是！”

  ……

  鬱瑩避開白蘞接食盒的雙手，隻輕輕敲了一下食盒的最下層。

  她卻放得下身段，拿得起菜刀，甚至還以五味調和之法，開創了食修一道。

  “哪有嚇唬你？”陸九哼道，清脆少年音顯得有些尖銳刺耳，“再說了，嚇唬一下又怎麽了？我可是差點就死了！”

  她沒好氣地說道：“陸九，你嚇唬誰呢？！”

  不等她反應，身後空間好似被巨力撕開，露出一道幽深漆黑的梭形裂縫，瞬息將她整個兒吞沒！

  “她都被我毒瞎毒啞了，我隻受了點皮毛傷，當然是我略勝一籌！”陸九反駁道，“先不說這個，抓著我的尾巴，我帶你去安全的地方說話！”

  隻留文采薇和薑硯這兩個八代真傳弟子在無慮山，要她怎麽放心得下？

  隻一瞬，眾人眼前案上便多了四道平平無奇的家常菜和一碗稀薄甜湯，還有一個溫著靈酒的紅泥小爐。

  文采薇早早將紅泥火爐上的靈酒推給了薑硯，隨後看著那四菜一湯中，稀薄清澈得好似能養魚的甜湯，陷入了懷疑。

  陷入黑暗之前，林意歌隻來得及聽到采薇的一聲驚呼。

  林意歌手裡被放了一根光滑溫軟的尾巴尖。

  她壓下甩開手的念頭，暗道，果真是“皮毛傷”。

  一些小細節：

  食盒裡有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套餐。

  五師姐鬱瑩身上穿的，都是斯濟用大師姐風輕輕歷練時殺的妖獸毛毛織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