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宮人這幅模樣，殷貴妃心裡便咯噔一下，轉過頭便與女兒周蔓驚訝的眼神對上。

  “這次，是真的不行了？”周蔓趕緊問著宮人。

  自己這位嫂嫂，不行了快半年了，可她每次都能從鬼門關裡再回來，搞得她也很心累。

  行不行的，給個痛苦，總是時不時來這麽一處，誰受得了。

  心煩，讓平時覺得自己嫂子對她還可以的周蔓，也漸漸覺得康王妃這個人很麻煩。

  “回稟公主殿下，康王妃娘娘是真的不行了，已經水都喝不下去了。”宮人這樣說。

  殷貴妃和周蔓，這才不由自主地直起腰身，神情變得鄭重起來。

  “母妃？”周蔓看向殷貴妃娘娘。

  殷貴妃神色沉重，最終，歎息一聲：“到底我跟她婆媳一場，你去一下，代我去送送她。”

  周蔓點了點頭：“是，母妃，我這就去。”

  皇上這頭煩心胡久思的事，心還沒放下去，又說康王妃這次是真的不行了，他也隻擺了擺手。

  意思是自己知道了。

  當大太監準備離開的時候，皇上神情微微凝重，不知想起了什麽，臉上神情變得還挺傷感：“讓雲姝縣主去一趟吧。”

  送完胡太后回來的四皇子周景和，不由多看了皇上一眼。

  “父皇，不然兒臣也替你走一趟？”

  來時他見三公主周蔓已經帶著宮人急匆匆地出了宮，想也知道是去康王府看康王妃最後一眼。

  皇上微微頷首：“去吧。”

  此時的康王府，氣氛凝重，下人已經在管事的指揮下撤換掉王府內顏色鮮豔的物品，沈清姝與周景和一同到康王妃屋子裡的時候，就看到周嬤嬤已經眼圈通紅地和芙蕖等丫頭替意識混沌的康王妃換衣裳。

  若是遲了，等人身體發硬，這衣裳就穿不上了。

  屋裡頭，不論對康王妃到底是真情還是假意，丫頭們個個一臉悲戚，妾室們也都集中在屋子一側，時不時地拿著帕子抹淚，仿佛都很舍不得。

  沈清姝進了屋子，就察覺到有人在看她，順著視線看去，就見蔣懷菱和徐靈萱二人，紛紛收回眼神。

  蔣懷菱還算能裝，故作自然地移開視線，仿佛只是偶然與沈清姝視線對上。

  徐靈萱卻眼神躲閃的有些倉促，一看就像是老鼠見了貓。

  “縣主？縣主，您來了。”周嬤嬤一見沈清姝，就像是見到了救星，撲過來就哭著給沈清姝跪下來：“求您再給我們王妃看看吧，您幾次都能將我們王妃從鬼門關拉回來，這次也一定能的。”

  沈清姝微微皺眉，既然皇上發話，她來了，也不能真的什麽都不做。

  康王妃正值彌留之際，正渾渾噩噩中，忽然聽見周嬤嬤喊沈清姝的名諱，她眼神倏地就睜開了。

  這一睜眼，別的人還好說，蔣懷菱和徐靈萱二人心同時狠狠一擰，眼神緊緊就盯在康王妃的臉上。

  她是不是在回光返照？
  她是不是想說什麽？
  蔣懷菱突然覺得衣裳一緊，她嚇了一跳，急忙看去，就發現徐靈萱一臉刷白地盯著康王妃，她心裡惱恨都不行，自己緊張，抓自己的衣裳去，抓她做什麽。

  做多余的事，是生怕別人不知道她心裡有鬼嗎？

  徐靈萱的手被蔣懷菱狠狠掐了一把，她才清醒過來，很快看了看沈清姝，又低下了頭，仿佛自己不看，就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

  “我，我。”康王妃看著替自己把脈的沈清姝，她枯瘦蠟黃的臉上，一雙漆黑的眼睛格外的大，努力張開嘴巴，卻說不出話來。

  “我可以施針替娘娘拖延一兩個時辰，你要是有什麽心願，心裡想清楚了，該說的就說了吧。”人之將死，沈清姝看著不成人形的康王妃，心裡也升起一點點的惻隱之心。

  康王妃實在不是什麽好人，手底下的人命不止一兩條，更不是一個知恩圖報的人，為人也很現實。

  需要她的時候，那態度真叫一個軟和，都能壓下王妃的尊嚴給她跪下，可一旦不需要她了，變臉比翻書還快，立刻就能對她放狠話。

  她對她實在同情不起來。

  聽說自己還能活一兩個時辰，還能交代遺言，眼淚不受控制地就立刻滾出眼眶。

  康王見她如此脆弱的模樣，不禁歎了口氣：“都退下吧，讓雲姝縣主替她施針。”

  康王發話，蔣懷菱徐靈萱等人，還有下人們，只能離開了屋子。

  屋子裡，就剩下了康王妃和周嬤嬤，還有她的心腹大丫頭芙蕖。

  沈清姝如往常那樣，熟練的替康王妃施針。

  當銀針刺入穴道的時候，康王妃忽然就覺得自己沉重的身體，變得輕松，混沌的頭腦，也變得清明一些，她眼神渴望地看著沈清姝：“我，我真的，要死了？”

  到了這個時候，康王妃她還想抓住最後一線生機。

  沈清姝搖搖頭：“我說過，我又不能真的活死人肉白骨。”

  康王妃苦笑一下，想對沈清姝說什麽，最終，隻說了一句話：“我這一輩子，到底，圖什麽？”

  圖什麽？
  長子周安視徐靈萱那個兩面三刀的女人當善良柔弱的女人，一心護著她，覺得她這個當娘的太過凶狠跋扈，欺負人。

  次子脾氣暴躁，說兩句就不愛聽，三子四子還小，幼子更是吊著一口氣，她心裡清清楚楚的知道，不定什麽時候就要夭折。

  別人在她這個年紀，都是撫養兒女，孝順爹娘的時候，就她自己，什麽都沒有做到。

  這一切，都是徐靈萱害的。

  如果她還能活著，就有一切可能去改變現狀，可惜，已經沒有了以後。

  “你們，都下去。”心裡的那件事，她想了很久，現在，她總算下定了個決心。

  她自己得不到的事，別人也休想得到。

  周嬤嬤有些遲疑，但是還是在康王妃堅定的視線裡，帶著芙蕖退出門外。

  “你跟太子的感情很好，是不是？”她緊緊盯著沈清姝的眼神。

  沈清姝一愣，點了點頭：“算吧。”

  康王妃便笑了，是那種我已經將一切看在眼裡的那種笑：“我用我這條命發誓，你遲早會是太子的女人。”

  沈清姝有些無語，她有種被攻擊自尊的感覺。

  “我可沒說你自願啊。”康王妃臉上又露出諷刺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