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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符神尊》第三百六十七章 不謀而合
  苑幻之躺在洗得乾乾淨淨的床單上,愜意地捶著自己的雙腿,這是幾年來養成的習慣,他看到許多人勞累了一天之後會捶著酸痛的腰腿,他也學會了,長途跋涉之後不捶兩下彷彿缺了點什麽。

  苑幻之知道自己漸入佳境了,逐漸地和普通人越來越像,甚至可以說沒有什麽兩樣,如果能夠徹底忘掉自己的身份,那樣就更理想了。

  隔壁傳來劇烈的咳嗽聲,竭力壓抑的咳嗽聲,彷彿那個人不想驚動鄰居,苑幻之坐起來,從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可以推斷出那個人已經病入膏肓。

  苑幻之重新躺下去,這幾年他看到了許多的無奈,看到了窮人為了填飽肚子賣兒賣女,看到了家境貧寒的婦人在寒冬用凍裂的雙手洗滌衣物換取微薄的收入,這就是人生。

  當然他也看到了豪門子弟鮮衣怒馬招搖過市,不過那樣的生活距離他太遙遠了,遙遠得仿佛兩個世界。

  進入秦華帝國之後,苑幻之心裡舒暢了許多,這裡的人們生活得好像富足快樂,和別的國家相差極大,就連農夫也會在一天勞作之後哼著小曲快樂回家。

  躺下不久,揪心的咳嗽再次傳來,苑幻之狠下心裝作沒聽見,過了一會兒他終於忍不住地站起來。

  苑幻之來到了隔壁的門前,輕輕敲門問道:“需不需要我幫你弄一碗熱水?”

  一個沙啞而蒼老的聲音響起道:“不……咳咳咳……需要。”

  苑幻之沒聽明白,到底是需要還是不需要?
  郝伯提著一個瓦罐走過來,推開了房門說道:“他不行了,離他遠點兒,萬一沾染上疫病就麻煩了。”

  房門打開,腐朽的氣息傳來,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躺在床榻上,老者骨瘦如柴,不斷發出劇烈的咳嗽聲。

  郝伯走進去,把瓦罐放在床頭的矮幾上說道:“許先生,人生苦短,何必想那些勞神費力的事情?快活一天是一天好了。”

  許先生呆滯地看著上方的蚊帳說道:“不思索,我活著還有什麽意義?咳咳……”

  苑幻之想要退回去,郝伯斟了一碗參湯,耐心地喂給許先生說道:“人生不滿百,常懷千歲憂,何苦呢?”

  喝下了參湯,許先生萎靡的精神振作了一些,他艱難地轉頭看著打算離開的苑幻之說道:“古道熱腸,可曾遭遇冷漠?”

  苑幻之點點頭,旋即覺得這樣不禮貌,補充說道;“遭遇過一些。”

  許先生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說道:“遭遇過一些,依然不改赤子之心,甚好。我問你,大丈夫能屈能伸對不對?”

  苑幻之點點頭,郝伯雙眼望天,許先生繼續問道:“大丈夫寧折不彎對不對?”

  苑幻之張口結舌,這好像落入了陷阱,到底是大丈夫能屈能伸,還是大丈夫應該寧折不彎?
  許先生接著問道:“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還有人說褪毛的鳳凰不如雞,哪個有道理?”

  郝伯苦笑說道:“許先生,你這不是難為人嗎?他一個年輕人怎麽會懂這些詭辯術?再說你因為這些奇談怪論受的苦還少嗎?”

  許先生不再看著苑幻之,而是茫然地看著上方說道:“讀萬卷書,別讀進了狗肚子。既然答不上,去吧。”

  苑幻之緩緩說道:“易漲易落山溪水,易反易複小人心。小人當道,為了目的不擇手段,自然會編排出最適合自己的說法,讓自己的行為看上去符合道理。先生發問的真正意圖不過是讓人堅持四個字,持之以恆。”

  許先生放聲狂笑,一邊笑一邊拍著自己枯瘦的大腿,狂笑聲中許先生更加劇烈的咳,咳得上氣不接下氣,咳得死去活來。

  郝伯這才真正看了苑幻之一眼,沒想到這個草包的肚子裡還有點兒墨水,這四個說出了許先生發文的真義,讓許先生忘形了。

  許先生的狂笑引起了掌櫃少女的注意,她匆匆趕過來,不滿地說道:“笑什麽笑?再這樣笑下去,百年的老參也無法給你續命。”

  許先生辛苦地止住笑聲,眉眼帶笑地招手說道:“過來。”

  掌櫃少女走進去,許先生不客氣地說道:“說的他。”

  苑幻之在掌櫃少女的白眼中走進房間,許先生問道:“如何持之以恆?”

