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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萍》第91章 葫中天地寬
  陳玄丘先是眼前一暗,似乎極速通過了一個極狹長的空間,然後眼前突然一亮。

  那種亮並不明顯,可是與先前完全的黑暗相比,卻已算是足夠明亮了。

  陳玄丘看到了一片灰蒙蒙的天地,他正在高空之中。

  自高空看下去,地面如同一碗凝結的粥。

  在他身邊,雲層翻滾,雷聲震震,一道道閃電因為他的突然出現而被觸發,電光閃爍,如龍似蛇,雷聲旦旦,震耳欲聾。

  一道純紫色的閃電猙獰扭曲著,突然向急墜而下的陳玄丘追射過來。

  “不好!”陳玄丘一拍腰間掛著的龜殼掛飾,那龜殼一下子飛出,化作屋頂大小一片龜殼,穩穩地罩在了陳玄丘的頭頂。

  “轟~~”

  雷電炸響,先前陳玄丘曾以符籙引動了天上神雷,炸在上邊也渾然無事的那隻大龜殼,卻在這一記天雷之下,一下子炸成了一片片的,四濺著飛落開來。

  雖然被龜殼擋了一記,閃電不曾打在陳玄丘身上,可是陳玄丘的髮根眉梢都有發炸發緊的感覺,眼見師兄所贈的護體法寶竟然就這樣子被毀去,陳玄丘不由大驚失色。

  此時又一道紫色閃電夭矯如龍地向他撲來,陳玄丘不由暗叫一聲:“我命休矣!”

  他把眼睛一閉,只等被那閃電炸成齏粉,卻不料就在這時,他的胸口突然一振,頸間那枚玉佩竟放出無數道毫光,一個“價”字透衣而出,迎向那道閃電。

  這個“價”字金光燦爛,迎風便長,化作三丈長寬的一個大字,轟然迎向那道粗有丈許,長有十余丈的雷電。

  陳玄丘察覺有異,睜眼一看,恰看到一個金光閃閃的大字迎向雷電。

  陳玄丘一直對他用以充當相親信物的這枚玉佩有些懷疑,懷疑它另有用途。

  因為,當父母的固然會被孩子戴一把金鎖,或者一塊玉佩,再刻上“吉祥如意”、“長命百歲”、“福祿雙全”一類的吉祥話兒,誰會在上邊刻一句“價值連城”?
  可陳玄丘這塊玉佩上,刻的就是“價值連城”。

  當初,他師父把玉佩交給他時,曾說:“為師撿到你的時候,繈褓中只有這塊‘價值連城’的玉佩。”

  他不是在說這塊美玉如何珍貴,而是因為這塊玉佩的刻的字,就是“價值連城”。

  現在,陳玄丘終於知道它是如何的“價值連城”了。

  它的作用,居然依舊是度厄消難,助他逃生!

  他那爹娘,究竟是有多怕他死掉?還是說,究竟有多少人想讓他死,所以他的父母在他一出生,就如此煞費苦心?

  只見那金色的“價”字一出,那道看著威勢無比駭人,似乎一座大山都能炸開的紫宵神雷,轟擊在那個“價”字上,竟連個火星兒都沒濺起來,像個屁似的,“噗嗤”一聲就啞火了。

  可無形的勁氣能量,還是一下子逸散開來,陳玄丘只是受了那勁氣余波一撞,就一下子暈厥了過去。

  ……

  陳玄丘醒來時,發現自己正躺在地上,而且在緩緩移動。

  陳玄丘突然想起了那道雷,還有胸口飛出的那個金字,他急忙往胸口一摸,玉佩還在。

  陳玄丘松了口氣,這才注意觀察四周。他發現,入目所見,一片荒蕪,沒有看到一棵植物、一幢建築,一道水流,甚至一塊石頭。四野茫茫,除了黃沙,一無所有。

  那黃沙是平坦的,不像是沙漠中的沙子那樣,有丘有坳有起有伏。

  詭異的是,所有的黃沙都在向著同一個方向流動,他之所以也在緩慢移動,就是因為他身下的流沙正在托載著他的身體一起向前移動。

  天空是灰蒙蒙的,雖然這片天地裡有光線,但是天空中卻沒有太陽,也沒有星辰和月亮,不知道那光源發自何處。

  這裡,難道是葫中世界?

  陳玄丘有些不敢置信,像納戒那種可以開辟一個小空間、儲放物品的寶物,在人間已是極罕見的寶物。而且納戒也只能儲放死物,不能儲放活物,其中不存在空氣。

  可這裡……這裡不但有大地,有天空,還有風和雷電,這是一片可以孕育生命或者說可能即將孕育生命的小天地啊!
  以陳玄丘所知,人間界就不該存在這樣的寶物,就算是在仙界,不是一方大能也不可能開辟自己的小天地,而且就算那神仙開辟的小天地,也不可能有這麽廣闊吧?

