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心》第27章 幸好這世上，有一個人名叫天曜
第27章 幸好這世上，有一個人名叫天曜雁回被幻小煙卷著一路倉皇趕回了青丘，過三重山時，幻小煙與燭離青丘的人取的聯系，燭離派人來接，不日兩人便回到了青丘。
剛落地，燭離便上前來接，雁回只看了他一眼便問：“天曜呢？”
燭離面色一肅：“先前不知你被素影擄去了何方，天曜心急，便尋去了廣寒門了……”
雁回聞言，隻覺心口一涼，她被凌霄帶走，素影在辰星山既無事，而廣寒山先前被天曜所擾，想必百廢待興，有一大堆事情需要她這個掌門去處理，她必定會帶著陸慕生回廣寒山，若彼時天曜與素影撞上……
雁回心頭一緊：“我要去找天曜。”
燭離攔她：“你那修為在素影面前算什麽，我爹與三皇叔已經找過去了。”
青丘動了兩位王爺，即便三王爺現在眼睛不便，但在功法修為上也有相當的造詣，有他們倆在，就算是鬥不過素影，但要將天曜帶回也還是一件可能的事。
怕就怕……在他們到達廣寒門之前，天曜便與素影撞上了……
而事實上，雁回的擔心也卻是成了真，天曜確實是在青丘的王爺們到之前便在廣寒山上，撞上了素影，或說，他在素影回廣寒山的那一刻，便尋到了她。
一想到雁回可能在素影手上，生死難辨，天曜便再也按耐不住。
其實，如果對於天曜來說，最美好的是窮途末路當中遇見雁回。那對雁回來說，最美好的大概是在一無所有的時候，還有天曜。
天曜揮手一把火將地上木枝盡數燒掉，然而另外一方在天曜背後也是一片密密麻麻的樹枝箭一樣射來，天曜燒了一片又一片，很快眉頭便皺了起來，便在此時四面八荒登時出現了木刺，一同像天曜扎去，天曜的火燒為一個球，將四周木刺燒去，卻扔有一兩根穿進了他身體裡。
幸好這世上，有一個人名叫天曜。
“我回去調整一番，隨後來找你。”
他們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都成了彼此心裡無可取代的壁壘。
雁回一抬頭，天曜好似也才在地上站穩一樣，他掃了四周一眼：“我們被拉入陣法之中了，且去尋找尋找陣眼。”言罷，他便向前踏去，見雁回落在後面，天曜便腳步一頓，回頭看她，“怎麽了？”
雁回瞥了幻小煙一眼，幻小煙以為雁回要斥責自己了，哪想雁回卻琢磨了一番，摸著嘴唇回味了一下：“是蠻爽的……”
若是按照以前她的推論，凌霄與素影一直主持這中原仙門與妖族之間爭鬥之事，清廣真人則一直閉關不出，可能是被凌霄與素影囚禁，而現在，清廣真人卻出來了……
原來，她竟在一個人心中有這麽重要的位置啊。原來，她竟是這樣被人需要著。她本以為自己頹然無用的一生竟對另一個人有這麽不可替代的意義。
素影卻隻冷漠道：“我剜了她的心，取了你的護心鱗與內丹。將她棄屍荒野。”素影道，“你別想再找到她了。”
雁回笑了笑：“不過，拋開這些身體感覺不說，我心裡尚有些不敢置信呢。”
幻小煙一撇嘴道：“這可不是因為他沒辦法去喜歡男人麽。”
雁回心頭一慌，立即扶住天曜：“你……”她剛說了一個字，便見有穿進身體裡的木枝順著他體內骨頭生長而來，隆起了他的皮膚，然後刺穿表皮，在他手掌心裡開了成了荊棘。
