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北堯壓下心底情緒，不動聲色地把欠條從記事本上撕下，放進錢包內側，說：“下車吧。”

  見他沒懷疑，南嫿暗暗松了口氣。

  她對著字帖練了整整兩年多，就是為了改變原來的字跡，看樣子改變得還算成功。

  兩人一起下車去掛急診。

  急診科剛接了個大型車禍，傷員特別多。

  醫生護士忙得一團糟，等輪到他們還不知要等到什麽。

  等了一會兒，南嫿有點著急。

  忽然想到沈澤川也在這家醫院。

  她偏頭看向霍北堯說：“我哥在這家醫院上班，外科，我帶你去找他處理傷口吧。”

  想到她那個奇奇怪怪的雙胞胎哥哥，霍北堯俊眸微抬，語氣裡帶了些微輕蔑：“他行嗎？”

  “留疤？”沈澤川鼻子哼出一聲冷笑，“你一個大男人留點疤怎麽了？”

  “我哥是這家醫院最年輕的副主任醫師。一般醫生都要三四十歲才能評上，他才二十六歲就已經破格評上了，你說他行不行？”

  霍北堯下頷微抬，俊朗的臉一臉傲嬌，“送我回去。”

  說出來會暴露南嫿的真實身份。

  活了二十九年，他就沒見過這麽牙尖嘴利，粗俗，蠻不講理，胡攪蠻纏，沒有教養的女人。

  霍北堯抬腕看了看表，“去吧。”

  別人的牙是用來吃飯的，她的牙是用來打仗的。

  打針的時候，他特別用力，針頭齊根沒進霍北堯手臂肌肉裡。

  “我。”

  霍北堯深吸一口氣，壓下心底隱隱抬頭的怒意。

  皮試時間到了，沈澤川又親自給他注射破傷風抗毒素針。

  這哪像兄妹倆啊，黏黏糊糊的，說是情侶都有人信。

  霍北堯修長手指慢條斯理地扣好襯衫紐扣，隨手摸了下脖頸問：“傷口以後會留疤嗎？”

  照片不多，寥寥幾張，全是他們感情好時拍的。

  他手指虛握成拳，放到唇邊輕咳一聲，提醒南嫿：“沈小姐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這哪是打針啊，簡直就是謀財害命！
  庸醫，絕對是庸醫！

  白瞎了那副皮囊，性格跟南嫿一點都不像。

  看著二人親密互動，霍北堯隻覺得後背發涼，渾身上下的毛孔裡都在往外湧雞皮疙瘩。

  南嫿找出號碼撥出去。

  霍北堯俊美如玉的臉一瞬間陰沉了下來。

  “……好。”沈澤川勉強答應，吩咐助理去準備醫療工具和藥。

  他想起三年前最後一次見面，他拿著離婚協議回家逼她簽字。

  沈澤川眼神淡漠地看著霍北堯，公式化地交代道：“回去少吃雞鴨魚肉和辛辣刺激性食物，少喝酒少吸煙，多吃新鮮瓜果蔬菜，合理膳食，注意休息，加強鍛煉。”

  沈澤川剛要懟回去。

  活這麽久，從來沒遇到過如此奇葩的事情。

  他抬手輕輕揉揉她的頭髮，眼神寵溺，柔聲說：“好，你想吃什麽，哥哥都陪你去吃。就是想吃天上的龍肉，哥哥也給你逮去。”

  南嫿被氣樂了。

  打完針。

  “霍總能走能蹦，能喘氣能開車，就這一點點小傷，還讓我送你回去，不是脫了褲子放屁，多此一舉嗎？等我把你送回去，是不是還得把你背上樓，順便再把飯嚼好喂給你吃？

  那濕漉漉的目光叫他心痛。

  “謝謝哥，愛你。”南嫿雙手合在一起，衝他比了個小心心。

  “你？”沈澤川急忙走到她面前，拉起她的手，把她從上打量到下，滿眼的焦急和擔憂。

  一樣的牙尖嘴利，一樣的沒有教養，看樣子沈家的家教的確有問題。

  霍北堯菲薄的唇勾起一抹嗤笑，漆黑美眸盯著二人，意味深長道：“你們沈家的人真特別，個個都是鐵齒銅牙，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南嫿如實說：“霍先生去我們店試樣衣，脖子受傷了。”

  霍北堯拿起手機，從相冊裡調出南嫿的照片，翻看，

  憋了一肚子氣走的。

  一大團酒精棉糊到傷口上，灼燒著鮮嫩的肉，哧哧啦啦，疼得人仿佛要燃燒起來。

  心裡說不出的別扭。

  沈澤川沒想到和南嫿並肩走進來的是霍北堯。

  尤其那雙眼睛，如秋水，如星子，如寶珠，如白水銀裡頭養著兩丸黑水銀，濕漉漉的含著情。

  霍北堯走了。

  南嫿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袖，說：“哥，晚上一起去吃火鍋吧，等會兒把穆妍和月月她們也叫上。”

  不過後面這句話，他沒說出來。

  對上南嫿，沈澤川一秒鍾變溫柔。

  霍北堯俊美無雙的臉登時黑成了碳。

  喂好，還得把你抱上床，拍著你哄著你睡，再給你唱首《世上只有媽媽好》？大哥，欠條我都給你寫了，你還想讓我怎麽樣，啊？”

  扎得他眉頭直蹙，嚴重懷疑這人的副主任醫師是靠送禮拿下的。

  那已經不是牙了，是寒光閃閃的兵器。

  小嫿一個女人，滿身的疤都沒像你這樣矯情。

  二人來到他的辦公室。

  等助理準備好後，他給霍北堯熟練地做皮試，清理傷口。

  這倆人還真是親兄妹。

  沈澤川問南嫿：“他的傷是誰咬的？”

  明明受傷的是他！
  南嫿瞟他一眼，對沈澤川說：“我沒事，就是破了點財。哥，你幫他包扎一下吧，再打一針破傷風。”

  人都坐進車裡了，氣還沒消下來。

  “小嫿，你有沒有受傷？他有沒有傷害你？告訴哥哥，哥哥替你出氣。”

  十七八歲的少女，笑靨如花，眉眼明媚。

  南嫿一頓，“什麽事？”

  沈澤川眼角冷冷地斜一眼霍北堯脖子上的咬傷，口吻輕嘲：“幸好來得及時，要是來得再晚點，這傷都好了。”

  原本溫潤如水的臉一瞬間結了霜，板起臉嚴肅地問她：“你怎麽和他在一起？”

  沈澤川剛下手術台，人在辦公室。

  她眼睛就是這樣濕漉漉地看著他，看著，目光裡有祈求，有悲憤，有不舍，有絕望……

  那濕濕的目光在他心裡留下苔蘚一般的影子。

  蔓延悲沉，又無法滅絕。

  手指按到電話鍵上，霍北堯撥出一串爛熟於心的號碼。

  他屏氣凝息，等待對方接聽，心跳因為緊張漸漸繃成一條直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