  掌櫃少女搶先回答道:“堅定信念,不為外物所動。”

  許先生舉起乾瘦的手指擺了擺,這是書上的說法,讀過書的人就能回答,但是許先生聽的不是這個。

  苑幻之認真思索片刻說道:“最初的時候,我一往無前,眼中無外物。是不自覺地堅守信念;後來我小有所成,視繁華為虛無,以為天下萬物可以予取予奪,我可以藐視一切;現在我迷惑了,正在尋求心中的答案。”

  許先生奮力坐起來,大喝道:“蠢貨,錯了。”

  許先生大罵,掌櫃少女自以為明白了許先生的真意,她幫腔呵斥道:“最初你一無所有可以理解,但是你有什麽資格說自己可以藐視繁華,對天下萬物予取予奪?這個境界你根本就不理解,你分明就是望文生義的掉書袋,因此後來你才會迷惑。

  你從未真正得到什麽,所有的一切不過是你的幻想,你在貧窮中夢想自己擁有一切,或許是嬌妻美妾、仆從如雲,但是那不過是妄想,你不可能真正經歷過,自然無法理解富貴之後的虛無。”

  苑幻之啞口無言,許先生劇烈地咳嗽起來,掌櫃少女立刻住嘴,熱切地期待著問道:“先生,我批評的對嗎?”

  許先生無奈地看著掌櫃少女說道:“你不是他,怎麽知道他是否歷經繁華?”

  掌櫃少女認真打量苑幻之一眼,肯定地說道:“看上去就是一個窮光蛋。”

  許先生問道:“你可知道我為何罵你是蠢貨?”

  苑幻之搖頭,徐先生喘息著說道:“你從未擁有過,春天花會開,那是因為你而盛開?秋天葉會落,那是因為你而落?有你無你,春去秋來何曾停滯半步?”

  苑幻之的目光明亮起來,許先生正準備繼續說下去,劇烈地咳嗽讓他嘴角沁出了鮮血。

  苑幻之搶上前一步,說道:“我略懂醫術。”

  苑幻之的手剛剛觸及到許先生的手臂,刺骨的冰冷讓他微微一愣,許先生艱難地說道:“生死間有大恐怖,無論多麽豁達的人也不能避免,這不俗氣,而是人生至理。誰說漠視了生死,那麽他不是騙子就是亡命之徒。

  我還有一點點的牽掛,我想要活到南麓書院的論壇開始,我想要達成一個心願,在論壇上戳穿一個偽君子的真面目,不讓他用迂腐的說教去蒙蔽世人的心靈,那會遺禍無窮。”

  掌櫃少女憂心忡忡地說道:“上一次你觸怒了他,他已經派人暗算了你,這一次你真的不要命了。”

  許先生震怒道:“一條命而已,如果不能戳穿他,他的歪理邪說會導致千萬人蒙難,會導致道德淪喪,會萬劫不複。”

  掌櫃少女歎口氣,許先生心頭憤懣,張嘴嘔出了一口鮮血,苑幻之已經確認了,許先生中了奇毒,導致他每時每刻活在劇烈的痛苦之中,這種劇毒讓許先生寒氣入骨,寒到了骨髓之中。

  苑幻之松開手,掌櫃少女希冀地問道:“有辦法解決?”

  苑幻之頗為為難地說道:“寒毒入骨,若是有高明的修道人幫忙,或許會手到病除,必須是高手。或者是至陽的靈丹,不過先生的身體孱弱,有了靈丹也承受不起那劇烈的藥力。”

  許先生讚許地說道:“你見解不俗,看病的眼光更不一般,我的身體沒希望好起來,只希望我能夠多堅持半個月,半個月應該足夠了。”

  苑幻之仿佛不經意地說道:“我知道許多修道門派,或許應該向他們求救。”

  郝伯憤懣地說道:“不要提那些沒人性的東西,他們高高在上,許先生可高攀不起。”

  苑幻之明白,必然是曾經求醫遭到了冷漠的對待,不過這個問題不大,玄天正宗就位於華秦帝國的領土范圍內,只是半個月的時間,除非是動用道法,否則就算策馬狂奔,也來不及。

  許先生露出淡淡的笑意說道:“我一生不求人,更不會去求修道人的幫助。修道人忘記了根本,走上了弱肉強食的道路,看起來風光八面,實際上不過是回歸了野獸的道路。”

  苑幻之被這個奇談怪論給吸引了,仔細想來好像還真是這麽回事兒,修道人看起來不食人間煙火,聽起來很飄逸清高,實質上修道人的競爭更加殘酷,動輒生死相見,從這個意義上來說的確回歸了野獸的道路,因為世俗的禮法對他們來說不屑一顧。

  苑幻之蹲在了床榻前,恭敬地問道:“先生高論,修道人還有其它的缺憾嗎?”

  許先生神色複雜地看著苑幻之,說道;“想聽真話?”

  苑幻之點頭,許先生說道:“世俗的君主如果橫征暴斂,會導致國家滅亡,修道人與貪婪的君主有區別嗎?他們掠奪天地,卻無一物反饋天地,這是最大的貪。”

  景瓊仙君說過,修道人修煉需要耗費大量的天地靈氣,當修道人飛升,會把吸納的靈氣帶走,導致人間的靈氣越來越微弱。

  許先生的觀點和景瓊仙君不謀而合,令苑幻之極度震驚,許先生只是普通人,他絕對不是修道人,否則瞞不過苑幻之的靈覺。一個普通人能夠敏銳地看出問題的關鍵,這簡直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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