那是她童年成長的地方，也是遇見凌霄的地方，在那個地方，她曾對白衣仙人信誓旦旦的說過，要和他學習仙法，從此斬妖除魔，心懷正義，維護蒼生。
可便就在兩天之後，辰星山再次出了一個消息卻讓青丘的人不得不在意——
“燒了我。”陸慕生道，“什麽也不要給她留下。”
“我大概已經猜到了。”雁回默了一瞬，“天曜……”
他想著前沒幾天，雁回還坐在他身邊，與他一起泡著冷泉，在泉水裡嘩啦嘩啦的玩著水，她還會笑，還會叫他天曜，還會說從今以後要代替護心鱗護著他的心。
“我沒有。”
天曜被人扛在背上，隻垂著頭，雙目無神的看著腳下穿梭的白雲。
天曜反應極快，明明一個招數想著陸慕生而去，半路當中猛地轉換方向擊打向素影，然而！現在到底是素影的修為比天曜高深許多，沒有內丹，天曜的動作便還是慢了三分，素影識破他的招數，想著此時沒有人再能攻擊陸慕生，素影便疏忽了對陸慕生的保護。
話音一落，天曜愣了一瞬，緊接著便周身光華一轉，立即在冷泉邊化成了人形。他望著雁回，克制的目光裡隱隱透出的亮光泄露了他習慣隱藏的心思。
她唯一的親人死了，唯一的愛人死了。
她跟著天曜而去，待得過了一個路口，前面倏爾出現一顆巨大的枯木，那是當初封印天曜魂魄的巨木。是在這兒，雁回遇見了凌霄，也是在這兒她陰差陽錯的將天曜的魂魄放了出去。
雁回定定的看著天曜：“別的我不敢說，可二十年前你若是遇見的我，你只要以真心待我，我便願將真心全部交予你，不欺騙，不辜負。”
雁回看得頭皮一麻。
“我閉嘴了你就開心了嗎？”
從某種角度來說，十年前的那天，她其實遇見了兩個人，一個看得見，一個看不見。
天曜水中的尾巴倏爾一翹。
雁回詢問：“怎麽了？”
仿似是補上了二十年前他們兩人之間，那場未來得及的生死之鬥。
她走到了山崖之上，伸手去撈，然而出了廣寒山上常年呼嘯的寒風，陸慕生的灰燼竟連一點也未曾落到她的手心之中。
陸慕生被她護在身後，素影沉著面容，冷冷的看著天曜，隨即一笑，滿是諷刺，“妖龍天曜，不自量力前來我廣寒送死？”
而事實卻並不如雁回所料。
“你還活著。”天曜道，“你還安好。”
他雙目失神，望著素影。
緊接著中原仙門開始重新整頓安排，各門派被依次分派了任務，像是終於重新找回了主心骨，中原仙門開始圍繞著三重山全面布防，個別地方開始著重進攻。
他盯了雁回一會兒，然後伸出了手：“不跟來？”
最終卻是陸慕生在素影身後一聲大喝：“殺我！”
他盯著素影，眸中殺氣也是未歇，對他來說，現在素影的手上也染著雁回的鮮血，即便他現在可以將二十年前的恩怨放輕，但雁回的……他也一定要討回來。
然而悲痛之後，素影在懸崖邊上卻驀地回頭，眸光惡狠狠的盯向天曜：“你殺了他！”她說著，好似要將天曜拆吃入腹，“你殺了他！”
雁回幾乎情不自禁的在這涼夜之中暖了胸膛。
雁回陡然回神，連忙將天曜抱住她的雙手一摁，要從他懷裡逃出去，可天曜卻又是一個用力，將雁回重新帶進懷抱裡，讓她的胸膛貼著自己的胸膛，讓她腦袋搭在自己的肩膀之上。
一時間動作竟然有了破綻。
光是想一想，她便覺得。
但天曜如今內丹未拿回，不過片刻便有些許後繼無力之相，火焰灼燒的范圍漸漸縮小。
幻小煙聞言，隻得停住了腳步，搖頭感慨：“青春啊。”可她轉頭一看，卻見院中柱子背後，燭離垂頭喪氣的站在那裡，陰影擋住了他的身影，讓人幾乎快看不見他。
命運實在其妙。
“真不愧是雁回。”