  這裡雖然沒有生物,天也灰蒙蒙的,但是靈氣極其充沛,比青萍山那種未受世俗汙染的地方還要濃鬱的多。

  陳玄丘坐起身,他身下的流沙還在緩緩向前流淌著。

  陳玄丘不動,就這樣四顧地等待著,他相信,終有一個盡頭。

  許久許久,前方突然出現一個巨大的沙坑。

  沙坑大約有千丈方圓,沙坑邊兒上矗立著一方一丈多高的石碑,那石碑的石質晶瑩如玉,上邊書寫著四個血紅的大字:“小吉祥天”。

  石碑之後,就是那個方圓千丈的巨大沙池,沙池怕有百丈之深,百丈之下的地面猶如一塊巨大的磨盤,正在極緩慢地旋轉著。

  流沙向水一樣地流淌下去,加入那緩緩旋轉的磨盤,漸漸從巨大磨盤中間幾十丈方圓的沙眼再度滲下去,也不知道流向了何方。

  陳玄丘一眼看去,就感覺這巨大的旋轉沙盤,似乎是這一方天地的中樞所在,它在吞噬著此間的一切,如果自己摔下去,縱然摔不死,也將與那無盡的黃沙一起攪入那沙眼。

  一念及此,陳玄丘心膽俱寒,在經過那塊石碑的時候,奮起余力突然向旁邊猛然一滾,一下子滾到那塊石碑的基座上。

  石碑基座不寬,只能坐下一個屁股,他的雙腳就趟在流沙中,仿佛淌在流水裡。

  流沙仍在滾滾向前,水一般傾入沙池,他卻幸運地避免了被拋進沙池,化作這一方天地養分的下場。

  陳玄丘探頭看看咫尺之外,那百丈沙坑底部磨盤般旋轉的地方,心有余悸:如果他不是正好摔落在這塊石碑的一側,只怕無論怎麽努力,最終的結果,都只能是摔落到那沙池底部了吧?
  當然,若換一個人來,只怕在空中就已被那可怖的神雷炸得粉碎,根本沒機會落到地面。

  即便落到地面,如果不是恰巧落在要經過這塊石碑的流沙地上,你能反向奔跑抵消流沙力道多久?一天?三天?十天?最後還是要在無盡的絕望中,力竭而死。

  流沙從四面八方,仿佛流向深淵的湖水一般,源源不斷地瀉進沙池。將它們能夠搜羅到的一切送進去。

  沙輪的磨盤則把卷送進來的一切輾磨粉碎,再反哺給這方天地。

  陳玄丘倚著石碑坐著,呆呆地看著,忽然看到遠處有一個物體緩緩流向沙池。那是被炸碎的一塊龜甲,約有臉盆大小。陳玄丘就那麽眼睜睜地看著,看著它隨著流沙,卷落於百丈之下的沙池。

  “我真是幸運啊,這九死一生的……”

  陳玄丘說著,轉身看向那塊石碑,忽然發現石碑上塗鴉一般,有些凌亂的小字。

  若仔細看的話,你會發現,那刻字根本沒有損壞這石碑分毫,應該是把用來刻字的兵器或者其他什麽東西磨損了,才在上邊留下了字。

  因為那字的顏色根本與石碑的質地不同,大概只有在這種一切近乎恆定的世界,那字才得以保存下來。

  “洪荒不記年,混元道人,喪命於此。”

  “陰陽老祖,喪……”這位仁兄,連一句話都沒寫全。

  下一位圖省事,歪歪斜斜地在混元道人的留言後邊,加上了自己的名字:百臂魔神。

  還有一些字跡,已經模糊不清了,陳玄丘隱約看清有一個猿字,還有一個魃字。

  這些人也是執著,秉持著“雁過留聲,人死留名”的原則,硬是掙扎著要在這裡留下自己的名字。

  這些名字,陳玄丘一個也沒聽說過,但是看這名字,個個都貌似很厲害的樣子。

  尤其是那位先寫下洪荒不記年的,洪荒時代的人,只要已經身隕,又有幾人能名留至今?

  陳玄丘摸了摸懷裡,他的嗩呐已經在被那隻鬼夜叉一握之下破碎了,陳玄丘用那嗩呐上的金屬部分,在石碑上狠狠地劃了一下,竟連一道印兒都沒留下來。

  陳玄丘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氣,一顆心越來越沉,仿佛和剛才看到的那片龜甲一樣,一起沉入了百丈沙池。

  原來,不只有一個幸運兒和我一樣,找到了這塊寄身之地。可他們最終還是葬身於此了。我的本領比他們弱了不知多少倍,我要怎麽出去?我要……怎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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