幻小煙眨巴著眼睛非常乾脆道：“對呀。”
素影周身仙氣纏繞而起，風雪被卷在她身側，狂風拉扯著她的頭髮，好似將她變成了一個痛失所愛的瘋子，清冷不複，高貴不再，她眼裡只寫滿了弄弄的怨恨與殺意。
清廣真人，出山了。
雁回等了一會兒，耐心耗盡，終是一步踏上前去，勾住天曜的脖子便對著他的嘴唇一咬，烙下深深的壓印索性開始耍流氓了：“我不管，我親也親了你了，抱也抱了你了，你的身子我該看的不該看的也都看過了。反正你清白被我毀了。說，從我。”
冷泉中揉碎的星光被天曜裝進了眸裡，他依舊沒有說話。
“你這模樣看起來像是春天的小貓小狗啊。”
雁回更細的打量了她一下，好像也確實是這樣一回事呢，之前看起來明明是個小孩的模樣，現在已經長成個豆蔻少女了。
他是那麽超出自己想象的，在乎她，愛慕她，需要她……
雁回聽聞燭離與她說這話的時候愣是呆了許久也沒回過神來。
天曜沒將這些說出來，但雁回明白他的心思，她隻笑了笑，道：“那這次去，便也將這些往昔都盡數斬斷吧。”隱去笑容，雁回正色問道：“什麽時候出發？”
“有什麽不敢置信的，都實實在在的發生過了。”
“沒事了。”
一時間，雁回竟有些按耐不住心頭的激動，她立即穿上了鞋，連外衣也未穿便跑出了門去，幻小煙被雁回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弄得莫名其妙，隻跟在後面喊：“主人！你要去哪兒啊！”
難道是因為素影痛失陸慕生之後疏忽了，還是凌霄那方出了什麽問題？
雁回沒想明白，她本以為清廣真人出山之後，會重拾五十年間的和局面，壓下仙妖紛爭，畢竟如今這和平是五十年前清廣真人與青丘國主一戰之後好不容易得來的。
到了下午，天曜化龍，雁回坐在他背上，向之前那樣趕去了有大陣法之地。
雁回救了他那麽多次，為他做了那麽多事，可每次在雁回受苦之時，他好像都是趕不及，救不了，幫不到……
天曜看著陸慕生，聽得他的言語，也呆怔在了原地：“為我續命的披風……是你的鱗……她為了我，害你。”陸慕生說得斷斷續續，氣息極致沙啞，聲音小得讓人幾乎聽聞不到。
天曜失笑，笑了許久終是點頭：“從。”他又重複了一遍，“我從了你了。”
他攻得那般猛烈，即便渾身破綻，素影一時之間卻也未能找到機會攻得天曜害，而她另一手還要護著陸慕生，是以動手來難免拘束。
舔遍她的嘴唇，不容反抗的侵入她的口腔，帶著像是要將雁回嚼碎吞進肚子裡的力道，在大庭廣眾，眾目睽睽的情況下，緊緊相擁，用力深吻。
天曜心想，他大概再也沒辦法將雁回放開了。
雁回立時在空中穩住自己的身形，得以讓自己穩妥的落到地上，剛一站穩，旁邊傳來天曜的聲音：“雁回。”
雁回便在他這三個字當中沉默了下來，不再問他其他事，也伸手拍了拍天曜的後背。
雁回愣了愣，能讓天曜說邪門的陣，那想來便是該真的邪門了：“那我們……”
這事便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素影沒反應過來，便是連天曜也沒反應過來，他接著陸慕生，怔怔的看著渾身已經癱軟如泥的這書生。
“雁回沒了。”
一時間，這段時日與雁回一起走過的所有畫面紛紛湧上心頭，想著雁回曾站在她身前迎著月色為他擋住了所有殺氣，想著雁回在幻妖王宮之時在他懷裡嚎啕大哭，想著中秋祭，雁回抱著他，給他喂了血，在樹下以膝為枕，守著他睡了一整夜……
太好了。
“我怕你在戰場之上，耽於往昔。”
此消息一出，修道者們先前被擾亂的軍心頓時安定，青丘眾妖俱是怔愕。
“當然呀。”幻小煙驕傲的在空中轉了一個圈，“你才發現我長大了啊，自從出了幻妖王宮啊，我就在忙著給妖族青丘的人各種製造幻境啊，他們睡不好的人都讓我去幫忙的，我吃了他們的情緒也就成長得很快呀，現在就算要給比我厲害百倍的妖怪施幻術也不是不可能的呢！”
他緊緊盯著天曜，天曜倏爾反應過來，在素影施加法術之前，他手中烈焰一起，登時將陸慕生包圍其中。
雁回：“……”
而今……
天地之間，除了她的痛苦嘶喊，仿似已經再無他物。
雁回勾著他的脖子，直勾勾的盯著他：“少與我打哈哈，今日你不從我，我就不讓你走了。”
而相比於妖族這邊為戰事緊鑼密鼓的安排，三重山另一邊似乎卻是一團亂。
雁回搖了搖頭：“沒事，有一點錯覺。”
遇見了她。
“……”燭離手裡凝聚了妖力，“你過來，我們談談。”
哪曾想卻在這時，素影身後的陸慕生猛地往前一躥，撲向天曜，素影這一掌收勢未及，徑直打在陸慕生的後背之上！
“他看見你在月色之下，執劍站在他身前。再見那場面的時候，天曜心頭情緒依舊澎湃。”幻小煙撓了撓頭，“我想，或許天曜此生最美好的，是在窮途末路當中遇見了你。”
“現在我做你的鱗，我不用她來施舍恩情……”陸慕生喘了兩口大氣，卻是出氣多進氣少，鮮血從他眼睛耳朵裡流出來，血流入注，“虧欠你的，我還清了。”
“嘭”的一聲，是身體之內器官爆裂的聲音，陸慕生猛地摔在天曜身上，七竅頓時血流入住，讓他整張臉看起來極為可怖。
雁回只是不解：“為何她要騙你，已經將我殺了？”
他好似長舒了一口氣，這三個字也不知是說給雁回聽還是說給自己聽的。
雁回一步踏上前：“你做我的人吧！我也喜歡你的！”
“我要去找天曜！我想見他。”
幻小煙眼睛一亮，一時也不去管什麽紙不紙的了，直接蹦到雁回面前：“你又要去打仗啊，帶上我唄，我也想去長長見識，最近睡不著的妖怪太多啦，大家都愁打仗呢，我給他們夢境裡面都放點什麽打勝仗的場景，他們一定都好高興的，我也可以吃很飽啦，你看我這幾天又長個子又長肉了。”幻小煙誇著自己，“我也是今非昔比了啊。”
而她的身影也自空中落下，停在了另外一邊。
每一次天曜都會帶上雁回，對於現在的他來說這般陣法與仙人已很好對付，但雁回卻缺少用妖術與人對戰的經驗，正好帶她去前線練練手。
至於凌霄為何要讓雁回離開仙妖紛爭，而素影又為何不想讓天曜找到雁回，兩人便不再細說了。“
一路趕回青丘，剛一落地，四周便有人圍了上來，天曜垂著頭看著地，好似生無可戀，便在此時，遠處倏爾傳來一道他再熟悉不過的呼喊：“天曜！”
一時間雁回身上便像是點了火一樣，將他眼底深處的黑暗都盡數照亮了。除了雁回，他幾乎看不見其他任何人。
此事來得奇怪，但左右是發生在中原的事情，隔了兩日便也沒人再管了。青丘的人自是希望中原仙門越亂越好。
這兩個字落入天曜耳裡，乍一聽他竟然一時未曾反應過來這兩個字所代表的含義。直到這兩字在他心裡回蕩了許久，他才慢慢理解透了，緊隨而來的便是難以言喻的心痛將他那顆才尋回來不久的龍心擒住，仿似有鈍刀子將他心口最柔軟的地方狠狠磨破，皮開肉綻，鮮血淋漓。
一時間天曜的表情開始變得極為痛苦。
“雲曦，我終於能來陪你了。”
這方院子裡打成了什麽樣走遠了的雁回自然是不知道的，她一門心思往冷泉那方奔去。
得到這個消息的妖族也是怔然。
雁回搖頭：“只是有點感慨，緣分的其妙。為何偏偏你的護心鱗便入了我的心。”
放不開。
天曜立於風雪山頭之上，看見素影的白色仙光自天際邊緣劃來，他衣袖一揮，法力徑直撞上了天上那道仙光，素影接招，禮尚往來的回了一記仙力。
青丘國主不親自做主戰事，平日裡青丘的行動皆是儲君領著幾位王爺一同商議再行動的，而直到辰星山被偷襲之後，儲君在會上一問，是何人組織此事，眾王爺竟無一人回答。儲君還特意派人來問了天曜，得到的答案自然也是否定的。
雁回抱著他道：“你喜歡我吧！”
雁回轉身離開，回了房間便盤腿要打坐，意圖將自己的狀態調整到最好，適時幻小煙蹦蹦噠噠從窗戶外翻了進來，喊道：“主人主人，外面有個人送了張紙來，你要不要看啊。”
可這次一到村莊周圍，天曜便皺了眉頭，在空中盤旋了一圈，未曾下去。
青丘眾人霎時比以前更加忙碌，連燭離也時常不見了蹤影。天曜也會開始收到各種各樣的安排，有時候是破一個難破的大陣法，有時候是對付些許難辦的仙門掌門。
好不容易緩過了神來，雁回抬頭，愣愣的望著天曜。
他想抱著她，感受她起伏的胸腔，快速的心跳，他想確認，雁回還活著，真真實實的活在他身邊。
幻小煙看著他落寞的背影，想了想又追了上去：“可你現在看起來是一副被打了的落水狗的樣子啊。”
可雁回氣都還在喘她便一把抱住了天曜的腦袋，天曜一驚，龍眼睛驀地睜大。
“好。”雁回誇了一句，“記得看好家。”然後便不再搭理人了。
話語至此，天曜終於沒有繃住臉，頭一低，眼一彎，笑了出來。
“天曜。”雁回在他面前站定，有些微微的氣喘，龍頭探到雁回面前，仿似在詢問她有什麽事。
心裡跳動的感覺熟悉得像是當初在永州城吃了狐媚香一樣。
“閉嘴。”
他一轉身，回了自己院子。
“喏，你走路都拖著腳後跟呢，有氣無力，形容頹敗的。”
“天曜，你撞見素影了？打起來了嗎？受傷了嗎？”
雁回沉默了一瞬：“我本以為天曜此生再不會喜歡上任何一個女人。畢竟以前受過那樣的傷……”
等她在反應過來要救陸慕生的時候卻已經來不及了。
燭離幾乎要翻死魚眼了：“你在逗我嗎？”
天曜身側也是烈焰灼燒。
她當即一轉身，就這天曜的力道反手便是一掌猛地向天曜沒有護心鱗守護的心口處擊打而去。眼看著天曜避無可避……
雁回卻覺得身體裡有一些她不明白的躁動，尤其是唇上一直火熱熱的燒成一片。她腦海中不停的回憶起白天的時候天曜那突如其來的一吻。
素影看著自己的手，周身仙氣如雲煙一般消散，在天曜面前竟一時忘了防禦：“不……”
雁回愣了愣：“哦。”她道，“有什麽不能去的嗎？”
只聽天曜咬牙道：“沒有內丹，我燒不掉體內木枝。”
“想殺了我麽？”素影神色輕蔑，“二十年前你做不到，現在也依舊如此。”
沒見她身後有雁回，天曜沉凝了目光：“雁回呢？”
雁回雖是與天曜表了白，然而在修道者與妖族劍拔弩張的情況之下卻不及有更多的發展，兩人的相處與之前也並無兩樣，雁回更加努力的修煉功法，因為聽聞天曜燒了陸慕生之後，她知道素影必定懷恨在心，遲早會來找天曜尋仇。
痛得好似勝過了每個月的月圓之夜。
風雪與赤焰在兩人周圍擴出一個巨大范圍的圓圈，交接的地方產生劇烈碰撞，是兩人傾盡修為的碰撞。
現在，除了這一身功法，她什麽都沒有了。
中原修道者們大驚，畢竟辰星山算是位於中原腹地，若是連辰星山都能被妖族偷襲，那中原還有什麽地方是安全的……
自素影隻身闖入青丘之後，江湖傳言陸慕生莫名慘死，而素影真人幾近癲狂，不尋人復仇，也不籌備戰事了，隻獨自呆在廣寒門中，閉關不出。
天曜一直默不作聲的看著她，直到雁回踏到他身前三步遠的距離，他才一個大步跨上前去，將雁回手一拉，用力的將雁回拉近懷裡，隨即抱住她的腰，扶住她的後腦杓，不給雁回任何抵抗和說“不”的機會，他幾乎是急不可耐的一口吻在了雁回的嘴唇。
天曜垂頭看她：“這大概是，我要對你說的話。”
“嗯。”
忽然之間，陸慕生卻像是能看見身後向他而來的素影一樣，他不知是哪來的力氣，推著天曜往前走了三步，躲開了素影的拉扯。
冷泉之中的天曜正以龍身沐浴，聽得雁回的腳步聲前來，他在冷泉之中微微仰起了頭，卻沒有變回人形。
天曜觀察了陣法許久：“此陣甚是邪門。”
“不！”素影抬手，欲施加法術將天曜的火撲滅，然而此時天曜卻在旁邊猛地甩了記法力過去，徑直將素影撞開，素影被推打得生生退出十丈遠的距離。
雁回遲疑了片刻，還沒伸出手，身後倏爾有一道殺氣刺來，雁回未來得及躲避，天曜便將她腰一攬將她抱到一邊，躲過地中穿刺而來的尖銳枯枝，他一揮衣袖便是一記烈焰燒了出去，將那枯枝灼燒為灰燼。
雁回這才也笑了出來，佯裝嚴肅的臉立時便柔軟了下來：“你可不能後悔了啊。”
天曜未將內丹之事與雁回詳細交代，雁回便也沒有仔細的去問，兩人之間自有自己的一股默契，不言破卻極信任。
七王爺往後看了一眼，見素影並未追上來，霎時舒了一口氣：“這廣寒門的素影，何時修得如此厲害的功法，要不是拚了全身修為，今次怕是無法安然而退了。”
“……”幻小煙道，“主人你這麽不矜持實在超出我的預料，讓我都不知道怎麽接話了。”
雁回將臉埋在他頭上：“你做我的人吧！”
帶著火光的身影墜落山崖，在風聲呼嘯當中，陸慕生的身體徹底被火焰灼燒成為灰燼，順著山間呼嘯的大風，不知被吹灑去了何方。
“不過主人，剛我們的話還沒說完呢……”顯然，幻小煙對自己身上的話題並不感興趣，她有轉頭將話題帶了回去，“今天那妖龍天曜吻你的感覺……”她動了動眉毛，裝出一副很懂的樣子，“很爽吧？”
二十八峰有兩座山峰被爭鬥之力生生削為平地，而辰星山弟子全然不知是什麽妖怪所為。
那麽絕望，藏著那麽深的哀慟。
“不服來戰！”
天曜默了一瞬：“是你家鄉。”
“戰就戰！”
“今日下午。”
“我找了你那麽多年！我找了你那麽久！”素影仿似痛得心肝俱碎，“啊！”她發出像動物受傷一樣的哀嚎，“啊！”
清廣真人出山了？怎麽可能……
一吻至深，天曜幾乎勒得雁回快要窒息，直到雁回忍受不了的開始推拒天曜，他才仿似從自己的世界當中走出來一樣。放開了雁回的唇，讓她用力呼氣空氣，可手卻依舊不願意將她放開。
天曜腳步也倏爾一頓，回頭望了眼雁回：“想起從前了嗎？”
“不要了。”燭離拍開幻小煙的手，“這樣挺好的。”
耳朵一動，瞬間豎了起來，天曜一抬頭，看著破開人群向他跑來的雁回。
二人沒說一句話，仿似有血緣之中的默契，一人帶著天曜似箭一般躥出素影卷出的風雪之中，而另一人則猛地收手，身形極快的跟上前者，速戰速決的將天曜帶離了廣寒山。
陸慕生已經攜著一聲晚霞似的烈焰站在了山崖之上。
青丘賞罰分明，雁回隨天曜去了幾次戰場後，偶爾也會收到幾封青丘上層傳達下來的獎勵和冊封公文。這些東西雁回自是不在意的，她閉目養神：“放著，我今日要外出，明日回來看。”
她剛開了口，腳邊土地倏爾一陣蠕動，裡面立即有尖銳的木枝再次穿插出來，雁回飛身而起，躲過樹枝，天空中卻猛地傳來一股巨大的壓力將她往地上摁。
“不……不……”素影顫抖著邁上前來，要抓住陸慕生。
雁回臉色驀地一紅，她清咳一聲，在床上坐正身子：“咳，這兩天太混亂都還沒有好好的謝謝你幫了我大忙。”雁回上下看了幻小煙一眼，“我發現你是不是長大了一些？”
貼著的是天曜的溫度，看著的是天曜的法術，雁回這猜稍稍放了心。天曜垂頭看她：“你方才怎麽了？”
是夜，時值深秋，夜裡已是極涼。
風雪之中，隻余素影孤立其中，她沒有追，只是仰望著漫天鵝毛大雪，靜默不言。
幻小煙摸著下巴想了想，然後上前拍了拍燭離的肩：“小世子。”她明媚的衝燭離笑著，“你想在夢裡和我主人好嗎？我可以讓你做夢的喲，你只要晚上給我吃掉你的情緒就行啦。”
但天曜想傷她也是十分的困難。
四目相接，兩人都靜默無言。
“……”幻小煙再次開口，“我剛閉了片刻，現在你開心了嗎？”
修道界另外一個領頭者辰星山的凌霄真人更是仙蹤難覓，全然無人知曉他到底去了何方，辰星山上下竟無一人能覓得他影蹤。
素影身後的陸慕生也是一副極不敢置信的模樣，瞪著她。
素影追著陸慕生的灰燼而去，她清冷的神情不複存在，面上全是崩潰一般的顫抖：“不，不要，回來，你回來！”
中原三大仙門，棲雲真人與凌霄真人不知所蹤，素影真人閉關不出，一時之間修道者們群龍無首。在妖族開始主動進攻三重山之後幾乎節節敗退，而在這時又傳來中原之中的辰星山被妖族之人偷襲的消息。
他說這四個字的時候，好似不是在說雁回，而是說的他自己。
雁回聽得愣神，也為他這過於依賴的舉動怔愣：“我……是活著，也安好。”她動了動脖子，“可你……”沒讓她把話說完，天曜將她抱得更緊了些，像哄小孩一樣拍了拍她的後腦杓。
在窮途末路當中……
最終到底是旁邊的燭離踏上前來打破詭異的寂靜：“大……大庭廣眾！”燭離聲音有幾分抖，“還不放開！”
三王爺扛著天曜，他雖然眼睛看不見，但感覺卻勝過他人：“那不是修為厲害，只怕她也是拚了全身修為把。”三王爺耳朵往天曜的方向聽了聽，“你與她都談了些什麽？”
天曜的火焰能灼得連百年的大妖怪都忍受不了，而陸慕生不過是一介軟弱書生，此時卻在火焰當中並無任何痛苦的神色，他只是望著天，嘴角帶著笑，在掉落下山崖之前，天曜聽到了他喉嚨裡發出最後的聲音。
天曜一時間竟覺得自己周身都沒了力氣，然而渾身脫力之後，天曜隻覺有一股難以言喻的哀慟在心口之間燒成了熊熊怒火，他一抬頭，望向素影，雙目間已是赤紅一片，看起來可怖駭人。
“壞人！看你心情不好我才逗你的！我逗你你為什麽還要打我！我不服！”
天曜眸中光芒收斂下來，他隻靜靜的看著雁回，一時之間竟看得雁回有幾分不確定起來：“以前你問我，如果二十年前遇到的是我會怎樣，那時候你便對我動了心思，我是知道的，可那時候我沒有，但最近我越來越多的在思考這個問題，如果二十年前你遇見的是我會怎麽樣。”
雁回一邊向他小步跑來一邊急切的問著。
話音未落，雁回隻覺下方還隔得老遠的陣法倏爾傳來一股巨大的吸引力，將她拉扯著往下拽。雁回意圖抱住天曜，可當她伸出手的時候才發現，化身為龍的天曜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不見了，她猛的往下墜落。
兩位王爺聞言一默，可他們也不知道雁回的情況，便也不再說話。
若認真算來，即便天曜不給陸慕生那一把火，陸慕生受了素影那一擊便已經是活不成的了，但天曜此時卻毫不猶豫的認了：“我殺了他又如何？”
沒等她話音落下，天曜便不管不顧的攻擊了上去，妖力澎湃攜著撼天動地之勢，全然沒有防守，一心一意的向素影攻去。
幻小煙幽幽飄到雁回身邊：“主人呀。”她在雁回耳邊輕輕喚了一聲，雁回卻被猛地嚇了一跳：“怎麽了？”
天曜默了一瞬，隨即正了面色：“雁回。”他道，“其實我一直未曾告訴你。真正在你心口發揮作用的，讓你活下來的，並不是我護心鱗的力量，那只是一塊護心鱗，它可以填補你心臟的空缺，讓你不死，但絕對無法讓你‘活’。讓你活到現在的，是我的內丹。”
清廣出山之後立即邀請各仙門掌門齊聚辰星山。連好些時日閉門不出的素影也被他命人請了過去。
雁回愣神，天曜卻倏爾轉頭看她：“雁回……若我問你，願將內丹還給我嗎，你要怎麽答？”
前線形勢一下便焦灼起來。
天曜聞言毫不推拒，二話沒說，手中攻擊抬手便衝陸慕生而去。素影回頭望了陸慕生一眼，眸中三分怒七分痛，但卻也不得不回身將陸慕生護著。
眼看著天曜的火圈便要被四周呼嘯的風雪所吞噬，天邊遠處倏爾劃來兩道光影，猛地刺破素影的風雪，闖入其中的兩人，一人結印擋住素影的氣息，一人扶住天曜。
一時之間心頭的疼痛痛得隻教天曜恨不得從來沒將這顆心找回來過。
幻小煙得知自己被敷衍，咬了咬唇，心裡卻也沒有完全服氣，她眼珠子轉了轉，偷偷溜去了一邊。
幻小煙咧嘴一笑：“我開玩笑的主人。”她轉了轉眼珠子，回味了一下，“主人你可能不知道，之前你們到幻妖王宮來的時候，我也給天曜施加了幻術的，他看到了心裡最難忘的兩個時刻，一個可能是二十年前另一個女人對他立下海誓山盟的時候，但那個時候天曜心裡的波動卻是極為苦澀與憤恨的。後來他又看見了另一個時候。是關於你的。”
雁回一愣：“我？”
天曜聽聞陣法布置的地方之後，猶豫著不想帶雁回前去。可適時雁回《妖賦》正練到第五重，將破未破，正缺實踐參悟，雁回對天曜的猶豫感到奇怪：“這次去的地方有什麽不同嗎？”
“閉嘴就好了。”
素影眸色極淡，眼下眸光一轉，仿似毫不在乎似的道：“殺了。”
天曜道：“不過是想讓我放棄找你的心思罷了。她或許未曾想，凌霄會放你離開，任你回到青丘吧。”
這次三重山後靠近中原內地的一個小村莊上，突然出現了一個巨大法陣，青丘王爺在各自看守的地方被戰事牽扯，抽不開身，於是任務便落到了天曜的頭上。
雁回看了他一瞬，隨即答道：“我還給你。”
“好。”天曜道，“那便還給我。”
天曜手中木刺倏爾長長，直衝雁回心房而來，於此同時雁回只聽耳邊“啪”的一聲，緊接著臉皮一痛：“主人你醒醒啊！別在夢裡隨便答應別人什麽事啊！”
雁回猛地睜開眼睛，幻小煙坐在她身邊，她躺在地上，旁邊是巨大的枯木，但剛才的木刺不再，天曜，也不在了……
(本章完)